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涉密的地方,私人的生活就越透明,這也是一種奉獻。
事實證明這次也不例外,可能要有事了,先是全局各部室開會強調,接着是外勤偵察員封隊,集中在一起學習保密守則,近期一直跑外的幾位偵察員,被局長叫去談話,談話的地方居然是保密局。
發生了什麽事?
紀律是别亂問,别亂說,恐怕就當事人本人,都未必清楚。
此時的徐沛紅面前正坐着一位偵察員,年紀不大,二十六七歲,緊張而局促地向領導彙報這些天的行程,臉色顯得有點蒼白,可能目标的失聯,直接責任人沒準得扣他腦袋上,過度擔心,以至于抖索地說話,用的最多的一句是:我真不想到啊,我對不起組織……
玻璃隔間後,看到場景的董淳潔怒氣沖沖地走了,戴蘭君一下子沒省悟,老董怎麽莫名地發火了,追着他回了辦公室,此時的辦公室已經布置的像回事了,直聯各處的監控,剛剛對佰釀建立的外圍監視,以及随時準備捕捉的信号追蹤,老董氣哼哼地坐到自己的位置,怒不可遏的道着:“陳傲該死,徐沛紅也該死。”
“怎麽了?”戴蘭君好奇地問。
“兩個自以爲是的貨色,光想着搶功勞,就沒看着自己顧頭不顧腚了,整整一個月時間,仇笛他們仨吃喝玩樂折騰,他們是束手無策,就想着坐等上門的好事……酒櫃裏那麽重要的線索,他們愣是覺得沒有可查性,就那麽放過了……”老董氣憤地道。
“這個上面,誰也可能犯錯誤。”戴蘭君道。
“這個可以原諒,但用人不對,就無法原諒……你看看剛才那倆偵察員,明顯是經驗不足的新人,這麽重大的案情,怎麽敢掉以輕心,啓用這種新人,我真不是笑話他們,就他們要碰上老鳅那種老油子,怎麽死的都不知道。”董淳潔憤然道。
也是,戴蘭君愣了下,剛才兩位偵察員且不論業務素質怎麽樣,光這心理素質就差遠了,國安出了局門吓唬普通人那是一吓一個準,可要真對付經驗豐富的涉諜人員,那明顯太弱了,戴蘭君喃喃地道着:“那你的意思是,有可能,被反跟蹤了?”
“可能性非常大,否則怎麽他們前腳撤,後腳仇笛就出事……往下查,把他們的随行記錄,仔細查一遍。”董淳潔道,戴蘭君拿起電話,通知着徐沛紅。
做完這些,兩人又在不時地看時間,已經快中午了,主動的不敢往深挖消息,也沒有消息找回來,内部的整肅、外圍監控,誰都清楚,隻能是聊勝于無,實際的效果不大。
“你覺得……”戴蘭君試探地問。
“别亂猜……”董淳潔直接打斷了。
“我是說……”戴蘭君想表達自己的焦慮。
“我知道……”董淳潔又打斷了,把戴蘭君噎得直瞪眼,老董嚴肅地表情指指自己道:“什麽也别說,你看看我這張臉,我不開玩笑……我不怕你小看我,我比你更喜歡仇笛,因爲他很多地方和我一樣,自私、記仇、而且很講義氣,不管是誰敢對他下手,讓我揪着小辮,我非追到他不死不休……”
說得惡狠狠的,戴蘭君突然覺得,從女人的角度看男人,無法了解和理解的東西太多了,就像老董偏執去追蹤一個兇手一樣,除了他,誰都放棄了。
“那是你應該做的,你把他們牽扯進來了,就應該對他們負責。”戴蘭君輕聲道,移開了眼光,裝做無動于衷地看着沒有線索的監控畫面。
老董怔了下,想想以往,都成唏噓了,剛想喘口氣,又來了,二層的一位守衛匆匆敲響門奔進來了,給兩位京城來人彙報了一個啼笑皆非的消息:被禁足的兩位在大吵大鬧,聲稱再不放他們,他們就絕食。
“開國際玩笑,他們會絕食。”
老董煩躁地起身,跟着守衛下樓,到樓口就聽到了包小三在惡言惡聲罵着,把門踢踢咚咚直響,等到董淳潔出現,他驚了下,然後小興奮了,叫董哥,你可來了。
“廢話我不跟你們多說,現在的情況是出了意外,我,不能白當你們倆的董哥……從現在開始,都老老實實呆着,那兒也不準去,危險不解除,你們就不能走……”老董幹脆直接把仇笛失聯,可能已經被對方捉到的事一講,再一分析兩身處的危險境地,好了,都安生了。
幾句話功夫而已,老董走了沒多久,被關的兩人就伸脖子說話:喂,兄弟,給整點吃的,我們餓了!
