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醒了?”對方的聲音很有磁性,女音,音調稍怪,就唱山路十八彎的,很尖。
“醒了。”仇笛道,心思飛快地轉悠着,謀求着脫身之策,或者,該裝個可憐相?
“很好,心理素質不錯,最起碼沒有氣急敗壞,這樣的話,我們交流就很方便了,你沒有意見吧?”對方道。
仇笛的心一下子停了,靈光一現,知道自己脫身沒問題了,滅口或者關着你都很容易,既然都沒有,那就說明,這一百來斤肯定還有用處,否則這不是瞎耽誤功夫不是?一念至此,他戰戰兢兢地問:“我好像沒有有意見的權力吧?”
“呵呵,不但心理素質好,還很聰明……看來,老闆的眼光不錯,能收到你這樣的人,你和他很熟嗎?就是上一個叫李從軍的人。”對方問。
“不熟,我老大是老鳅,叫甯知秋,他是我老大的老大,我是頭回見,話都沒說幾句。”仇笛道,這時候,不敢稍有差池。
“沒關系,現在你老大、和你老大的老大……都不在了,我就是你的老大,這個沒意見吧?”對方道,直入主題了。
“沒意見。”仇笛道。
“呵呵,回答得太快了,是急于脫身吧?”對方問。
“就慢點,最終也是這樣回答,您說對麽?老大。”仇笛問。
“呵呵……對,聰明、心理素質好、還很識趣,我有點喜歡上你了……恨不恨我,我就是派人抓你的人。”對方很客氣地問。
“不恨,最多恨李從軍這個身份,您肯定不是針對我。”仇笛揀着好聽的講。
“對,人得向前看……我們一起向前看怎麽樣?我會給你一個全新的身份,然後你幫我辦件小事,再然後,我可以給你一筆豐厚的報酬,或者你想留下,得到的會更多,可比當甯知秋的手下要強上一千倍不止啊。”對方輕聲道,言語極盡誘惑。
“這種情況,您就不給報酬,我也得幹啊。”仇笛道。
“不,你錯了,我可沒有協迫你的意思,隻是怕别人進去打擾你的睡眠……放心,給你注射的是緩釋劑,不但對你的身體沒有損害,而且很有益處……我還真沒關着你的意思,找一找,以你的聰明,難道找不到鑰匙嗎?找到給我打電話,開始……”對方道,直接挂了電話。
仇笛條件反射地,直接伸手去拿燈,果真是燈下黑,他憤憤拍着腦袋,鑰匙就在應急燈把子上縛着,他急急地拿到手裏,手伸出去插鑰匙,門應聲而開,他匆匆奔到地面上,打開窗戶,狠狠地呼吸一口新鮮空氣,順手拔回了電話,直接道了句:“喂,謝謝。”
“呵呵,不客氣……速度挺快。你一定跑到窗口呼吸新鮮空氣了,那裏離市區尚二十多公裏,差不多就是無人區,是不是感覺很餓……在你的腳下,有一瓶水,一個面包,你可以嘗嘗,饑餓是很難捱的啊。”對方道。
說的時候,已經聽到咕嘟咕嘟的聲音,連喝帶嚼,那聲音奇怪地問着:“咦?你一點警覺都沒有啊,不怕我在裏面下毒?”
“要下毒早下毒,還費這功夫。”仇笛嘟囊不清地說道,眨眼間,已經風卷殘雲,吃了個一幹二淨。他剛摁的手機又響起來了,這時候他心裏笃定,随手一接電話道着:“吃完了,謝謝。”
“不客氣,很快你就會回到市裏,美好的生活在等着你……下樓,步行一點七公裏,那兒停了一輛車,到車前給我打電話,我會告訴你怎麽做。”對方挂了電話。
仇笛狐疑地往下跑,黑漆漆的四無人聲,隻有蛐蛐的鳴叫,借着手機的微光,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下土路,果真在路邊發現一輛泊着尼桑越野,車門鎖着沒人,不過這時已經到了國道邊上,偶而有車經過,仇笛的膽子更大了。他想了想,扔下手機,飛快地就朝路上跑。以他當間諜的不經曆,但凡帶電的東西都有危險,你指不定什麽東西就能遠程操控你。
不對……這家夥就放任我跑?他跑出不遠停下來了,又往回跑,猶豫了一下,回去撿起手機,回拔着電話道:“喂,我到了。”
“用時十分鍾,在重見天日後一定掙紮了,一定試圖跑了,對吧?”對方道。
“對,老大,我就一混吃等死的苦逼,你們揪着我不放,何苦來着?”仇笛道。
“那是因爲,你不應該隻止步于此……而且我們并沒有揪着你,你可以跑,可以自己跑,可以開上這輛車跑,我可以給你充裕的時間去查查,這輛有沒有定位和監視……現在,你确定上車嗎?”對方問。
“好吧,我還是坐車吧。”仇笛道,這黑天夜晚的,都不知道時辰了,還是坐車方便,真跑跑不了多遠就得精疲力盡。
“車鑰匙在左前輪下,回市區的導航已經設定好,你回到市區再給我打電話……如果不回長安,那就不要打電話了。”對方很自信地道,直接挂了。
嘿,你媽的,這麽拽?
