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對于習慣都市生活的人,每每大自然的奇景總會引起自心底而發的驚歎。一路放眼,峰巒如聚,如波濤起伏的山脊曲線蒼勁。偶而風起,漫天塵沙像奔騰着千軍萬馬。舊長城、烽火台、還有不知那朝那代留下的殘垣斷壁,很多人的眼中會定格這樣一副景像:石山、荒灘、無垠的草場,黃昏裏山包上孤立的牧人,夕陽下成群歡騰的牛羊。
似乎在用自己的蒼桑告訴後來者,要生存,需要多麽頑強。
省際大巴連續行駛六個小時,中途換乘旅遊中巴,再行四十餘公裏,就到了大西北影視基地的最後一站:屯兵鎮。
冒着煙的中巴走了,成群結隊的旅客走了,車人過後,頑強四位不速之客,像杵電杆的留在了原地。
包小三在發癔症,剛睡醒還迷糊着。耿寶磊往手心倒了點水,抹了把臉,他皮膚細嫩的,臉上早被曬得吹得生疼,半路就後悔了。仇笛在看着這個普通的塞外小鎮,卻是興緻高昂,直接拿着相機,卡卡嚓嚓拍遠景了,管千嬌卻在低着頭,手機聯網,找着當地的地圖。
這個事情發生的比想像中快,第一天敲定,第二天培訓了四個小時,第三天就出現在這裏了,像做了一場夢剛醒來,還有點不真實的感覺。
三兒醒了,一屁股坐到地上,把自己瓶裏的最後一滴水倒進嘴裏,又把耿寶磊的搶了,耿寶磊摸着手機,翻查着,問着大夥:“喂,商業間諜速成指南,都讀了沒有?”
管千嬌笑了,那是唐瑛提供的注意事項以及幾人網上搜集的東西,整理後取名就叫間諜速成指南,她頭也不擡地道着:“我讀了,而且是認真讀了。”
看看仇笛,耿寶磊不敢問他,回頭斥包小三道:“三兒,我覺得你肯定沒有。”
“不要問我學術問題,看不出我不學無術啊?”包小三沒好氣的翻了一眼。管千嬌回頭時,他馬上讨好的笑了,關心地問:“嬌,你餓不?”
管千嬌笑了,無語。
這哥三都比較性格,誰也管不了誰,在确定領隊的時候,意外地仇笛出局了,管千嬌投了仇笛一票,可好笑的是,三位男士,都把唯一的一票友情給唯一的女士,于是管千嬌反倒成了四人的領隊。
“餓不餓一會兒再說,我把消息發你們手機上了。”管千嬌擡頭道着:“這裏就是到大西北影視基站最後一站了,全鎮不足兩萬人,不過實地應該比資料顯示多,首先咱們先選定住的地方,明天開始幹活。”
“這就沒啥幹刺探的啊,就一鳥不拉屎的地方。”包小三拍拍屁股起身了,一拍一層灰,他指着一馬平川的地方道,在遠山的屏障之前,有一座孤立的小城,遠遠望去,根本難見人迹。
“當然有了,這是個投資幾個億的項目,怎麽可能沒啥看的。影視劇都拍了好多部了。”管千嬌道,拎拎雙肩包,叫着衆人走。
耿寶磊邊看邊有感悟了,跟着領隊道着:“根據間諜速成指南,首選要做的是,溶入第三方環境,進而詳細了解目标的周邊,交通、飲食、居住、金融、治安等等條件,盡可能地深入接觸……可這不好辦啊,咱們一看就是外來戶啊。”
“你第一天出來打工啊?這地方什麽都稀罕,就外來戶不稀罕。”仇笛道,管千嬌馬上接上了,笑着道:“還真是,根據我們查到初步的資料,注冊的群衆演員有八百多人,配角演員也有二百多人,如果不是至今尚未出一部精品影視劇,早就進入全國十大影視基地的行列了。”
耿寶磊撇撇嘴,不彰顯他的無知了,包小三可有點來勁了,他一手攬着耿寶磊,感歎地道着:“我昨天在網吧惡補了一頓間諜知識啊,還是很有心得滴。”
“哇,這麽刻苦?給我們講講!?”耿寶磊好奇地問。
“007系列、憨豆系列、阿湯哥系列。”包小三得意地道。
前行的仇笛和管千嬌笑了,就小三的水平,頂多也就電影能看進去,仇笛笑着問:“那交流一下心得呗。”
“哦,心得就是啊,間諜尼馬太拽了,好車随便耍、壞人随便殺,錢是随便花……妞是随便插!哎呀媽呀,還是不同人種的女人,看得人老饞了。”包小三啪唧拍着巴掌,把耿寶磊吓跑了,說了心得,牢騷又來了,直道着:“瞧瞧咱們,坐的是公交、啃的是面包,這水平頂多能稱之爲賤諜,犯賤的賤。”
“那你還來?”仇笛笑着問。
“這不沒地方去嗎?半路就尼馬後悔了。”包小三道。
“後悔了就回去呗,又沒人拴着你。”管千嬌笑道。
“呵呵,我看你面子才來的啊,要跟他們相跟着,我才不來呢。”包小三恬着臉,和管千嬌站到一起了,這家夥向來不懂含蓄,馬上又換了一個位置,把仇笛擠過一邊,生怕别人和管千嬌拉近距離一般。
耿寶磊笑了笑,和落後兩步的仇笛站到一起了,他臉上表情豐富的,以至于仇笛擰着他脖子給了個威脅的眼神,他又笑了。