中午眼看着就過去了,老董枯坐着思考一個上午,快到中午的時候,拿起紙筆,刷刷刷開始揮筆狂書,戴蘭君好奇湊上來時,下意識地問了句:“要公開南疆的事?”
拟發的是新聞稿,但凡國安裏出去的新聞,恐怕各大媒體得搶破頭了,老董邊寫邊道着:“對,不謀全局,難謀一隅,除了官方新聞,我們和對方不可能有交流方式。”
隻有這種方式才能和幕後交流,而且交流是單向的,但這其中的難點就出來了,抓到了誰,斬獲如何,都是涉密内容,甚至于包括兩人參案都屬于此類,想刊發得局裏首肯,戴蘭君沉思道着:“如果用這種方式向對方傳遞信息,對方能相信嗎?能刊出來的,不是潤色過度,就是删減過量……咱們的新聞管制,地球人都知道啊。”
“官方的東西,從來無法求證……這個,地球人也都知道。但他們别無選擇,隻能以這個作參考。”董淳潔大筆一揮而就,啪聲一拍桌子道着:“聯系陳傲,讓他請示局長,兩個小時以内刊發。”
這一次,戴蘭君非常有當下屬的自覺,一點異議也無。
很快,在手機就能搜索到這個來自國安總部公開新聞發布:
…………近期在南疆破獲一起非法測繪案件,抓獲嫌疑人一位,擊斃三名,繳獲大量測繪工具,據GA新聞發言人指出,目前在我國境内非法測繪案件出現新動向,非法測繪人員雇傭非法武裝人員進行實地作業,其危險性較以往更大,不排除境外分裂勢力的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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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慢慢走向午後,炎熱的北方夏季,午後絕對不是個惬意時光,相反,比較難捱,特别是對于不得不身處戶外,揮汗如雨的人。
再一次驅車到佰釀左近,這一對陌生人像普通人一樣棄車步行一公裏,沿路向北、再繞回來,步行,觀察到的情況毫無二緻,酒莊營業正常,門前還像往常一樣泊着各色靓車、保安還像往常一樣無聊地站在門口,大院裏間或有漢裝女人端着酒具婷婷走過,根本找不出異常。
對,那處高檔小區也一樣,毫無異常。
快到車前時,高個子終于忍耐到極限了,他罵罵咧咧道着:“真他馬了個X的,熱成這樣讓咱們跑來跑去,這那像有事的樣子……要說,那就是一想找錢的小混逑,要真把他當掰蒜,咱們還真就得敗了。”
矮個子正在看着手機,他無聲地把手機遞給同伴,高個子一看,怔了下,還回了手機,繼續罵咧咧道:“這特麽也太官僚了,出事都一個月才曝出來?”
“這都已經不錯了。”矮個子接回手機,似乎懸着的心放下,高個子好奇地問:“喲,什麽個意思?這是?”
“能曝出來,就差不多結案了;能曝出來,那說明嚴重程度沒有那麽高;同樣是能曝出來,那說明,也就抓到了幾個搞非法測繪的……行喽,這算把咱們給解放了,老闆絕對沒有被抓,要麽跑喽,要麽死喽,真落到政府手裏,你就甭想在報上看到這種消息。”矮個子道。
“那怎麽辦?咱們呢……還躺着一個呢。”高個子問。
“我估摸着,就到此爲止了,咱們再動,就怕要畫蛇添腳了。”矮個子道。
他邊走邊拔着電話,向電話的另一端彙報着,果不其然,撤走的指令随即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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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向後延伸未久,這個事情延伸的觸角,到了一位不相幹的人身上。
他坐在一輛豪華的奔馳裏,車正駛向長安大學,沒有用司機,他親自駕着車,車的副駕上放着一大捧嬌豔欲滴的玫瑰,車廂裏正響着輕柔的音樂,他的臉上正洋溢着燦爛的笑容……哦,肯定是去約會了,男人泡妞的時候,都這種鳥樣。
不過這樣子似乎不是一個普通的男人,對,有錢的男人,有錢這個定義,可以忽略年齡對他的限制,可以幹任何年齡想幹的事……比如這樣,泡妞!
嘀嘀的電話鈴聲響起,他瞄了眼車載藍牙,是一個沒有姓名的号碼,不過并不陌生,他摁了接聽道:“我是燕登科,什麽事?”
