許寶兒拿着筆墨紙硯從屋裏,蹬蹬地跑出來,“三姐,我今天能不能少寫兩張字?”
“爲什麽?”許俏君問道。
“我和牛牛他們說好,一起去捉叫吱吱。”許寶兒怯怯地看着許俏君道。
許俏君見他裝可憐,忍着笑道:“你把先前我教你的那兩首詩背出來,就可以少寫兩張字。”
許寶兒喜笑顔開,雙手背在身後,“山村詠懷,一去二三裏,煙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登山,一上一上又一上,一上上到高山上。舉頭紅日白雲起,四海五湖皆一望。三姐,兩首詩我背出來了。”
“背得不錯,好三姐說話算數,今天你可以少寫兩張字。不過,你要認認真真的寫,要是敢鬼畫符似的,不但要多寫十張,我還要打你的手闆。知不知道?”許俏君嚴肅地道。
“知道了,我會認真寫的。”許寶兒在凳子上坐下,磨墨寫字。
蕭河的目光落在許家姐弟身上,腦海突閃過一個畫面,他意識到那是他的記憶,想要抓住,卻頭痛欲裂,隻得閉上雙眼,向後靠在躺椅上。
許俏君注意到他不對勁,走了過去,問道:“你怎麽了?”
“頭痛。”蕭河雙眉緊鎖,右手握拳,抵在前額上。
許俏君看着桌上沒動的藥,皺眉道:“你不喝藥,頭當然會痛。”
“不是沒有喝藥的原因。”蕭河的頭痛稍減,睜開雙眼,“我剛才想到了一些事情,但是一細想,頭就痛得厲害。”
許俏君目帶疑色地看着他,“你真得失憶了?”
蕭河對她的固執,深感無奈,苦笑道:“我的失憶和我身上的傷一樣,都是真的。”
許俏君抿了抿唇,端起藥,遞給他,“喝藥吧,藥都要涼了。”
蕭河接過碗,将藥一口氣喝完,苦得他一張俊臉皺成包子。
許俏君也是喝苦藥的人,忙把梅子糖往他嘴裏塞,手指不小心碰到了的唇。她沒感覺到,拿着空碗去竈房了。蕭河卻感覺到了,眸光一閃,輕輕笑了。相處了這幾日,他早知她不是個狠心的姑娘,她懷疑歸懷疑,卻仍舊會耐心細緻地照顧他,不像有的人,嘴上說得好聽,外表也看似善良柔弱,實則心狠手……
有的人?
蕭河一怔,他怎麽會冒出這樣的想法?眸光微沉,他醒過來見到的女子,沒有這樣的人,那麽這人存在于他丢失的記憶中。
許俏君從竈房出來,手裏提着淘米水,往後院去。
“俏兒姑娘。”蕭河喊道。
“嗯。”許俏君停下來,看着他。
“我聽許叔說,你在後院種了許多花,不知我能否去看看?”蕭河彬彬有禮地問道。蕭河躺在床上養傷時,窗口常常飄進陣陣的花香,花香給他熟悉的感覺。隐隐覺得花香,會讓他找回他失去的記憶。雖然也許不是什麽好的記憶,但人不能沒有過去。
“可以,需要我扶你嗎?”許俏君問道。
“有勞俏兒姑娘。”蕭河道。
許俏君癟了癟嘴,她那句隻是客氣話,沒打算真去扶他,但現在也隻能放下水桶,去扶他。
蕭河看得出許俏君不情願,眼中閃過一抹淡淡的笑意。
“寶兒,搬把椅子過來。”許俏君走過去,扶蕭河起來。
“不用,我還不至于虛弱到連站這麽一下的力氣都沒有。”蕭河借力站了起來。
“還是小心點好,你這麽大塊頭,萬一要是昏倒在地,我可沒那麽大力氣把你扛回房裏去。”許俏君嘟着嘴道。
蕭河笑了笑,沒再多言,聽從了她的意思。
許寶兒搬着把竹椅,跟在兩人後面。
蕭河看到園中的各色菊花,眼中一亮。
在百花折盡,百草枯黃的秋天,還菊花傲霜怒放,點綴秋光。許俏君隻種了兩個品種的菊花,翠菊和九月菊,但是色彩并不單一,光翠菊就好幾種顔色,藍紫、紫紅、粉紅、桃紅等,還有紅色和白色的九月菊的,五顔六色,千姿百态,争豔鬥放。
“這些花都是俏兒姑娘種的?”蕭河問道。
“都是我三姐種的,我三姐很厲害的。”許寶兒把竹椅放下,“蕭大哥,你快坐着吧,别累着了。”
“謝謝寶兒。”蕭河笑道。
“不用謝,應該的。”許寶兒笑,“三姐,我去寫字了。”
“寫好了,拿來給我看過以後,才能出去玩。”許俏君叮囑道。
“哎呀,三姐,你好啰嗦。”許寶兒做了個鬼臉,扭頭就跑。
“臭小子,你别跑,你給我站住,居然敢嫌我啰嗦,臭小子,不打你一頓,你曉不得錯。”許俏君笑着追了出去。
蕭河看着跑開的許家姐弟,微微淺笑,目光一轉,落在了離他最近的一盆紫紅翠菊,腦子突然冒出幾段話來,三月谷雨後種紅葉菊……春分前以根中發出……梅雨時收菊叢邊小株分種……種菊所宜向陽貴在高原……菊宜種園蔬内肥沃之地,如欲其淨,則澆?舍肥糞而用河渠之泥……種菊之地常要除去蜒蚰……
蕭河愣住了,他怎麽知道這麽多有關菊花種植的事宜?難道他以前是種花的?擡起雙手,仔細端詳。
白皙修長,骨節分明,掌中沒有厚厚的繭子,這不是一雙勞作的手。
“蕭公子,你在看什麽,你的手怎麽了?”許俏君提着小木桶走過來,看他盯着手發呆,不解地問道。
蕭河放下手,擡眸看着她,唇角微揚,笑容清淺,“俏兒姑娘,你有沒有種花的書?”