仇笛找到鑰匙,開上車,一看導航的方向,直接關了,掉頭朝相反的方向疾馳,邊走邊罵着,特麽滴,我就偏偏往反方向走,看你有沒有辦法……疾馳十數公裏,速度減慢,在黑夜裏延伸的路上沒有看到異常,但他的心卻失常了,好像覺得什麽地方不對勁,實在想不出對方的自信從何而來……萬一,萬一,仇笛念此處時,又鬼使神差地掉了個頭,朝長安市駛來。
優勢就在于,對方對他已經知根知底,而他卻一無所知,跑了,恐怕得一直生活在恐懼和擔心中,而且,他真不敢保證對方沒有所恃就敢這麽大方。
慢悠悠地走了近一個小時,才到了長市市郊,導航提示到達第一目的地時,他停車想了片刻,這個電話還是拔回去了:“喂,我到了。”
“用時又超時了,你還在糾結,是不是跑啊,我說的對嗎?”對方問。
“很對,我真的不想牽扯這些事裏,我就是一個普通人,我隻想過普通人的生活。”仇笛道。
“每個人心裏都有不安現狀的因子,在你身上體現的尤盛,如果真如你所說,爲什麽不老老實實呆在老家農村?爲什麽不老老實實找個公司打工?爲什麽不老老實實做個小生意?這些你都有機會做,而卻沒有做,你說你期待的是普通人的生活,不覺得可笑嗎?”對方問。
“是,我也想多整點錢,可我得得有命花啊。”仇笛道。
“呵呵,這個不難做到……那能告訴我,你爲什麽又去而複返嗎?”對方問。
“我不一定聰明,但你肯定不傻,能一點後手沒有?”仇笛道。
“說這話就說明,你非常聰明,我當然有後手,而且,現在就可以把這個後手給你,在車前儲物格裏,自己找。”對方道。
仇笛打開車前窗前的儲物格,一部平闆赫然在目,他點開了幾個視頻文件,一看讓他直掉下巴,審訊他的視頻、在京的場景,汽配城、哈曼商務公司、甚至還拍到了他那輛破車存放點,包括他退掉的住處,浏覽中途,對方在電話上道着:
“我們的後手就是沒有後手,那是因爲我根本沒有必要那樣做,盡管我現在無法确定你所說的真假,但我仍然決定把這個機會給你,我不怕你跑,假如你真是甯知秋的手下,這份視頻會讓全國的警察如臨大敵地追你……那怕你就是國安,這份視頻也會毀了你的後半生,當然,如果你兩樣都不是,就是個普通人的話,那我們也不介意出手,你不至于想再次遭遇像今天這樣的專業綁架吧?”
仇笛無語了,這才是真正逼你上賊船的方式,讓你走投無路,他沉吟着,思忖着,卻無法破解,喃喃地道着:“你有點話大了吧?警察都不敢說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到查到所有隐姓埋名的人?”
“呵呵,你說得對,但你警察有規章制度,而我們沒有……你的父親叫仇千軍,母親張秀蘭,還有一個姐姐叫仇芳……在讓他們生活得更好一點,和禍及他們之間,你會做何選擇呢?你當過商業間諜,難道你會忌諱……不擇手段?”對方平靜地道。
仇笛這一刻閉上的眼睛,他知道,對方已經找準了他的軟肋,或許這是大多數人的軟肋,在這一刻他的眼前閃過那甯靜的大山,大山裏漸行漸老的父母,那安詳的鄉村,在鄉村安享天樂的姐姐一家,沒錯,誰不希望他們生活得更好一點。
“你……做出選擇了嗎?”對方片刻後輕聲問。
“好吧,你說服我了,但我不确定,你讓我幹的事,有沒有能力做到,如果做不到,針對我就行了,禍及家人,你不怕遭雷劈啊。”仇笛道,壓抑着心裏的憤怒,憤怒,讓他更清醒了,這個坑,看來得清醒地往下跳。
“挨槍子有可能,遭雷劈概率太小……導航裏常用地點裏有一個标示字母Q的,到指定地點,我再告訴你幹什麽。”對方道。
仇笛按着導航,找到常用地點定位,據所在地十二公裏,他駕着車,極速駛到,車停時,他回拔了電話道:“我到了。”
“車裏有一串鑰匙,拿好,下車,把車鑰匙放到左前輪下……恭喜,一輛新車在等着你,車後備箱有備用的東西,給你一周時間,幫我找到前李從軍留下的東西,線索随後我給你,不多,不過以你的聰明,應該找得到……對了,這部手機扔了吧,你會有一部新的手機。”對方道,挂了手機。
仇笛看看身上,此時身處長安大酒店的停車場外,他略一思索,直接扔了手裏的手機,摁着新的鑰匙,停車場裏,果真有一輛車閃着光,走近一看,是輛半新的奧迪,他看看無人注意,走到車後廂打開,一個箱子赫然放在後廂,繼續打開,他的眼睛滞了下。
身份證、會員卡、銀行卡,一大摞現金,還有一隻槍和一盒子彈,他随手拿走了證件,抽了一摞錢,扣上了箱子和後廂,坐到車裏。
就像把仇笛變成李從軍一樣,現在李從軍又變成秦海風了,唯一不變的,仍然是仇笛的照片,他裝進口袋,心暗罵着,尼馬這什麽組織,效率這麽高,做假證比國安還快……剛剛發動車,電話又響了,儲物格裏,一部全新的高檔手機,接聽時,對方道:“秦海風先生,對我們安排還滿意嗎?”
