淵斌之自以爲唐軍有陷入昔年隋軍的節奏,對于接下來的戰事成竹在胸。
防守戰向來是他們的強項,懷遠鎮背遼水而建,他們還特地挖了一個河渠,将遼水引入護城河。
淵斌之有信心,就算唐軍水陸十萬大軍來戰,擁有四萬大軍的他憑借懷遠鎮足以長時間的消耗支持下去。隻要消耗到一定時候,他再以奇兵去襲擊唐軍糧道後路,唐軍必敗。
淵斌之再次将斥候派出,他要更加精确的消息。
這一夜無眠,淵斌之終于有了些許困意,見唐軍的動向與意料中的一樣,内心也是大安,稍作安排也就回官邸睡覺去了。
這還不過兩個時辰,淵斌之便讓兵卒叫醒。最新的唐軍動向,傳到了他的手中。
睡眼朦胧的淵斌之知道唐軍全新動向之後,突然打了一個激靈,驚呼道:“什麽?唐軍八千先頭騎兵,正馬不停蹄的沖向我懷遠鎮?半日即到?這怎麽回事?”
面對淵斌之接連串的問題,傳令兵顯然答不上來,隻是道:“不知爲何,唐軍的先頭騎兵,突然就加快了速度,他們一人雙馬,輪換奔馳。速度很快。”
“不對!不對!”不詳的預感在淵斌之心中回蕩,片刻立刻道:“升帳議事!”
淵斌之治軍頗嚴。不過一刻鍾得到召喚的文武諸将已經到來,将唐軍的異樣情況向助人細說。
淵松笑道:“定是唐軍發現了我們聚兵懷遠鎮的情況。知道他們聲東擊西的戰術失敗,開始氣急敗壞了。”
“沒有道理!”斛斜谷一直避免與淵松的沖突,但在這軍事會議上卻也不得不站出來道:“唐軍主帥是羅士信,此人勇而有謀,行軍作戰極有方略,實在是個棘手的人物。就算他察覺出我方已經識破他的詭計,不再掩飾掩藏自己攻打懷遠鎮的意圖,決定強攻。卻也不至于派八千騎兵過來……讓騎兵攻城,我不覺得威名赫赫。戰功彪炳的羅士信會愚蠢至此。”
淵松遭受反駁,面上無光,冷笑道:“你也是中原人,中原人應該了解中原人的看法,你覺得呢?”
“夠了!”淵斌之喝道:“别說這些有的沒的,斜谷說的不錯。不要以爲中原的所有人都跟楊廣一樣愚昧,決不能小觑任何一個對手。尤其是羅士信這樣的人物,沒有任何家世依仗的他,能夠走到今日絕不簡單。他派遣的這八千兵。定有用意。”說着,他繼續道:“斜谷,還是沒有唐軍水師的消息?”
斛斜谷默然搖了搖頭。
淵斌之心中不安更甚,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麽。
直到北方負責鎮守長城關隘的兵卒傳來唐軍穿過北面的沼澤地。從遼水上遊渡過遼水之後,淵斌之方才知道被耍的一直是他。唐軍從一開始同的計策就是聲東擊東,他們的本意便是将他們牽制在懷遠鎮。好讓他們從容渡河。
唐軍已經渡過了遼水,遼水防線還有什麽意義?