“有,你要看?”許俏君問道。
“如果方便的話,能否借我一閱?”蕭河問道。
“沒什麽不方便的,一會我拿給你。”許俏君道。
“有勞,多謝。”蕭河客氣地道。
許俏君道:“小事一樁,不用客氣。”
蕭河安靜地坐在竹椅上,看着忙碌的許俏君,清明的目光漸漸變得迷離,這個場景似曾相識。
“嘶”蕭河剛要去想,頭又痛了起來。
許俏君看他痛苦的樣子,遲疑片刻,勸道:“蕭公子,你的傷還沒好,别急着去想,等傷好了再說吧。”
“你就不怕,我想不起來,一直賴在你家?”蕭河撫額問道。
許俏君翻了個白眼,道:“你就是想起來了,你是可以硬是要賴着不走啊。”
“如果我賴着不走,你會不會拿掃帚趕我出去?”蕭河好奇地問道。
“你傷好些了,就會住到我大伯家去,不會住在我家,不用我拿掃帚趕你。”許俏君認真地道。
蕭河眸底閃過一抹狡黠的精光,問道:“若是我堅持要住在這裏,不知道令祖父會不會同意?”
許俏君盯着他,然後氣悶地道:“他會同意的,你可是他的救命恩人。”
蕭河見她這副憋屈樣,忍不住一樂,唇角上揚,眉目生輝。他的相貌本就生得俊美,此時心中愉悅,粲然一笑,容光更盛,比秋陽還要明媚三分。許俏君不由得看呆了,回過神來,三分惱七分羞,怒瞪了他一眼,嘟着嘴,繼續給花澆水,不肯再理他了。
陽光柔和溫煦,淡淡的籠罩下來,照在被盛放的花兒簇擁的女孩身上,散發出朦胧的光,帶着花香的微風輕輕拂來,舒适宜人,氤氲成畫。
蕭河雙手支着下颌,淺笑凝視,眸裏微光閃動,心裏慢慢地泛起一陣暖意。浮華塵世,煙火三千;修籬種菊,安然度日;清風拂過,千裏留香;歲月綿長,人間靜好。
“三姐,我字寫好了。”許寶兒清亮的聲音打破了靜谧。
“給我看看,你寫得好不好?”許俏君接過紙張,翻看檢查,滿意地颔首,“行了,你去玩吧。”
許寶兒歡呼雀躍跑走了。
許俏君伺候完院中的花,起身,拍了拍手,問道:“蕭公子,你還要坐在這裏賞花嗎?”
“勞煩俏兒姑娘扶我去前面躺一下,坐了這許久,我有些累了。”蕭河有禮地道。
許俏君把蕭河扶回原處躺好,就去南屋,擺弄她的盆景。
等許俏君拿着書,從南屋出來,靠在躺椅上的人,雙眼緊閉,呼吸平緩,已安然入睡。幾片黃葉,随風飄落,在半空打了轉,落在了他的身上。
許俏君看着他濃密纖長的睫毛,眨了眨眼睛,不記得聽誰說,睫毛長的人,愛哭,這麽俊美的男人哭起來,會有梨花帶淚的美态嗎?好想看喔。
許佳兒收拾完豬蹄,放在竈台上炖着,揉着酸痛的脖子,從竈房裏走出來,見許俏君盯着蕭河看,笑問道:“三妹,你在看什麽呢?”
“沒看什麽。”許俏君趕緊走開,進房裏抱了床小被子,給蕭河搭在肚子上。
假寐的蕭河,微微彎了彎唇角,睫毛輕輕一顫。
快中午的時候,許茂才和許劉氏又從山上下來看望蕭河,帶來了,清早從山裏摘的闆栗、刺果和柿子。
申時左右,秦諾送來了已收拾幹淨的蛇肉。中午的蔥炖豬蹄是補血的藥膳,晚上的肉苁蓉炖蛇肉是氣血雙補的藥膳。
蕭河喝着帶着藥味的湯,心生感動,許家不過是普通農家,爲了照顧好他,卻是費盡心思。他不記得他是否對他們有救命之恩,就算有,他們對他何況不是有救命之恩,傷好後,他得做點什麽來報答他們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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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寫到人物相貌時,我突然發現自己原來是如此膚淺的人,就喜歡男顔如花。掩面羞愧,自省三分鍾,然後繼續寫俊男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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