“小事,我提個建議,燕總……有關李從軍的事可能還有點麻煩,我建議您把和真假李從軍照過面的,全部清理一下,不管是保安還是服務員,如果服務員能全部清換一下更好。”對方道。
“小堂,你别以爲你叫得上京城幾個大戶名頭來,就能在我這兒指手劃腳啊?你自己說,我給你面子沒有?人不能這麽蹬鼻子上臉吧?敢情酒莊不是你的生意,你以爲培訓一個服務員容易啊?”燕登科一下子火了,他最恨别人摻合到他的生意裏。
“别生氣燕總,和氣生财嘛,一置氣可就要生麻煩了……我就是建議一下,免得您招了池魚之殃啊。”對方道。
“你少吓唬我,再說我根本不知道李從軍是那隻鳥,有我什麽事?”燕登科道,很生氣,被這種爛事破壞心情了。
“但他借用了你的地方,從事了不該從事的事……而且您還提供協助了啊,這種事,您不想讓誰查到吧?”對方道。
“查到也扯淡啊,我根本不知道。你真以爲我沒有公安打過交道啊?”燕登科不屑道。
“對,違法講證據,不過,如果是國安呢?”對方道,吓得燕登科一個激靈,對方沉穩的口氣道着:“聽人勸,才走得遠……我頂多坑你倆錢,肯定舍不得害你,您老自己斟酌吧,我給您發條短信,他是什麽人,您自己揣摩吧。”
電話扣了,燕登科趕緊把車泊到路邊,狐疑地想着,不多會短信到了手機上,他一看,是破獲間諜的網絡新聞,這似乎觸動了他心裏恐懼,急促地拔着電話回酒莊安排:那天見過李從軍的、知道這事的,除了你,剩下的……多發兩個月工資,全部打發走……
電話是打給酒莊經理的,處理完這事,他用了好長時間平複心情,檢視得失,然後覺得自己問題并不大時,又開始找着來時的心态,繼續着自己沒幹完的事……對了,去約會呢。
過去是人的名,樹的影;現在是車的名,行頭的影,就這車進大學,保安愣是沒敢攔,保是象征性地問了句直接放行,車駛到教學樓附近泊好,燕登科看看時間,差不多到下課時間了,他是鼓了很長時間的勇氣才決定這麽做的,以他的身份,以及快奔四的年齡,傻乎乎捧着束花在校園裏追女人,那傳出去可是個笑話。
原本他下不了這個決心,不過當他見到對方時,沒有糾結就下決心了,因爲她值得,别人爲她做任何事。
鈴聲響起,燕登科瞬間振奮,整着衣領,捧着鮮花,站着校園的小操場上,正對着教學樓門,匆匆而過的學子,有的詫異一眼,有人笑着看他、有的給他做個加油的姿勢,還有的在小聲嘀咕,尼馬無良大叔也來校園泡妞了,什麽東西。
他一點不介意别人用什麽眼光,他的眼光癡癡看着樓門,當那位長發倩影出現在視線中時,他快步奔上去,他的笑厣、他的長發、她的身姿,那是世界上最美妙的風景了。
“莊老師……”他喊着,一大捧玫瑰捧到了莊婉甯面前。
莊婉甯先愕、後愣、然後咬着下唇,不好意思地看看兩位同事,兩位同事笑着避開了,她揶揄地問着燕登科道:“哇,燕總,您也玩這一出啊?我有男朋友了。”
“沒關系,我還有前妻呢,不管競争對手有多少,我都有一決高下的信心。”燕登科嚴肅的表情,口吻卻無比溫柔。
“好吧,我尊重你的信心……不過,我還是不能接受您的禮物,謝謝。”莊婉甯笑着道,側身走了。
燕登科趕緊追着,邊追邊道着:“别呀,這玫瑰又不算禮物,我還想邀您去吃西餐呢……莊老師,我知道我年齡可能大了點,可我覺得,除了年齡,您沒有什麽不能接受的啊……難道一點機會也不給麽?”
莊婉甯蓦地停下了,她看着打扮的帥氣逼人,一副成功人士表像的燕登科,就是在畫展上偶而相遇,這位就對她緊追不舍了,這麽黏人還真不好打發,她沉思片刻,突然間嫣然一笑問着:“機會很貴的,您确定非要這樣?”
