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耐德示意議會暫時中止,并且告訴在座的立法團,巴黎總督達到波旁宮的現場。
法夫爾皺起了眉頭,手握重權的巴黎總督出現在立法會議并不是一件好事。而梯也爾則表現出竊喜的神情,特羅胥與奧爾良黨之間一直有着聯系,如果能通過他來施壓建立聯合政府,奧爾良黨勢力将全面的壓制共和派。
槍杆子裏出政權。
如果如果特羅胥的手段比他本人更強硬的話,巴黎總督完全能控制局面,可惜特羅胥的軍事才能在普魯士的鐵蹄面前毫無勝算。
桃木的大門被打開了一道縫隙,特羅胥跟随着一個帶着鬥篷兜帽的人進入這間不大的會議室。
立法團的議長施耐德感到奇怪,此時的特羅胥已經是巴黎市長兼任城防總司令,爲什麽他依舊會對面前不知身份的人表現的恭敬謙卑。
帶着兜帽的矮個子環顧着坐在這裏的二十名議員,三分之一的波拿巴分子,三分之一的奧爾良派,還有三分之一的共和黨成員。
他率先開口。
“拿破侖三世剛向俾斯麥投降沒多久,你們已經處心積慮的開始考慮如何接管這個國家了,當然了,每一個派系都希望由自己來主導政權,所以這注定會是一場無疾而終的争辯而已。梯也爾和法夫爾,你們的手中恐怕早就準備好内閣名單了吧?”
在他的印象中,第三共和國的成立是民衆自發性的革命,過不了多久巴黎的“暴民”将沖入波旁宮,中斷這場會議,直接宣布建立共和國。
甘必大皺起了眉頭,反問道,“你是誰?誰給你的權力出入波旁宮。”
他準備呼叫警衛将面前的人驅逐出去,特羅胥卻站出來,指着對方說道,“甘必大議員,你最好聽他說完。”
手握重權的巴黎總督開口,甘必大隻好悻悻的閉嘴。
拿破侖停頓了一下,繼續說下去,“你們從來沒有想過爲什麽入侵普魯士的戰争會敗的一塌糊塗,隻是想着路易·波拿巴在投降之後如何篡奪法蘭西的果實。雅各賓黨,布朗基主義者,亦或者是你們共和派,從來沒有考慮過共和國成立之後的下一步應該怎麽走。你們甚至沒有考慮過爲什麽法蘭西會走到今天這樣的地步,該如何攔住普魯士的進攻。或許你們早就已經準備好一份向俾斯麥擺尾乞憐的投降條約,然後再反過來鎮壓準備推翻政府的巴黎人民。”
梯也爾此時站起身,反駁他的觀點,“但是歐洲的其他國家不會眼睜睜的看着法國覆滅,我們可以争取其他國家的介入調停,英國不會放任普魯士一家獨大。”
梯也爾的反駁引來的卻是對方的嘲笑,“拿破侖三世?我從未見過在外交上失敗的如此一塌糊塗的法國君主。在克裏米亞聯合英國針對俄羅斯得罪了亞曆山大皇帝。在墨西哥扶植馬克西米利安王朝卻被推翻,在越南大搞殖民擴張,号召全歐洲開會解決波蘭問題,觸犯了英國的禁脔。帶着薩丁尼亞攻打奧地利,然後從薩丁尼亞拿走薩瓦和尼斯。就在對普魯士開戰之前,拿破侖三世還要求俾斯麥同意他在萊茵河左岸和比利時的擴張。如果我沒記錯的話,1867年因爲拿三意圖吞并盧森堡,爆發了盧森堡危機。就連維多利亞女王都說,拿破侖三世是個喜歡到處煽風點火的人,所以英國人在普法戰争一開始就選擇中立。現在法國已經得罪了歐洲所有國家,難道你們還以爲有機會彌補犯下的過錯麽?法國倒黴的時候,他們全部都已經做好看熱鬧的準備。”
他說完之後,整個會議室變得安靜無聲。
因爲每一句話,都是事實。
法蘭西第二帝國爲自己的狂妄付出了代價。
梯也爾還試圖強詞奪理的狡辯。
“那是路易·波拿巴的錯,與我們無關。”
梯也爾冷漠的注視着他,“還有請閉上你的嘴,我們在拯救這個國家。”
兜帽的男人斜靠着柱子,聽到他的話嗤笑了一聲,反問對方,“拯救法蘭西?所以這就是你們吃相難看的瓜分法蘭西的理由?到了這個時候你們還在打着各自的利益小算盤,如果路易·波拿馬隻是志大才疏的蠢貨,那麽在這裏争權奪利的各位連蠢貨都不如。”
“夠了,你到底是誰?”