“滿意,要找的是什麽東西?”仇笛問。
“等你找到,就知道了……現在,我給你安排一頓豐盛的晚宴,好好享受一下這個美妙的夜晚……相信我,你一定會喜歡這種生活的。”
對方的電話挂了,随即手機上收到了一個圖片定位,指示着要去的地點,果真是一家餐廳,仇笛納悶地想了想,發動着車,出了停車場,消失在夜幕中。
他的身後,那輛尼桑不久就被人開走了,走得悄無聲息,像什麽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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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來來,吃點,都一天沒好好吃東西了。”
進門的徐沛紅端着一摞便當盒子,放到了桌上,這個臨時的住所,在一天之内,放進來的資料、電腦、連接的監控探頭,根本不是兩人能應付得了的,桌子上已經零亂一片了。
“來,吃吧。”董淳潔邀着,随口問着:“那倆還安生吧?”
“看電視呢,急也白急。”徐沛紅道。
董淳潔和戴蘭君兩人心不在焉地吃上時,徐沛紅看看兩人工作的地方,因爲保密的緣故,助手也不要,兩人主要看的是佰釀的連接監控,和反查的交通的資料,查是查到了,連仇笛乘坐的出租車都查到了,拍到最後的影像是他西裝革履的走向佰釀,探頭拍不到佰釀的大門,但卻能拍到,再沒有見仇笛出現過。
“應該在其中的某一輛車上。”董淳潔道。
“時間軸定位呢?是十分鍾出事了,還是十個小時出事了?”戴蘭君道。
這個是難點,如果沒有相當縮小的時間限制,沿路的車有多少你查得過來啊?
“您的意思是,肯定被帶走了?”徐沛紅問。
戴蘭君說了:“這不正糾結着呢嗎,就關在酒莊,咱們也不能輕舉妄動啊。”
“對比的有結果嗎?”董淳潔問。
徐沛紅搖搖頭,還沒有結果,要對比外勤随車記錄和佰釀附近出現的車輛,這項工程浩大了,而且不确定性太大,偏偏長安又是個汽車産地,遍地國産神車,你費老大功夫看一模一樣的車,等放大了看,不是一輛,車号不同……對了,如果嫌疑人有意識地換車号,那就甭想找了。
“這種時候得作一下選擇啊,咱們這樣想,必須肯定是帶走了,還是留在酒莊……你們傾向于什麽?”戴蘭君問。
帶走,兩人意見一緻,徐沛紅支持帶走,畢竟留在那個半公開的私人場合,不可能遮得嚴嚴實實。
“要帶走處理,兩種情況,要不想辦法讓他不說話,要不是永遠不會說話了,這時候,他們需要找一個……”戴蘭君若有所思地問。
“僻靜的地方。”董淳潔道,一拍額頭驚省了,直道着:“再加一個對比項目,就近,西郊出城的幾條路交通監控比對,有同型号的車全部拉出來……從事發時間,直到第二天亮之間……”
“好的,我馬上去辦。”徐沛紅拿起手機,指揮着幕後忙碌的技術員。
每一個思路的驗證時間都非常長,特别是這種需要繁瑣比對的操作,兩人飯吃了一半,也加入到這個比對行列裏了,直看得頭昏眼花,仍然從浩如煙海的車裏,沒有找到嫌疑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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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的,威脅我,裝神弄鬼,别讓我揪着你。”
仇笛心裏惡狠狠地暗道着,吃虧是福可不是他的信條,君子報仇也不是他的風格,他現在都恨不得找到這個人,讓他嘗嘗被扒光了淩.辱的滋味。
車泊到目的地,金泉小廣場,目的地是松子料理,消夏的夜晚人來人往,人多的地方了仇笛更強的安全感,他想了想,還是沒敢揣後車廂裏那玩意,整整衣領,踱步進了餐廳,這時候,他确實感覺餓了。
嘀嘀短信聲響,他掏出手機一看,是對方的一條短信:這是李從軍常來的地方,就從這裏開始,我已經爲你訂好了餐。
他裝起手機,稍一躊蹰的功夫,已經有服務員恭身上來了,一報姓秦名海風,服務員恭敬地把他往樓上請。長安胡吃海喝這段時間,對于這種逼格很高的地方,仇笛已經适應了用裝逼的态度裝腔作勢,他踱步上樓,心裏狐疑的駐足停步,往後看,他知道現在背後有一雙眼睛無時無刻不在盯着他,不管往前邁,還是往後退,都是未知數。
這個時候,不管樂觀還是悲觀的人,隻有一種選擇:往前走。
他跟着服務生,上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