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士信收到鄭麗琬的消息有些奇怪,長安離荥陽并不遠。一個在國都,一個在陪都洛陽附近,可以說是天子腳下,在天子腳下敢明目張膽犯罪的人不多。
他并不知因爲他之故鄭家飛黃騰達,卻也有過關注,知道鄭家近來時來運轉,不但搬進了氣派的大别院還請了諸多的家丁傭人。以現在的鄭家實力去一趟荥陽,安全應該無虞。沒有必要特别問他讨要護衛,而且還特别加了能打的這三個字樣。
這不得不讓羅士信心底疑乎了:她這是特地去荥陽打架,還是幹什麽去?
他想了想叫來了莫虎兒,又從骁衛軍中自己直屬的親衛裏挑選了二十個骁勇之士,讓他們跟着跑一趟荥陽。
其實以護衛而論,奎托斯是最佳的人選,一人足矣當上百人。但他憨厚的可愛,那腸子直的跟飛機場一樣,不懂變通,現在的他還分不清什麽是玩笑話,什麽是真話。
就在不久前還發生了這樣的事情,羅士信當時在右骁衛官邸辦公,也有事找奎托斯囑咐他幾句。兩人在談事的時候,後面突然傳來了陣陣犬吠,打斷了羅士信的話。
是人都有一點點間歇性遺忘,羅士信這讓這一打斷,一時間忘記自己想要說什麽了,情不自禁的嘟哝了一句:“該死的畜生,再叫就偷偷的将你宰了,煲湯喝。”
結果對方很不客氣的叫了起來。
羅士信當時也就是随口說了一句,誰吃飽了沒事幹去跟一條狗較真。
但是奎托斯就較真了。他真的在沒人的時候偷偷的将後面的大黃狗給殺了,然後帶到了羅士信的面前。
右骁衛的官邸位于皇城右側,他的正後方正是右衛官邸。而右衛大将軍正是身兼司空、幽州大都督、上柱國的平陽嫡長公主。
大黃狗雖不是平陽養的,但是在右衛官邸待了五年,是上任右衛大将軍的寶貝。因爲上任右衛大将軍意外身故,大黃狗就是軍中上下将士寄托思念的對象。平陽平素也對它極爲敬重,雖然那是一條狗,卻是一個象征。
結果讓奎托斯宰了……
最初羅士信也沒覺得有什麽問題,琢磨着既然死都死了。幹脆就炖了是了,叫上莫虎兒蘇定方他們,六七年的老黃狗。味道還是不錯的。
結果還沒有施行,右骁衛的兵卒就找上了門來,問他們看到大黃狗了沒。
羅士信留了個心眼,直說沒瞧見。旁敲側擊的打聽出了大黃狗意義。忍不住吸了口冷氣,這要是傳揚開來,指不定造成右骁衛與右衛兵卒之間的矛盾。
果斷的背地裏下了封口令,也不想着吃了,背地裏将大黃狗給埋了。
此事了後,羅士信也忍不住暗自慶幸,還好當時他說了“偷偷”,不然那就危險了……
奎托斯本就是一個視殺戮死亡爲家常便飯的人物。隻要一個指令,不管有沒有道理有沒有道義。讓他殺誰就殺誰,不會皺半點眉頭。不與他熟悉的人,用不好他。
羅士信這裏也隻能退而求其次選擇了莫虎兒,莫虎兒爲人機敏,擅于察言觀色,遇到事情還能幫鄭麗琬一臂之力,功夫也不弱。近來跟他跟奎托斯學了好幾招,晉身好手的行列,保護鄭麗琬欺負一般人那是綽綽有餘了。
“放心!”莫虎兒聽說讓他去保護未來的大将軍夫人,二話也沒有一個,拍着胸口保證,道:“隻要我莫虎兒還有一口氣在,決不讓夫人受半點傷害。”
第二天,莫虎兒帶着二十名精幹的騎兵趕到了鄭府,向鄭麗琬報道。
看着二十餘精幹的騎兵,再見羅士信将心腹莫虎兒都給派了過來,心底也有着小小的感動,對于此行本就勢在必得的目的更加堅定了。
有一個中郎将相護又有二十位身經百戰裝備精良的騎兵,加上鄭家的十餘護衛,一個近乎三十人的護衛團。在亂世中行走都有一定的底氣,更何況是在天子腳下,四方穩定的太平之世。
一路不存在任何危險,除了老天爺有些不作美,下起了傾盆大雨,延誤了半天的時間之外,鄭麗琬順順暢暢的抵達了荥陽。
荥陽自古都是曆史上的政治要地:東臨鴻溝連接淮河、泗水,北依邙山毗臨黃河,南臨索河連嵩山,西過虎牢關接洛陽、長安。昔年楚漢相争,項羽、劉邦就成圍繞荥陽展開了轟轟烈烈的大戰。