“不貴怎麽會讓人心疼,讓人珍惜呢?”燕登科得意地道。
“哦,看來您确實要給你家找一個女主人?”莊婉甯笑着問。
“那當然,我還想重溫當年的青蔥歲月呢。”燕登科興奮了,他喜歡這種談判式的談戀愛。什麽都好商量。
“我開條件了啊,咱們不要零敲碎打,一次性到位怎麽樣?你們成功人士不是喜歡這樣嗎?”莊婉甯嚴肅地道。
“好啊,可以……一點問題都沒有。”燕登科大氣地道。
“好,條件是這樣,既然當女主人,那你就得退居其次……所以,請把你名下的财産全部過戶到我名下,并且經過公證,我們再開始談婚論嫁怎麽樣?而且這将作爲婚前财産全部歸我……即便我成爲你第二任前妻,這些财産也會跟着我走,怎麽樣?”莊婉甯嚴肅地道,一點也不客氣。
燕登科瞬間苦臉了,他嗫喃道着:“太狠了吧………”
“女人不對男人狠一點怎麽行?條件沒商量啊,拿束玫瑰就想哄我開心,你以爲女人都傻啊。你把一個妻子變成前妻,你不覺得狠啊?”莊婉甯剜了眼,扭頭就走。
燕登科愣了半晌,人家走出去好遠才省得要追了,他追邊嚷着:“嗨……等等,莊老師,對不起,我知道你逗我玩呢……我不該用這種語氣跟您說話……您别走啊,您要我全給你得了,有什麽大不了的……”
一個追,一個跑,一會兒後燕登科悻悻然退回來了,莊老師情急之跑女生宿舍樓裏,他被樓管大媽毫不客氣地攔下了,塞好幾百都無法收買,樓管大媽毫不客氣地用一句話把他擋出去了:
宿舍樓女生被禍害的還嫌少啊?你多大年紀了也幹這不要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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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日出東方到日落西山,一個忙碌的一天在夜幕降臨的時候漸近尾聲,這座城市裏來了多少人、走了多少人,還有多少人在忙碌,還有多少人在無所事事,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事,那怕消失上幾個人也引不起多大波瀾。
噢,對了,還有一個昏迷的,昏迷中的仇笛,似乎被遺忘了,似乎這個城市根本沒有出現過他。
去長安市25公裏、栖霞山畔、沒有輝星朗月照耀,黑洞洞的夜色籠罩的爛尾别墅樓,樓裏向下,地下室,陰森森的地方偏偏亮着一盞應急燈,蓦地,沉睡着的仇笛像被噩夢驚醒一樣,嘩聲坐起來了。
出了一身冷汗,夢見被人爆頭了,比打CS時候那場景還刺激,他驚恐坐起才發現,不是夢,自己還赤身裸體着呢,衣服就胡亂扔着,一瞬間清醒,回憶如潮湧來,這裏真真實實發生過,他差一點就被人崩了。
第一個印像:“我死了,還是活着?”
一掐,很疼,一摸水泥地,很冰,第二個念頭:“真特麽幸福,居然還活着。”
他一看手腳綁的紮帶已解,飛快地穿着衣服,第一個想法肯定是馬上離開此地,哦,或許不用急,這肯定沒事了,對方把他當成個屁……給放了。
穿好衣服,更清醒了,起身打了個趔趄,卻是腰閃了下,冰涼的地上睡得太久,寒氣侵到了,他揉着腰,卻意外地發現頭腦一點不糊,非常清醒,此時掃視着關押自己的這個地下室,一盞應急燈,封口是鐵門,還真是個殺人滅口的好地方,他甚至能看到地上的彈洞,和跳彈在牆上留下的彈痕……九死一生呐,他一骨碌起身,找着出口。
壞了,是鐵門,外面鎖着,從小孔裏能把手伸出去,一摸是個缽大的大鎖,仇笛找着應手工具,這地下室卻是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摸着身上,也早被搜得清潔溜溜,一下子從興奮又跌回恐懼,這特麽不是準備關押着我吧?
找了半天,無計可施,而且醒來感官恢複,感覺就不好了,又渴又餓,這地方要是沒人來,用不了幾天就得自己渴死餓死憋死,醒來的興奮,被困住的發愁,瞬間淹沒了,他急得滿頭冒汗。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急促的鈴聲打破了寂靜,驚得仇笛渾身哆嗦了一下,看看四下,才發現是應急燈在響,他走到燈下,伸手摘下了應急燈,然後發現應急燈頂用膠帶纏着一部手機,屏幕亮了,顯示着一個陌生的來電,一閃一閃的屏幕,在這個像墳墓一樣寂靜的地方,顯得格外詭異。
接!還是不接!?
緊鎖的鐵門,牢籠一樣的困境,仇笛知道,這不是結束,而是一個開始,而且,他别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