俾斯麥焦頭爛額的坐在辦公室裏,等待着前線戰報的回複。
他已經好幾個晚上沒有安穩的睡過覺,一閉上眼睛浮現的是拿破侖陰險的笑容,在他的腦海裏揮之不去。
辦公桌上堆滿了前線回傳的電報,他努力的從戰報中試圖找到扭轉戰局的蛛絲馬迹,然而卻什麽都沒有。
德軍冰冷的傷亡數字隻告訴了俾斯麥一個事實,法國軍隊沒有他想象中那麽脆弱和不堪一擊。
“不可能的,我苦心積慮謀劃了這麽久,爲什麽是這樣的事實?難道法國人真的設計了一個局,等着我跳下去?”
俾斯麥憤怒的将所有文件都掃在地上,憤憤不平的在地上踹了幾腳。然後懊惱的坐在椅子上,雙手捂着眼睛,表情低落。
“怎麽了?俾斯麥宰相,這可不像你啊。”
俾斯麥的身後響起了聲音,他回過頭,剛好看見威廉國王站在自己身後,他剛剛蹲下來,撿起了腳邊的情報。
威廉國王讀完了情報之後,對面前焦頭爛額的老朋友說道,“看起來前線的戰事并沒有你想象中那麽輕松,法國軍隊的反抗非常激烈,他們甚至動用了全國三分之一的軍隊,加上一些拿破侖沒有公之于衆的秘密軍隊和先進的武器,這讓我感覺落後的農民拿着木棍在跟全服武裝的騎士較量一樣。”
停頓了一下,然後意味深長的說道。“好像我們在普法戰争中的位置完全逆轉過來。”
俾斯麥說道,“不,不是的,威廉國王陛下。這一切肯定是哪裏不對,前一陣子還是被死死壓制的法國政府,爲什麽轉眼之間他們完成了從羔羊向猛虎蛻變的過程。我甚至懷疑是我們的軍隊作戰不力,或者毛奇參謀部長判斷錯了。我們應該繼續增加十萬人的軍隊,就像當初的普法戰争一樣。利用人海的優勢徹底壓過對方,就算這些年法國常備軍增加了十萬不止又怎麽樣?我們德國軍隊可是有百萬的人數,人數優勢足以将對方徹底的臉爲廢墟。”
俾斯麥還在試圖尋求着安慰感,雖然他列舉的這些都是事實,但是法國卻因爲武器的優勢和先進的戰術始終碾壓着德國的進攻局勢。
法國開戰前和開戰後的态度轉變也讓俾斯麥始料不及,所以他才會誕生出一定是自己哪裏錯了的錯覺。
“如果我告訴你巴黎還沒有發動他真正的實力,你會有何感想?”
俾斯麥認真的說道,“法國現在隻是進行簡單的戰略防禦,并沒有進行實質的戰略反擊,從開始到現在巴黎都處理得遊刃有餘。難道你就沒有發現現在整個歐洲的輿論都在偏袒對方嗎?”
俾斯麥一字一句的說道,“英國,南歐國家,甚至遠在北美的美國都認爲德國發動了一場不義之戰。我們所做的一切隻是在挑戰現在的歐陸秩序。英國駐外大使已經私底下跟我談過了……”
“什麽?”
俾斯麥猛然回過頭,他看着威廉國王,突然明白了什麽,冷笑着的說道,“其實我早就應該想到他們會這麽做,畢竟我不能阻止英國人見縫插針的挑撥。不過我隻是沒想到他會直接找上威廉國王。說明英國人現在非常在意輸赢啊,畢竟德國要是再輸了,就阻攔不了普魯士的稱霸歐洲了。而柏林也會成爲英國人最大的競争對手。”
俾斯麥的語氣裏還帶着一絲的懊悔,早知道他應該謹慎地對待來自英國的任何邀請,反正他們的部隊已經進入了法國的邊境,遲早會碰到英國遠征軍。
大德意志偉大複興的幻想蒙蔽了他的雙眼。
“夠了,俾斯麥宰相。别再自我安慰了,誰都看得出來法國這場戰争并不會赢得太輕松。”
威廉國王毫不猶豫的揭開了俾斯麥最後一點幻想,直接了當的說道,“法國軍隊現在的強悍超乎了柏林的預料,我們不是說不能打赢這場戰争。隻是打赢戰争要花費的代價太高昂了,你可以不顧一切的要從巴黎手中拿回阿爾薩斯,但我們不一樣,整個法國都隻是被你和青年軍官保守黨綁架了輿論而已!”
