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麽可笑的?”
“那兒來的?欠抽了。”
幾個膀大腰壯,化妝的很有幾分地下工作者氣質的男子,個個眼睛不善地盯着三人,這三位出場直接把戲攪了,他們一笑,那邊演員情緒可全破壞了,本來扮着羞惱表情的女演員,反倒被戲外的笑聲打擾了,一看三個活寶,想蛋定也難呐。
“你罵誰呢?”包小三一聽來者不善,跳起來推搡了一把,幾個人瞬間撕扯着,悖然大怒間,眼看着就要大打出手。
“閉眼……”地上的仇笛猛喊了,包小三身經百戰,豈能不知,立時閉眼。
嗖嗖……幾聲,無風起塵,正眦眉瞪眼的武工隊員,一下子被揚起的塵土迷住眼了,手馬上縮回去揉眼睛,包小三興奮了,揚起手要打,胳膊被架住了,仇笛架的,架着他蹬蹬蹬連退幾步,包小三兀自不服的嚷着:“特麽滴,他罵咱們。”
“罵你欠抽吧,你真欠抽,你能打幾個?”仇笛訓着,直接扇了他一巴掌,包小三再看劇組百把十号人,說着就擁過來了,吓得直後縮,耿寶磊跑得最快,早吓得鑽車上去了。包小三一看耿寶磊這娘炮得性,差點連他揪着開打。
那幾位揉揉眼睛,又要追上來,這時候包小三和仇笛都有防備了,跑出去好遠,回頭嚷着:“嗨,打架是吧?我們可是送飯的,信不信我們都拉回去?”
那些人氣得一追,仇笛拉着包小三就跑,也不跑遠,跑幾步回頭就喊:“不吃我們拉走了啊……開車。”
司機也跟着起哄,說着就發動車了,這光景副導可急了,跑到車跟前攔着,又遠遠地嚷着作協調工作的郝來運,兩人分頭分開,副導嚷着演職員都回去,都還餓着呢,整個屁事?郝來運卻是把包小三和仇笛叫回來了,指着鼻子罵了一通。
“你們耍拽了啊,還準備打架是不是?”
“這都是财神爺,一拍走人了,誰給咱們送錢。”
“去,分飯去……”
郝來運三兩句頗識大體的教育,讓仇笛和包小三羞澀樣子直奔回車廂了,正好給了劇組個台階。回頭郝來運又是奔着和副導、導演陪着說好話,嚷着包小三端了幾箱水,挨個塞着,而且揪着包小三給衆人介紹着:“你瞧這孩子長成這傻樣,至于跟他生氣麽?”
還真是,那馬臉小虎牙的,醜得可愛的樣子,見了郝來運就傻笑的樣子,真讓一幹義憤卦膺的演職員覺得沒意思了。
導演的興緻也沒了,擴音裏喊着開飯,休息半個小時,那些演職員早被曬得出了幾身油汗了,次弟排隊到餐車前,領着盒飯加礦泉水,剛才準備打架的那幾位領飯時,眼神不善地盯着仇笛,有人道着:“小子,揚土的就是你吧?”
“給您送飯還是我呢?接着,多給您一瓶。”仇笛讨好地笑了,那人生不起氣來了,悻悻瞪了眼走了。
耿寶磊心虛地小聲道了句:“哎,送完飯趕緊走。”
“怕個逑,敢尼馬犯犟,明兒給他們飯裏全部下春藥。”包小三咬着耳朵道。
仇笛一腳把他踹過了,井井有條的分着盒飯,包小三早被他這軟蛋表現氣着了,飯也不分了,憤然坐到駕駛室裏不理二人了。
不一會兒分完,一百多演職員四散坐着,站着,匆匆吃飯。
話說這當演員也真不容易,屯兵鎮這巨爛的夥食能吃下去是需要相當大的勇氣的,仇笛已經看到幾位女演員邊吃邊皺眉頭,半天才吃了一小半,他和耿寶磊坐在車廂裏道着:“真是暴利啊,我都想做這生意了,光盒飯一天能賣十幾萬。”
“也就想想吧,想做那有那麽容易?”耿寶磊道。
“你說……劇組今天在這裏,需要花費多少?”仇笛問。
“曬一上午呢,群演肯定一個人不少于一百塊加盒飯,場地是郝來運提供着,把他們介紹到這兒收多少錢就不清楚,你看,還有布景的、再加上運輸、吃喝,不好算啊……”耿寶磊數了幾樣,這個沒有準确的數據,還真不好說。
是啊,這種賺錢方式也不多見,以這樣一個廢棄的村莊爲基礎,也能帶來盈利,有點突破仇笛的認知了。兩人讨論着,一時還真難下定論。
“哎你說啊,這麽大個劇組,開支有預算吧?”仇笛附耳問。
“當然有了。”耿寶磊道。
“那可能在誰身上?”仇笛問。
“副導,劇務都有可能。”耿寶磊看了化妝車一眼,那輛劇組開來的房車,然後他驚恐地問:“你不是想直接偷人家劇組吧?”
