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裏美閣下,還在爲你的死去的帝國招魂啊?都活了快半個多世紀了,難道還沒想明白麽?法蘭西的帝制沒有了,這是曆史進程的車輪,稍有常識的人都會看出,假如繼續前進的話,而你們保皇黨這群螳臂當車的歹徒,難道能夠阻攔得了嗎?”
紅色帷幕背後響起的尖銳刺耳的嘲諷,一隻手挪開了遮掩的布簾,冷峻的神情随着帷幕的升起,慢慢的浮現在梅裏美的面前。
“人的一生當然要靠自我奮鬥,但同時也要考慮到曆史的進程。你的主人路易早在色當就跟着他的軍隊完蛋了,到現在還想慫恿拿破侖站在你們波拿巴家族這邊?他是共和派的拿破侖,不是波拿巴的保皇黨。”
雨果一步一步的逼近了梅裏美,他的目光威嚴的如同漢尼拔熙德之歌的寒芒,刺入了梅裏美的靈魂,逼得他褪下了失去了權勢之後露出趨炎附勢的肮髒本質,在雨果的質問之下無處可退。
他是共和國的偉人,又瞄了一眼歐仁妮,語氣不屑的說道,“路易的****,你的靈魂比我想象中更加的肮髒。”
他将第二帝國的君主輕蔑的稱之爲路易,這是對流放了他二十多年的路易·波拿巴最暢快淋漓的報複。
拿破侖也沒有意識到雨果議員會突然的出現在這裏,索性後退了一步,甩手在一邊看好戲。政治家對付文人最好的武器是鎮壓,但總免不了被社會诟病,而文人卻最擅長對付文人,尤其是像雨果這樣的毒舌。
被反駁的無話可說的梅裏美憤怒的揭露雨果的感情經曆,直接開始了人身攻擊,“你還記得您的好友聖勃夫和你夫人之間發生的一夜風流麽?”
雨果無所謂的聳聳肩,“我早就選擇原諒了我的夫人。倒是你,年輕的時候勾搭費利克斯·拉科斯特的夫人愛米麗·埃馬爾,結果被拉科斯特三槍打中了肩膀和手臂,懦弱的不敢還手,還說是秉着騎士精神不願意動手,這件事情你是選擇性的遺忘了嗎?我可以寬容的原諒夫人的出軌,你能正視自己被挨打的經曆麽?”
“你!”
梅裏美被堵得無話可說,如果再年輕個幾十歲,估計會跳起來跟雨果拼命。然而大噴子雨果并沒有停止他的滔滔不絕。
“你以爲抓住了歐仁妮就能一帆風順了麽?沒想到吧,第二帝國倒台的速度遠遠比你往上攀爬的速度更快。說你是文人已經侮辱了文人這個詞,我看你更像是一個攀炎附勢的小人,我甚至從未見過像你一樣厚顔無恥之人。”
梅裏美氣的捂住了胸口,宮廷常年的名流聚會用酒色掏空了他的身體,江化了他的思維和口才,要真的來一場丢白手套的決鬥,或許他還真不是雨果的對手。
雨果的手指向了走廊盡頭的大門,冷聲說道,“滾出去!”
“如果再被我看到你在背後搞小動作的話,小心落得跟路易國王一樣的下場,巴黎人民可沒有像我一樣有足夠的耐心。”
被逼無奈之下,歐仁妮隻能攙扶着梅裏美離開,失去了波拿巴家族的權勢之後,這位攝政王聰慧的選擇低調,盡量不引人注意。
望着梅裏美被迫無奈的遠去,雨果回過頭,對身後的拿破侖說道,“拿破侖閣下沒有答應對方提出的要求吧?”
“沒有。”
拿破侖回複道,“梅裏美以爲有一個波拿巴家族姓氏的人坐在高層的位置上,就能挽救他們逝去的帝國,隻不過他們忘了一件事,我不會站在波拿巴黨這邊。”
年邁的雨果流露出欣慰的微笑,他與帝制戰鬥了将近二十多年,終于等到了一個認可的人。
而諷刺的是,這個人居然自稱拿破侖·波拿巴。
“我果然沒有看錯你,拿破侖閣下。之前我對你捍衛共和政體還有所懷疑,但是當我聽完你與梅裏美的對話之後,我就知道特羅胥總督并沒有選錯人。”
拿破侖反問道,“那麽如果我像一位獨裁者一樣的鎮壓保皇黨,你會選擇站在我的反對面麽?”
雨果準備告辭,但是聽到拿破侖的話,又停下了腳步。沒有立刻給出對方答案,而是陷入了沉思。最後雨果用一種低沉的聲音說道,“1848年二月,巴黎爆發了革命。人民走向街頭,七月王朝垮台了。當時我來到人群之中,向他們宣布:國王遜位了!奧爾良公爵夫人将任攝政女王!然而我的前一句話獲得了人們的熱烈歡呼,但後一句話卻遭到了憤怒的譴責。有人高喊:絞死法國貴族!那時候我開始思考,并不是将某一位無能的君主驅趕下台,法國就能獲得自由和新生。想要複辟君主的人,遠遠比捍衛共和制度的人多得多。”
“忘了跟陛下說一件事,拉羅什福科公爵離場的時候臉色蒼白,甚至連手中的拐杖都拿不穩。就像有人準備在明天向他宣布全家的訃告。或許鬧場的那幾位跟我們的公爵閣下脫不了關系呢?”
拿破侖終于松了一口氣,共和派文人的代表站在他這一邊,之後的巴黎報紙輿論将會倒向自己,這是另外一條重要的戰線。
拿破侖在這裏埋下了一道伏筆,共和派的輿論機器和布朗基的人民都在自己這邊,如果戰争結束之後的國民大會保皇黨想試圖通過一場資産階級革命鏟除第三帝國的勝利果實,那麽等待他們的将會是巴黎最血腥的一場政治運動。
既然雨果選擇了自己,他也願意投桃報李,試探性的問道,“您真是帝國的輿論利器,雨果議員,如果可以的話,我們的宣傳部剛好缺少一位像您這樣的人,負責我們的戰時宣傳,不知道您介不介意?”
“當然可以,不過我可不是帝國的宣傳利器。”
雨果撇了撇嘴,試圖糾正拿破侖的觀點。
“我是共和制度的忠實仆人。”
巴黎歌劇院出來的人中,隻有拉羅什福科公爵臉色蒼白,之前答應了保皇黨們在歌劇院裏攪渾對方演講,現在卻沒想到直接轉過身來了一個暢快淋漓的殺戮。
被拖下去的人有什麽結局,拉羅什福科公爵一點也不想去知道,但是如果其中某個人說漏了嘴扯到自己身上的話,按照之前在謝利德莊園煽動暴民打砸的行爲,他估計難逃厄運。
正當公爵囑咐馬車夫盡快回去的時候,車廂卻突然打開。
那張他最不想見到的臉正在面前注視着自己。
拿破侖微笑着看着他,一塊染紅的白布正在擦拭着沾滿了鮮血的手。
他上前一步,直接跨入了車廂,坐在了拉羅什福科公爵面前。
然後說出一句毛骨悚然的話。
“我來跟你談談今晚發生的事,公爵大人。剛剛處決了幾個鬧事的,不好意思,滿手鮮血吓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