“不好!”便在這時。淵松突然如抽風一樣,跳了起來:“爺爺。不好了,快,快支援蓋牟城……唐軍的目标是蓋牟城,蓋牟城一丢,我們所有算計就前功盡棄了。”他臉色蒼白,神情鎮恐慌張。
蓋牟城位于遼水以東,周邊無險可守,是高句麗少見的不是堅城的城池,但這并不妨礙他作爲戰略要地的關鍵。因爲蓋牟城恰好在高句麗長城防線與依托遼水防線的懷遠鎮的中心點,能夠在第一時間支援兩地,也是高句麗後方存放軍糧的地方。
依照高句麗的防守戰術,長城遼水懷遠鎮是他們的防守堡壘,而蓋牟城則是支援防守堡壘的後防線,能夠源源不斷的給予前線各種支持。也正是因爲有蓋牟城的支持,長城遼水這一條防線才會顯得堅不可摧。
唐軍如今已經渡過遼水,長城遼水的防線算是告破,沒有固守的意義。蓋牟城的價值也瞬間下落,成爲可有可無的存在。
但是蓋牟城的真正價值在于儲蓄在城中的戰略物資,高句麗之所以能夠多次戰勝隋朝,無視隋朝碾壓性的人數。這歸根究底還是一個字耗,隋朝不是打不赢高句麗而是自己耗不過自己。面對狹長的戰線,面對高句麗對糧道的截擊。時間一長,這數萬裏的遠征,糧草不濟各種情況都會接連而來,然後高句麗趁勢趁機取得了最後的勝利。
此次大唐十萬殺來,高句麗不管是他們的國王還是将校都沒有一舉将唐軍殺敗的心思,百試不爽的以守代攻是他們一緻信服的戰術。
他們玩的就是一個耗,如果他們的糧草物資讓唐軍劫了去,支助了他們的大軍。這對于高句麗的士氣,絕對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淵斌之、斛斜谷眼神對視,各自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恐懼。
一員沒有反應過來的高句麗将軍道:“這怎麽可能?蓋牟城有我們五千兵馬駐守,唐軍就算橫穿了沼澤,從我們預料不到的地方渡過遼水。他們的兵力也應該不足以攻打蓋牟,應該在遼水河畔趕建營壘,以輔助後續大軍渡江。”
“五千兵馬,如何抵擋數萬大軍?”淵松氣急敗壞的道:“狡詐的中原人他們一開始就沒有安排水師,一直在蠱惑我們讓認爲水師是存在的,他們的水師将會與步卒兵力夾攻懷遠鎮。實際上他們水師走的是陸路,冒充着步卒,攪渾我們的視線。實際上真正的精銳步卒早已脫離了我們的視線,消失的不是他們的水師,他們的水師一直都存在與我們的眼皮底下,隻是我們不知道。真正消失的是他們的精銳步卒……”
“冷靜!”淵斌之怒喝而起,帶着幾分欣喜又帶着幾分氣惱的看着自己的孫子,他鎮守的遼東半輩子,最大的希望便是希望他的後人能夠繼承他的遺志,一直鎮守着遼東,成爲遼東一代傳奇神話。隻可惜他的幾個兒子都是庸才,不堪大用。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最小的孫子淵松自小在軍略上有着異于常人的天賦,有獨擋一面的潛力。
淵斌之對此欣喜若狂,不潰餘力的栽培他,他也算不負衆望的,年紀輕輕在軍事上已經有着一定的見地。但是因爲太過年輕,受到的期望太過,以至于太過輕浮,太愛表現,一點兒城府也沒有。
淵松而今的表現也足以證明這點,他比誰都先一步察覺唐軍用的鬼謀,但是這般輕浮氣躁的态度,實在是難當大任。
淵斌之一喝,鎮住了淵松,目光往四周一掃而過,鎮定自若的道:“天,塌不下來,就算沒有遼水沒有長城,我們還有遼東。當年楊廣六十萬大軍,打不下上萬的遼東。何況唐軍不過十萬?正如淵松說的,我們失策了,中了唐軍的詭計。從一開始就陷入了被動,将所有兵力錯誤的集結在了懷遠鎮,以至于忽視了北方的沼澤參路。這個命令是我下的,錯在我,與你們無關。中原人有一句話,叫做亡羊補牢,爲時未晚。現在不是沒有彌補的機會,高長勇,你領一萬五千兵卒出城迎戰唐軍,就算是死,也要将他們拖在懷遠鎮,防止他們幹擾我們撤軍。”
魁梧壯碩的一員高句麗猛将戰了出來,說着厚重的扶餘語,領了此次任命。
淵斌之目光在斛斜谷與淵松身上略作停留,道:“斜谷,你領我麾下所有騎兵,以最快的速度渡河,以最快的速度支援蓋牟城,盡一切辦法救援。能救則救,不能救便撤回遼東,先一步會遼東穩定軍心。”
斛斜谷果敢的站了出來,接了命令。
淵斌之續道:“其他人收拾準備,立刻放棄長城、遼水防線,将懷遠鎮給我燒了,撤回遼東。”
這危急之刻,淵斌之這位老将沒有半點的慌張,穩重有序而且果敢的該放則放,該棄着棄,不帶半點的拖泥帶水。
鎮守了四十五年,淵斌之在軍中有着無人能及的威信,他這命令下達,可謂令行禁止,帳下諸将在短時間内領命而走,有序的執行着撤退事宜。
看着空空的大帳,淵斌之整個人就如虛脫了一樣,疲憊的坐在紮馬上,整個人仿佛老了十歲,囔囔道:“兵不血刃,兵不血刃,老夫精心打造的遼水長城防線,竟然兵不血刃的就給破了……真是諷刺!”
作爲一個防守名将,他鎮守遼東長達四十五年,對陣過名将高穎,對陣過隋朝的百萬雄獅,從未讓敵人越過雷池一步。而今他憑借對遼東的了解,精心布下自诩天衣無縫的防線,竟然讓唐軍輕易的破解,對于淵斌之這員老将來說,不可謂不是一個打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