尖銳刺耳的訓斥讓氣急敗壞的法夫爾憤怒的站起身,拳頭狠狠的砸在橡木桌面上。
“特羅胥将軍,無論你這位朋友是誰,現在立刻給我從會議室裏滾出去。不然的話别怪我們不客氣。”
戴着兜帽的人并沒有被對方的無禮而激怒,隻是語氣平和的說道,“不好意思,我忘了自我介紹一下。”
“1817年,有位詩人曾做過這樣一首詩詛咒過我。”
“我憎恨你,傾覆的暴君!”
“每當我想到象你這樣苟延殘喘的奴隸,居然也在自由之墓上雀躍歡喜,就不禁難過。你本可以使你的寶座穩固一迄于今日,但你卻選擇了脆弱而血腥的輝煌,終至被時間沖毀到寂滅裏。”
立法團的會長施耐德突然想起,這首詩是共和黨人的雪萊,對法蘭西第一帝國和拿破侖一世傾覆所作的挽詩。
“我但願殺戮、叛變、奴役、貪婪、恐懼、邪欲伴着你永遠的沉睡。”
伴随着雙手的動作,隐藏在兜帽裏的那張臉緩緩地展現在所有人的面前。從兜帽的陰影裏慢慢展現出來的那張臉,讓所有人驚慌失色。梯也爾甚至後退了幾步,險些踢倒了身後的椅子,讓整個奧爾良派都驚慌失色的男人,此時正安安靜靜站在他面前。
這一刻梯也爾終于明白爲什麽一直跟奧爾良派之間有勾搭的特羅胥,會突然選擇放棄站在自己這邊,這張王牌……足以扭轉波拿巴黨人在巴黎的劣勢。
“可惜我知之已晚,因爲你和法蘭西已然歸于塵土。”
身爲波拿巴分子的議員,感到那雙目光充滿着無盡的威嚴,如同潮水一般的将他們吞沒和席卷而過,然後整個人雙腿發軟,跪了下去。
甘必大猛然站起身,看着那張臉突然失去了理智,瘋狂的喊道,“不,不可能的,他已經死了将近半個世紀,怎麽可能會站在這裏!”
法夫爾扶着情緒失控的甘必大,他知道奧爾良派試圖聯合共和派的計劃已經破裂了,即便他不是真的,但還有什麽比拿破侖重生更能煽動巴黎普通民衆狂熱的做法?
知曉内情的特羅胥在看到這一幕,緊張的濕潤了手心。
他們赢了。
與會議室上懸挂的拿破侖肖像一模一樣的面孔,展現在所有人的面前。從波旁宮的穹頂玻璃傾斜而下的光芒,籠罩在他的身上。
美輪美奂。
拿破侖平靜的注視着所有人,一字一句的說道,“我曾經締造過一個強大到無以複加的帝國體系,也曾指揮過一支無擋之師征服了整個歐洲。或許是法蘭西命不該絕,讓我重新有機會站在巴黎的舞台之上。”
波拿巴派議員激動的眼眶泛紅,戰戰兢兢的小聲問道,“真的是拿破侖……陛下?我是在做夢麽?”
“是的,我回來了。”
負手而立的他側過頭,沒有人敢正面直視他的眼睛,頭也不回的對身後的波拿巴議員說道,“還有,不要跪下。”
“法蘭西人民已經站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