“不是不是。”仇笛搖搖頭,不過下一句卻是道着:“我是想制造點混亂,那樣就容易了。”
耿寶磊吓住了,兩眼癡癡地看着仇笛,現在明白爲什麽包小三一直屈居此人之下了,敢情要說壞,小三頂多嘴賤手賤,比這位可差多了。
不一會兒,仇笛又把包小三叫過來,畢竟剛剛和劇組發生過不快,一聽攪事,小三還沒聽完就點頭:
嗯,弄狠點,再讓他們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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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讨論,那邊幾位小夥也圍着副導讨論,估計心裏餘怒未消,不過副導好像并不在意,安慰一句什麽,然後那些人臉上都微微笑了。
有戲,演戲的怎麽可能不會制造戲碼?
飯盒開始回收的時候,副導又喊上郝來運了,一招手道着:“來來,老郝……你給的這兒個群演有問題啊?”
“啊?不你們挑好了的,怎麽又變卦了?”郝來運吓了一跳。
“這不劇情需要嘛,臨時改劇本都有可能……你看看,你挑的一個比一個不上鏡。”副導挑刺了。
“這不您說的,鬼子都要挑面目可憎的,那我就挑了幾個醜的。”郝來運道。
“再找幾個來,多點,一起上。”副導道。
“啊,這光景讓我去那兒找人啊,來回三十多裏地呢。”郝來運犯愁了。
“那不現成的嘛。”副導一指餐車,轉身走了。
哎喲,對呀,郝來運一拍額頭,奔向餐車了,一把拽着仇笛和包小三忽悠着:“小子,你們交上狗屎運了,想不想掙外快。”
“又演屍體?不幹。”包小三噴了句。
“又想扣我們錢,不幹。”仇笛也噴了句。
“别别……”郝來運拽着兩人不放手,焦急地道着:“不演屍體,也不扣錢……演鬼子,燒殺搶掠幹不幹?”
“耶!真滴?”包小三陰暗心理被逗着了。
“多少錢?”仇笛警惕地打預防針了。
“兩人一百六……不,二百,哎對了,還有強。奸現場戲,想看不?”郝來運挑逗着兩人,兩人樂呵了,耿寶磊站在車上舉手道着:“我演鬼子怎麽樣?”
郝來運一看耿寶磊這細皮嫩肉的斥了句:“去去,你這長相不上鏡,離小三差遠了。”
這一表揚,可把包小三樂歪了,正要答應,那邊的喊話聲起來了:好來塢,快來,有女演員中暑了。
“哎呀特麽滴,就這個劇組事多。”郝來運顧不上扯蛋了,又颠兒颠兒奔了回去,一看,完了,這毒日頭曬得城裏姑娘那受得了,他嚷了兩位群演,把人擡到蔭涼地,仇笛似乎對此很上心,掐人中,灌霍香正氣水、還不見效時,他捏着女演員的後頸某部位,噗噴了一口水,叭叭兩個耳光,就在衆人喝斥聲起的時候,咦,那女演居然醒了。衆人趕緊地運到貨廂車裏,讓暫時休息着,眼看着今天的戲要黃了。
“今天怎麽這麽倒黴啊,進度越拖越慢。副導,雪兒有幾個鏡頭。”導演發愁地問。
“四個。”副導問了下劇務,回了句。
看演員這樣,估計是來不了了,郝來運追着副導問着:“喂,副導,可别改戲啊,我組織幾十号人來一趟可不容易啊。”
“不改都不行啊,她那樣怎麽上鏡?”副導道。
“可…她不是主角,不跑龍套的麽?”郝來運道。
“是啊,今天不拍的都是分鏡戲,你數數,現場還有幾個女的?”副導道。
郝來運一看明白了,女的就不到十位,除了女一、女二,剩下的都是村裏當群演的婆娘,總不能進這戲吧,一個小事故要毀掉一天的辛苦了,急切之間,郝來運靈光一現,奔上來拽着副導道着:“來來,我給你找個女配,絕對漂亮。”
“胡說,你這兒的女人,還沒牲口瞧着順眼。”副導挖苦了一句。
“那肯定的,我們這兒要是女人漂亮了,你們不得成牲口了。”郝來運反諷了一句。
兩人互相挖苦着,被拽到到貨廂前,郝來運分開人群,一指耿寶磊道着:“看,不錯吧。”
喲,耿寶磊詫異的形象,頓時把副導看得愣了下,這細皮嫩肉、膚如凝脂的、眼如星眸、唇紅齒白的,登時驚爲天人。
“快,化妝,試下鏡。”副導眼睛亮了。
指揮下,幾個男的拉着耿寶磊就走,耿寶磊驚得不知所措了,郝來運在背後催着:“剛才不是想演麽,給你了機會了啊,能上鏡能挑上,給你五百。”
“五百……”包小三一愣,推着耿寶磊:“快去快去,多好的機會。好來塢,那我們呢。”
“一起去。”郝來運轟着。
仇笛和包小三興奮之下,剛剛商量的間諜活動,全給撂一邊了。
一見開鏡在即,全場忙碌起來了,化妝帳篷裏,黃軍裝、屁簾帽、大頭靴,給仇笛和包小三一穿,哎呀,活脫脫的皇軍形象出現了,一個接一個,不一會兒就站了一大群皇軍小隊。
那邊卻是在車上化妝的,不時地傳來叫聲,郝來運進出幾回看樣子才把人說服,等出妝下車,包小三和仇笛,和那群群演,愣怔片刻後,嘩聲爆着一陣哄堂大笑。
那長辮新織、那俏眼多情的、那一身紅裝繡花鞋的,可不是耿寶磊是誰?
