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一月一度的彙演,旅遊開放時間,大巴小巴加上遍地跑的黑車,把來自各地遊客輸送到這個土夯磚徹的古城裏,專從市裏趕來的樂隊,加上幾個草台班子搭戲,幾百群演作個秀,有模有樣的演一出《沙場秋點兵》、或者《昭君出塞》,配着這個季節天高雲淡,多少也有點塞下秋來風景異的味道了。
“這筆錢歸誰呀?”管千嬌如是問,鎮上和大西北旅遊開發公司組織的,但少不了影城賓館的支持,不少保安都被調過來了。
“肯定和華鑫無緣………這是個怪胎啊,大西北影視旅遊開發公司看來不得不接受鵬程這些人的參與,在我大天朝,這也算個特色了,不管多好的經營模式在我們的地域裏都會變味。”耿寶磊笑着道,他例舉着,比如直銷成了傳銷,比如那些嚴謹守法的老外,也學會行賄送禮了;比如風靡世界的快餐,也特麽會用地溝油和過期肉類了。
管千嬌笑了笑,顯得心事重重,似乎不準備和他讨論這個沒有結果的話題,李勁松消失了,攆走了一個商業間諜,可還帶出了幕後存在的另一個,幾個人上蹿下跳這麽大動靜,她有點擔心,那個藏在暗處的同行,會在你最不經意的時候,再來一次。
耿寶磊發現她愁眉不展的樣子了,笑着引着他看鎮上那不倫不類的民俗表演,管千嬌顯得毫無興趣,耿寶磊湊上來問她:“哎……你商業當間諜幾年了?”
“很多年了。”管千嬌笑道。
“不會吧?”耿寶磊不信了,管千嬌這樣子,背着書包進中學,都不會讓人感到意外。
管千嬌不多說了,掏着自己的身份證遞給耿寶磊看,沒錯,管千嬌,年齡,27,驚得耿寶磊直瞪眼,敢情長這麽萌的管妹妹,早已經是個大齡女了,管千嬌一把奪走了自己身份證笑着道着:“我可能就長相有天生的迷惑性,最早在東西單,所有的商場都會防着同行拍照的,不過像我這樣子,售貨員頂多會把我當成學生黨……我這個商業間諜,一直以來可是靠着這副臉蛋吃飯的。”
“東西單,那兒當間諜?”耿寶磊不解了,那是京城的購物地方。
“有商業的地方就有商業間諜,每季發布的時裝,每季新上的鞋樣、服飾,都可能是商業信息,即便遠在歐洲的時裝發布,那樣式在浙商的生産線上下來,不超過四十八小時;我接觸過皮鞋生産行業,每個款式被仿制的時間,不超過一周,可能連生産商的物流剛到某座城市,那座城市的仿制品已經開始銷售了。”管千嬌道。
這話聽得耿寶磊有點嗝應了,他道着:“這是嚴重地不尊重原創,我最反感的就是這個,偷人家東西。”
“沒錯,我也反感,但商業的東西,沒有嚴格的對錯,我們大天朝的宣紙、唐三彩制作工藝,是被參觀工廠的鬼子偷走的;連戰略物資稀土,也被洋鬼子鼓動一幫無良商人往外偷運……在某個層面上,這種事隻有成敗,沒有對錯……比如,鵬程這幫地痞流氓,組建了這麽大個公司,你說他們合法還是違法?”管千嬌道,面前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鬧個事違法,鬧大事了,那就沒法了,估計就開發這座旅遊古城的華鑫隻能默認鵬程公司的存在。
“地方政府難道不管?”耿寶磊納悶了。
“都是駝鳥心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旅遊一帶動起來,我收我的稅,管你受不受罪。”管千嬌道,話裏有着與她外表不太相符的成熟。
成熟,自然意味着世故,耿寶磊現在明白,爲什麽管千嬌對他們胡作非爲,能有如此容忍的态度了。
無他,利之所向,估計連她也期待能從這事上得到更多的收獲。
兩人相視間,似乎都明白對方在想什麽了,一笑而過。
信步走着,管千嬌好奇地問着昨天怎麽整得李勁松,怎麽最後出現那麽個戲劇性的效果,說實話,她很歎服,光腚在鎮上跑一圈,恐怕是人都沒臉在這兒呆了。
耿寶磊小聲說了,稀釋的蜂蜜水噴進去了,餓了一天多的螞蟻,一放上去,那不可了勁地在他身上狼吞虎咽,對了,這事包小三和仇笛商量時,這叫螞蟻給人做口活,爽死他。
管千嬌聽得咯咯直笑,仇笛和包小三這一對夯貨說話辦事每每總讓她拍案叫絕,那是一對突破她認知極限的人物,每每想起,她總是不禁莞爾。