振振有詞的發言讓俾斯麥一愣,堵得無話可說。
“你的自私會葬送整個德國,俾斯麥宰相,我們并非要在此時此刻完成複仇,但是你看看現在的局面,法國人占據的優勢和主動權,巴黎那邊還沒有真正的開始運作,隻要杜伊勒裏宮的主人願意,随時可以将我們推到千夫所指的地步,到時候誰來站在這邊幫我們說話?是有着牆頭草之稱的約瑟夫國王,還是口蜜腹劍的亞曆山大二世?德國要是出了事,他們的心裏才會稍稍的安穩,别以爲亞曆山大二世宣稱跟德國結盟,他就是可靠的盟友了,出賣隊友,這種事情他們做的多了,搞不好,沙皇的背後就有法國人的牽扯,不然爲什麽亞曆山大二世三番四次的得罪了拿破侖他依舊安然無恙?”
威廉國王的話讓俾斯麥之前的一些未曾給出解釋動機的話都開始慢慢的串在了一起,他意識到了之前的某些不對勁問題,而一開始俾斯麥隻是純粹的歸類到法國的軟弱和妥協而已。
正是因爲法國人的态度,才刺激了俾斯麥宰相征服巴黎的野心。
而對方似乎也是利用了他的野心,達到扭轉局勢的目的。
但他不相信。
“俾斯麥啊,你我終究都老了。不像那個喜歡穿紅色衣服的巴黎小侏儒,即便宣稱自己複活,也隻有30多歲的光景,真讓人羨慕嫉妒。”
威廉國王自言自語的嘲笑自己,但是俾斯麥卻從威廉國王的自嘲中,嗅到了一絲緊張和不安。他似乎在暗指自己已經老了,根本處理不了日益複雜的歐洲國際政治局勢。
威廉繼續說道,“這一次我們貿然的摻和到巴爾幹半島事件裏,原本就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隻是我們太貪心了,看到俄羅斯即将獲得土耳其,野心也随之膨脹起來。但是陸軍搞錯了一件事,拿破侖并不是奧斯曼蘇丹,他也有着更可怕的野心。能夠悶聲不響的準備了七年,就是爲了在今天給我們一個教訓,打消德意志試圖稱霸世界的幻想。”
俾斯麥反駁他,“我們不是更應該主動的進攻嗎?就因爲這個理由?我們難道不是應該更加積極主動的發動進攻?”
“難道你聽我一句勸告會死嗎?爲什麽非要如此的固執己見?”
威廉國王呵斥一聲,打斷了原本滔滔不絕的俾斯麥,“我現在是以國王的身份命令你,不是你朋友的身份勸告你,俾斯麥宰相,你最好弄明白這件事。”
已經失去了耐心的威廉再也無法像之前一樣包庇和容忍自己的老朋友,直接了斷的反駁說道,“我現在就要你給我閉嘴!”
俾斯麥愣住了,他看了威廉國王許久,眼神裏充滿了悲傷。沉默了許久,他才緩緩開口說道,“威廉國王,還記得1861年的軍事改革嗎?”
俾斯麥的提問換來的卻是威廉的沉默。
當時威廉堅持議會撥款進行軍事改革,作爲好友的俾斯麥根本不理睬議會中資産階級多數派否決政府撥款的意見,也不理會他們的“違憲”指責,幹脆撇開議會,擅自支付經費進行軍事改革。
當威廉擔心民衆起來革命時,俾斯麥說道:“事到如今,陛下隻有一條路,就是戰争!陛下不可以被降服!要死就死的像查理一世那樣有尊嚴,切不可像路易十六那樣窩囊。”
正是因爲這次的議會改革,雙方奠定了深厚的友誼與合作基礎。
這也是這麽多年來,兩位帝國合夥人第一次萌生了分裂的念頭。
威廉點點頭,“我當然記得,如果不是你的堅持,恐怕我在國王的位置上堅持不了多久?”
俾斯麥心中湧現起最後一絲的哀求,“難道你就不能聽我一句勸告?或許代價有些慘重,但是拿下法國和他們的殖民地之後,我們将有匹敵英國的真正實力!”
“俾斯麥宰相,你已經老了。這個位置上待了太久,習慣了鐵和血的政策,還有武力對陰謀的蠻狠鎮壓,甚至意識不到外交處理需要靈活的技巧。你被神聖羅馬帝國将近半個世紀的仇恨蒙蔽了太久,甚至已經看不清楚德國需要的是複興,不是複仇。”
不再理會俾斯麥的說法,威廉國王堅定地說道,“現在我要将軍隊逐步從法國的邊境線撤回來,跟拿破侖簽訂協議,結束這場戰争。”
俾斯麥否決的搖頭,他用懇求的眼神看着威廉國王,說道,“認輸的話,巴黎會趁機而上,到時候德意志将陷入更加糟糕的局面。”
威廉國王隻是給了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損失的話,兩者取其輕。”
“大不了我們不要阿爾塞斯和洛林了。”
(作者爲這幾天的拖更抱歉,之前租了海邊公寓度假,出海浮潛時整個人被海浪卷起撞到岸邊的礁石,左手削掉了一塊肉,導緻一直無法雙手打字。現在傷勢稍好一點,可以開始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