都說男女搭配,幹活不累;其實男女搭配還有一個後果叫:麻煩一堆。
比如這位管千嬌,模樣小巧玲珑的那隻是表像,性格很要強,而且居然很剛愎,一般講話她未必聽,偏偏又有包小三言聽計從,眼看着,放棄潛逃的包小三,心甘情願地要當管千嬌的跟屁蟲了。
“三兒不會是有不軌之心了吧?”耿寶磊小聲問仇笛。
“呵呵,他自己都說了麽,犯賤。”仇笛笑着道。
也是,敢隻身在京城混的姑娘,那個不是心比天高,那怕她們命比紙薄。
耿寶磊又一打量着前行的管千嬌,卻是發現,一身旅遊裝,扣着小風帽的女領隊,着實還是有幾分風情的,如果這時候來匹馬,再配一杆大狙,說不定就是位剽悍烈妞的形象……不對,他怎麽想起遊戲裏的場景。
也不對,是這地方的緣故,這鬼地方,怎麽像CS裏的場景,那兒都是一片土黃色,一抹都是覆着一層細細的沙土,幾幢賓館像被漿洗染過掉地上了,灰乎乎。真像個土匪出沒之地,來自江南水鄉的耿寶磊由衷地倒吸一口涼氣,嫌髒的話還沒出口,蓦地開始呸呸呸直吐。
中招了,一張嘴就進沙了,惹得仇笛直笑。
這兒的笑有講究啊,笑不露齒,即便是大夏天風沙也不缺,吹嘴裏打牙呢。
四人初來乍到,兩眼一抹瞎的在鎮上轉悠,很快發現這是個怪胎,大下午的少見人迹,一問,街上牽頭驢的大爺一指影視城的方向,拍電視劇呢,再一問大爺顧不上跟他們扯了,敢情牽的不是驢,是道具,也趕着拍戲去呢。
怪胎,絕對特殊産業下的怪胎,兩座賓館,車排得滿滿的,私車、大巴、甚至有昂貴的房車,就是不怎麽見人迹,等進去詢問一下住店價格,吓了一跳,就這破地方,标間開價三百一天,沒折扣也罷了,房間都沒有了。那服務員倨傲得明顯是房不愁住的樣子嘛。
“完了,這荒郊山裏的,總不睡野外和狼作伴吧?”
包不三頹喪道,别說根本沒房間,就有恐怕隻預支一千經費的都住不起,而且此時已經是饑腸辘辘,無形中,兩位随從開始懷疑領隊的能力了,看着管千嬌。
管千嬌可沒想到網上沒訂上房也罷了,實地卻是這種結果,她犯愁地看上仇笛了,包小三催着:“仇笛,你不窮遊過好幾個地方?這情況咋辦呢?”
仇笛四下看了看,耿寶磊卻是哀歎着:“我開始懷疑京城的地鐵和候車大廳了,好歹沒有人身危險呐。”
“先解決吃的問題……住的問題随後再說,嗯,賓館隻顧準備盒飯,不招待散客,我還就不信了,流動人口這麽多的地方,能沒吃的東西……就近,在交通要主幹,這條街上,咱們沒進過……”
他說着,帶着衆人走着,這時候就顯示出見多識廣的優勢了,他看了幾個風幹的地方直接略過,賓館向左,轉彎過街道,路轉回頭,喲,都笑了,川味火鍋、秦風餃子、呼延包子、老格羊雜一排飯店現在眼前了。
“咦?行啊,仇笛。”耿寶磊樂了,這時候,看到能吃飯的地方,可比發現美女讓人興奮多了。
“你咋看出來了?”包小三回頭看看,這裏正好被一片民居擋着,不知道的,還真轉悠不進這八卦陣一樣的街道裏。
“角兒,那麽髒,垃圾、泔水一多,還不就吃的地方。”仇笛道。
說着,快步走着,聞到了油煙和羊膻的味道,步子加快了,不過郁悶的是,有好幾家還沒有開張,估計也是去演電視劇去了,隻有川味樓那家裏面開着竈,幾人慌不擇路,直接闖着進去了。
不錯,有個胖老闆娘在操勺,一句話:吃飯呢?兩句話:趕緊先來洗把臉,這點兒也就我們店裏有飯,其他的都去掙演出費去了。
這真叫賓至如歸嘛,洗臉的時候,老闆娘千叮萬囑,這兒水金貴啊,就一盆,你和湊和洗洗。說着給倒了一水勺,隻淹得住巴掌。也算,四人各醮着毛巾,胡亂擦了把臉,老闆娘朝後院吼着:“豔紅,叫你舅出來幹活,有客人招呼了。”
“唉……來啦!”脆生生地一呼。
這聲音高亢撩人的,聽得包小三直伸脖子,管千嬌生怕他丢人現眼,使勁把他拉着坐下了,耿寶磊卻是發現新大陸一樣,指着牆上的菜闆笑着對衆人說着:“快看,這是我見過最牛逼的菜譜。”
衆人一看,齊齊樂了,仇笛念着:“緻我們終将吃去的香椿,這好像是部電影。”
“不是好像,是都是……咱們的牛百葉,是很早一部農村片子,咱們的牛百歲。”耿寶磊道。
“神鴿俠侶……燒乳鴿一對。嘿嘿,太有才了。”包小三愕然道,這是把神雕俠侶改了,這本書他可是研究過滴。
幾人指一個一個念着,回鍋肉叫“春光燦爛豬八戒”、涮羊肉叫“喜羊羊和灰太狼”、還有《瘋狂的石頭》改成了瘋狂的兔頭,是燒兔頭,五塊錢一個;最離譜是葷素亂炖,起了個名叫《愛情公寓》,衆人不解,問着拿着菜單上來,叫豔紅的小服務員,服務員脆生生說了:“你們都沒看過啊,那麽多男哩女哩住一塊,男女關系那麽亂,不叫亂炖叫啥子嘛?”