兩人信步遛着,古城逛了一圈,今天連拍照的興趣也沒有了,一大早仇笛和包小三就去後盤溝、禦林堡看現場去了,仇笛心事重重的,一直說這裏有鬼,對于他這麽陰謀論者,管千嬌還是懷疑更大一點。比如這一次,雖然謀劃良久,仍然是錯的,仍然沒有找到撬動雇主的支點,原本在想,李勁松出事,如果華鑫是委托方的話,應該有所表現了,可偏偏毫無動靜。
“要不,咱們回去吧?”耿寶磊道。
步行到城門了,無所事事可無計可施,實在讓人對其他事提不起興趣來,就這地方的什麽表演,還真入不了耿寶磊的法眼,好歹他也是受過點藝術熏陶的。
管千嬌點點頭,兩人上了接人的班車,快到中午的時候,回到了鎮上,這地方沒什麽熟人,也就和川味火鍋店的胡豔紅熟稔了,管千嬌給胡豔紅幫着廚,耿寶磊在後院和肉墩聊着,那傻大個樂呵呵的樣子,倒讓耿寶磊覺得,人傻點,未必不是什麽好事。
最起碼,不會像他現在這樣,進退兩難。
吃完午飯,還沒有等回仇笛和包小三來,兩人回到了住處,準備用睡覺打發着這無所事事的一天。
哦,有點意外,管千嬌進了房間似乎驚叫一聲,耿寶磊沒當回事,他喊了兩聲,不見回音時,出去敲管千嬌的門,門應聲而開,他像不由自主一般,被一隻大手拉進房間裏,那房門,又悄無聲息地閉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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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林堡的攻城器械、後盤溝的營寨建築、大南營的軍帳駐地,還有用碗口粗的直木架成了馬欄,圍了六十多畝地,已經初具雛形了。
馬欄左近,仇笛正拾掇着摩托車,租了輛破車,半路就趴窩了,包小三沒想到的是,仇笛居然懂點修車,找着後備箱的工具擰着火花塞,清着上面的積炭。
這大熱天的,可把包小三累着了,從禦林堡到後盤溝、再到大南營這兒,三十多公裏,吃了一路灰,眼看着午飯都趕不回去了,他催道着:“快點,能修好不?”
“差不多,應該能對湊回去。”仇笛道。
包小三一屁股坐到的沙土堆上,看着仇笛忙碌,牢騷着:“尼馬你真是閑得蛋疼,這地方還有什麽看的?要我說别想這個了,明兒去跟馬胖子說說,回廚上幹去,反正又少給錢,吃都不用掏錢。”
敢情是想這好事呢,仇笛笑了笑,邊幹活邊道着:“三兒,告訴我,你的理想是掙多少錢?”
“還不弄幾十萬,好歹也得夠娶房媳婦啊。”包小三拔高着自己的理想。
“呵呵,水漲船高啊,剛見你時候,你說弄點錢夠吃就行了,瞧瞧現在理想高了吧。”仇笛笑道着,像在自言自語:“其實人都是跟着環境變啊,以前我就想,在我們那邊縣城裏能找份一月三兩千的工作就不錯,後來在京城,想着怎麽着也得五六千小一萬吧,想着存幾十萬就能過上好日子了……咱送快遞時到三環裏小區,人家那地下停車場,白線劃個圈,一個車位,六十萬……突然發現,咱們這理想還是不夠啊。”
“想誰不會呀?我還想掙美元、住别墅、睡洋妞涅,可能麽?”包小三道,說得他也樂了,看仇笛笑吟吟的樣子,他省悟道了:“咦?你說這個幹什麽?有好事了?”
“嗯,十有八九是有了,我正在尋思,能要多少錢呢。”仇笛擰着火花塞道,奸笑着。
哇哇哇……包小三來勁了,一屁股坐起來了,追在仇笛身後期待地問着:“快說說,啥事?”
“好事呗,就今天看到的事。”仇笛道。
“看到什麽了?”包小三問。
“你說呢,看了一路,自己都不知道?”仇笛問。
看到什麽了?沒什麽呀,那兒都是鎮上的和外地來的工匠,都是爲一個大戲準備的,好像叫《鐵騎》,說是再現十一世紀蒙古鐵騎征戰的故事,故事包小三不懂,不過那陣勢再叫個大,禦林堡的城牆修到十幾米高了,後盤溝堆積的木料制作的各類道具,快成小山了。
“哦,我明白了。”包小三興奮了,悄聲問仇笛道:“你是說,咱們搞他點木料去?”
這思路,把仇笛聽得咬下嘴唇了,包小三一見猜錯了,趕緊地改口道着:“那除了木料,也沒啥值錢的東西啊……咦,對了,這個馬場,據說要幾個大馬隊,弄幾匹馬?你有門路出手不?”