耿寶磊欲哭無淚,羞得扭頭就要回去,又被郝來運拽住了,推推搡搡,幾度不情願的樣子,把看鏡的導演逗樂了,大喊着:“行,就他了……”
他擡頭又笑道:“邪了啊,這男扮女裝,比女的還漂亮。”
幾個圍着耿寶磊,女一女二纡尊降貴了,拉着耿寶磊勸着救場,耿寶磊這軟性子架不住幾句好話,爲難地點頭答應了,副導把劇本遞給耿寶磊,一指角色,耿寶磊掃了幾眼,瞠然問着:“啊?我是被強。奸那個,不幹。”
說着要跑,副導拽着,女一女二号拉着。
“别呀,救場如救火啊,回頭姐給你找個好角色。”
“就是啊,這麽漂亮,不演女人多可惜。”
“加錢加錢……”
一群人圍一個,死活賴上耿寶磊了。
這頭就簡單多了,劇情不難,鬼子進村圍剿武工隊殘部,劇本統籌那個大嘴巴在這兒講了,要充分體現出鬼子的殘暴,布置着誰開槍殺人,誰持刺刀捅人,誰拿着火把燒房子,還有誰……摁住那個婦女當場強。奸。
一說這個包小三就舉手:“我來我來,強。奸的事我來。”
“不行,你不行……這個得專業點,取角度很麻煩。”劇本統籌道。
“哦,那行,我不幹了,多找幾個人幹他啊。”包小三哈哈大笑道。
這場合孰無一點正形,演練了幾出,其中有和武工隊幾位近戰的戲,莫名其妙的選到仇笛,仇笛一看那幾位不懷好意的眼神,要推托,不料那劇本統籌可不樂意了,直甩手道,沒事,對兩下招,他們就都被消滅了,做個樣子就行了。
忙碌了近一個小時配合,正式開拍。
第一景:村後,無數村民正向山上轉移,一位裹着白頭巾的武工隊員揮手着喊:鄉親們快走,進山躲起來。
一景演完,不少難民一轉身,趕緊換上日軍服裝,準備第二場景。
第二場可刺激了,随着場上協調聲音,煙火、爆炸四起,百人日軍小隊,端着三八大蓋,爲首揚着指揮刀,進村圍剿了。
這是全景,升降架上附拍。之後第二景,日軍端着刺刀,刺殺了行動不便的兩個村民,擡槍槍殺了一位跚跚走路的小孩。第二景,幾個醜漢扮的日軍,拿着火把,燒着房子,道具師在房間裏用機器制造的騰騰煙霧。
第三景,一“村姑”被日軍發現了,被堵在巷子裏,然後被兩個日軍摁倒,哧拉,撕衣服,露着雪白的香肩。哧拉,拽了衣服,紅紅的肚兜……巷口,排着隊的“日軍”都提着褲子準備來一發。
包小三舊态複萌了,笑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雖然知道是假的,可怎麽看怎麽可笑,耿寶磊亂踢亂蹬亂掙紮的樣子,太娘們化了。
“畫面太美啊,不忍直視啊,快,給他照一張。”仇笛笑着哆嗦了。
直到喊停,耿寶磊才一手捂胸,一手捂臉,羞急而奔,連導演和女一女二也笑得直抖,太像了,就現在披頭散發的樣子,都看不出是男人來。
後面的副導還在喊着,那姑娘……不,那小夥等等啊,是先奸後殺,還得補個鏡頭。
第四鏡頭,圍剿武工隊的鏡頭,零星的戰鬥被分鏡了,兩位日軍被武工隊開槍擊斃,死相猥瑣,開槍的旋即被幾位日軍亂槍打死,來了個死不瞑目的動作,時長數秒。
仇笛和包小三加上村裏一位閑漢是一隊,劇本設計是從房上跳下來一位武工隊員,大刀砍殺一位日軍,然後其餘兩位日軍把這位彈盡糧絕的武工隊員刺死。
嘩……鋼絲吊着武工隊員持着明晃晃的大刀砍下來了,包小三即便有所防備,也被砍了個猝手不及,一聲慘叫,向後仰倒……身上的衣服裂開,血迸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