這辣妹子說得在理,聽得耿寶磊直豎大拇指,仇笛笑着看菜譜,包小三卻是讨好的問着服務員:“你叫豔紅?”
“對頭!”那服務員笑吟吟地,白生生的臉蛋蛋,看得包小三肚子直抽,破天荒地學着耿寶磊很文青地贊了句:“哦,這名字好有詩意。”
管千嬌和耿寶磊一下被惡心到了,三兒果真是個純情種子,對那個女人也不例外,那兩眼放淫光的表情才叫有濕意呢。
“來份春光燦爛豬八戒,加一份你是我的小蘋果。”仇笛笑着把菜譜遞給包小三了。
“回鍋肉、拉絲蘋果。”服務員記着。
“那我嘗嘗瘋狂的兔頭,一人來兩個。”包小三道。
“兔頭八個。”服務員記着。
“我要份《沉默的羔羊》。”管千嬌笑着道。
“嗯,水煮羊肉啊……好咧。”服務員記着,看看最後一位耿寶磊,似乎等着他再點個影名菜。
“這個……您這兒的菜,好像都是影名化過來的?”耿寶磊問。
“那是當然了,影城有影城的特色嘛,這是川菜和影視的完美結合,來這兒的都知道我們這個店。”服務員得意地道。
川菜和影視,這麽結合,笑得衆人肚子抽搐了,耿寶磊忍着笑,用現學川話問着:“其他的我理解,這個《金陵十三钗》是啥子嘛?”
“這是商業秘密,你點這個菜,我就告訴你。”服務員豔色,眉色挑逗着,讓人心猿意馬那種。
“我要不點,你就不告訴我?”耿寶磊瞠然問。
“對頭。”姑娘又是媚眼一個。
“點了,是啥子啊?”耿寶磊好奇地問。
“等一會兒嘛,你一嘗就知道了。”服務員媚眼如絲,瞟了一圈了,把三位男生看得耷拉舌頭了,管千嬌不疊地揮手:“去吧去吧,趕緊上菜。”
“要啥子酒水嘛,五糧液、茅台都有啊。”服務員問。
“不要了,多來點白開水。”仇笛笑道。
這話惹得小娘子白了他一眼,轉身一扭水蛇腰身,回廚房了。
人一走,幾個人開始互掐了,包小三咬牙切齒罵耿寶磊,瞧把你兩眼色得;耿寶磊反擊了,是你先說人家名字有詩意好不好?你确實你沒有濕意,幹濕的濕?包小三豎中指了,這妞一看就像我妹妹,别跟我搶啊。
一聽這話,管千嬌噗聲笑趴到桌上了,包小三撓撓腦袋,似乎開始犯愁兩個妹妹不好處了,仇笛勸着大家道:“同志們,現在聲明一點啊,咱們目前的嚴峻形勢是生活問題,生理以及感情問題,都靠邊站啊,我現在不确定哈曼商務調查公司是不是肯定招聘咱們,但我很确定的是,他給咱們派的這趟活,絕對沒有想像中那麽容易。”
“又尼馬上當了,早知道這條件,不來了,直接揣上錢走多好。”包小三道。
“也是,這大夏天,風都刮得我臉皮疼,要冬天還了得。”耿寶磊道,有點憐惜自己的花容月貌。
這兩人卻是很不入眼似的,讓管千嬌皺了皺眉頭,她道着:“咱們雖然不是四好青年,可也不能當職場的三無人員啊!”
“什麽是三無?”包小三問。
“無良、無恥、無信。說你呢。”仇笛笑道。
“切!”包小三不屑了,回頭對着管千嬌,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