“有多遠滾多遠,一天就尋思偷人家點東西,那叫不勞而獲。是可恥滴。”仇笛訓斥道。
“少來了,凡可恥的,都賺錢,凡可惡的,都發财了,瞧馬胖子多可惡,一份大白菜蘿蔔盒飯,賣二十塊,加點肉就三十五……别說啊,馬胖子生意不好做了,二拐和牛嫂家都賣盒飯去了,不當群演了。”包小三樂了,正要問仇笛有啥門路,仇笛卻是騎上車上狠狠一腳踹,突突突摩托車響了,他急着上車,反倒把這事放下了。
餓了,趕着回去吃呢。
來回幾十公裏,跑得兩個人确實是累了,小羊排炖面片一個下了兩大碗,吃完看看時間,已經是午後十四時多了,還了胡豔紅他舅那破摩托車,兩人吃撐了,又來了個小瓶裝的酒,難得見到仇笛如此惬意的表情,以包小三對他的了解,八成是有好事了。
對了,那事問了半截,包小三要問,仇笛在飯店裏岔開了,吃完回租住地的路上了,包小三追問着:“喂喂,仇哥,到底啥事?說說讓咱高興高興。”
“就是上午看到的那些事,不是讓你偷東西。”仇笛道。
“那幹嘛呢?”包小三問。
“哦喲……這事,怎麽跟你解釋呢?”仇笛想了想,三兒這腸子除了偷雞摸狗,不怎麽會拐彎,他長話短說道:“這麽說吧,這些工程,什麽城牆、木材、馬隊等等,得投好大一筆錢吧?”
“嗯,好幾百萬呢。可沒咱們什麽事啊?”包小三道。
“這是鵬程投資的對吧?”仇笛問。
“肯定是了,郝來運多上心呢。”包小三道。
“那這個生意肯定是華鑫找的對吧?”仇笛道。
這肯定是,宗鵬程就是靠着華鑫撈錢,場地、道具、群演,整個一強買強賣,你不要都不行,想到此處,包小三凜然一梗脖子道:“我明白了,你是說,有人要狠狠坑宗鵬程一家夥?”
“對。”仇笛道。
這倒新鮮,不過包小三想想,又否決了,直道着:“不可能啊,他們一條繩上的螞蚱,那他坑宗鵬程,不得把他自己也坑喽?”
“那不一樣,坑一把不疼不癢這種事沒意義,可要置于死地而後生就不一樣,一勞永逸地解決這兒的問題,完全有可能這麽幹……這叫,釜底抽薪,用這些事抽幹鵬程手裏的現金流,然後突然來一個轉折……比如,影城封城建設,隻要斷掉這兒的客流,那鵬程這些産業,隻能等死了……對,就是這樣,我說嘛,怎麽莫名其妙地把祁連寶幹掉了,鵬程要是連這種依仗都沒有,那等着他的隻能是個衆叛親離的下場。錯不了,絕對就是這麽回事……而且,很快就要實施了。這個消息,我正在想,能不能變成錢。”
仇笛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堆,回頭時,包小三傻乎乎地看着他,仇笛笑着道:“聽不懂沒關系,我又不笑話你。”
“啊,知道你被打以後就不正常了,笑話我也不介意。”包小三道,翻了他一眼。
仇笛直接捶了他一拳,包小三可不吃虧,還了一家夥,兩人打鬧着,回了租住地。
咦?門開着,耿寶磊不在,兩人進了房間,直接拔打耿寶磊的電話……呀,電話鈴聲在隔壁響着,聽到聲音包小三往門外一跑,側耳一聽,馬上跑回來了,怒氣沖冠地拉着仇笛道着:“我日,寶蛋在嬌屋裏,尼馬兩人什麽時候睡上了。”
“不可能吧。”仇笛拔着電話,一聽,果真在管千嬌房間裏,這事驚得他目瞪口呆地,完全不知道兩人關系什麽時候就發展到一屋裏了。
“敲門。”仇笛唆着包小三去,包小三不客氣地擂着門,沒人開,他嚷着:“開門,寶蛋,你狗日找死是吧?”
還沒開,仇笛敲敲問着:“千嬌,在麽?”
沒有應聲,包小三往上爬,窗戶簾子遮着,他跳下來,直拍巴掌,小聲道着:“完了,肯定尼馬正幹得起勁呢。”
“也不至于不敢說話了啊?”仇笛道着。
“他們可好意思說啊。”包小三憤然道。
卻在這時,裏面的門栓嗒聲抽了,門一下子半開了,包小三伸頭一望,管千嬌和耿寶磊果真躺在一張床上,蓋着被子,露着兩雙驚恐的眼睛,這場景氣得包小三奔進來破口大罵道:“寶蛋,你真尼馬不要臉,嬌是我妹知道不?尼馬上我妹,我******……”
管千嬌和耿寶磊眼睛示意着,包小三一下子明白,咦?兩人都躺在床上,誰開的門呢?
一回頭,吓得他激靈一下子,就往床底鑽,門後站着一位彪形大漢,正不屑地笑着看着他,仇笛此時一步剛進門,他反應過來了,一拳朝門後搗去。
啪!清清脆脆一聲,拳着無力,打在對方的手心上。
不對,是對方用手托住了,門蓦地合上了,仇笛和門後的人面對面了。
赫然是一臉胡碴、兩目兇光,正蓄勢待發的祁連寶,他雙手橫亘一捏缽大的老拳,指節咯咯作響,肩肘胸臂像鼓起來一樣,驚得仇笛急急後退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