現今的荥陽鄭氏一家獨大,鄉裏鄉鄰大多都跟着鄭家沾親帶故,鄭老太公的話在這裏比地方太守還要管用。又或者更甚至說,這荥陽太守就是鄭家人,鄭家子孫的嶽丈。
鄭麗琬這一進荥陽,立刻有人迎了上來。
“來着可是鄭家表妹?我乃小白房鄭長裕,家父鄭曾與令尊同輩,受鄭老太公令特來迎接。”鄭長裕高坐白色馬駒上,手中撐着一把油紙傘,穿的是藍色文士服,在風雨中紋絲不動,顯得溫文爾雅,氣度不凡。
鄭麗琬拉開了馬車上的珠簾,點頭道:“表哥太客氣了,快些領路,風大雨大的,别着涼了。”
對于鄭家,鄭麗琬也有一定的了解。
鄭家六房,以小白房規模最大,曆年來人才輩出,至北魏而下,當任宰相者,小白房就有五人之多。鄭家也一直是以小白房統禦各房,鄭老太公就是出自小白房的長者。鄭長裕自幼才情飛揚,一直被鄭家視爲年輕輩的第一人。
鄭長裕見鄭麗琬露出珠簾的容顔,忍不住暗贊:“容色絕姝,名不虛傳。”
他點了點頭道:“請随我來,老太公已經等候多時了。”
鄭長裕當先領路來到城内中心地鄭家祠。
這個規模超過地方府衙的建築,鄭家祠的存在已有八百年之久,裏面供奉着鄭家家譜上的每一代人的靈位,包括春秋時期的鄭國君王家族譜中最早的存在。隻要鄭家人不因大過而除名,就算一生籍籍無名,死後的排位也會出現在祠堂中。
鄭老太公作爲鄭家地位最崇高的存在,便是住在這祠堂裏,日夜祭祀。但凡需要鄭老太公出面的大事,基本上也在祠堂裏商議,連祖宗也一起計算在内以示對家族先人的敬重。
鄭麗琬撐開了小油傘,小跑的進入了祠堂大殿。
香氣缭繞的大殿,近乎千個排位挂在大殿最前方。這些當然不是所有的鄭家人,隻有爲鄭家立過大功,有一定名望,或者三品之上的鄭家官員才能資格在祠堂大殿享受後人的祭拜。
其他的後人都在鄭家偏殿裏,竟是供人祭祀的偏殿,在鄭家祠力就有十間之多。
先上了香,行了拜禮。
鄭麗琬這才在偏殿的偏殿見到了鄭家的掌舵人,已經八十高齡的鄭老太公。
鄭老太公一身幹淨的儒士服,須發半黑半白,并不顯老态。他的面前擺放着茶具,四周有着各種茶葉,還有竹筒裝的清水。
“是鄭家姑娘,果然如傳言中的一樣,天生麗質,會煮茶嘛?”
鄭麗琬笑道:“學過三月。”說着她輕步來到鄭老太公面前,以優雅的姿态在茶具前坐下,然後将煮沸的水全部倒掉。
茶道,重視茶葉更重水,水好才能茶香,就如紅花與綠葉。如綠葉相配,花再紅再豔又有何異?
再好的水,煮多了也就老了,老水配不得新茶。
盛上了新水,加了新碳,将紫砂茶壺放在了水爐上,接着在諸多茶葉中選擇了君山銀針。
這個時候沒有泡茶,隻有煮茶。
鄭麗琬将君山銀針制成的茶餅碾成茶末,用籮篩選出粗細适中的茶顆粒。
做好這一切,茶壺分毫不差的發出了呼呼之聲。
一沸,微微有聲,放了些許鹽。
二沸,湧泉連珠,将茶末放入壺中蒸煮。
二沸之極三沸未至,端起茶壺,遠離爐火。
鄭麗琬行雲流水一般的泡着茶,一舉一動,說不出的優美,渾然天成。
将茶壺中水,倒在了茶碗上,黃色的茶水在碗中回旋,散發出君山銀針特有的幽香。
鄭老太公贊歎道:“這不像是學了三月的手藝。”
鄭麗琬颔首道:“确切的說三月不到,八十六天。”
鄭老太公問道:“爲什麽不學下去?”
“當初年小不懂事,覺得一學就會太過簡單……長大之後才覺得茶道如琴棋書畫一樣,個中有大學問,值得一生研究,當初所學不過萬中之一。”鄭麗琬有些慚愧,因爲學得太容易,以至于小觑了各種值得研究一生的技藝,不願意學,才有如今的樣樣精,樣樣稀松的情況。
“真是難得……”鄭老太公撫掌笑道:“我有一徒,随我學茶十載,尚不及你。你若堅持下來,怕是老夫也會遜你一籌。不嘗嘗自己精心的成果?”
鄭麗琬搖頭笑道:“這是爲老太公精心煮的,我不需要!”
“這是爲何?”鄭老太公不解。
鄭麗琬輕聲道:“因爲君山銀針消氣取火,待會我又不生氣,自然不需要。”
鄭老太公突然意識到自己錯了,小觑了女子,眼前的這個鄭家女比起那一個個鄭家工具出色百倍不止,不受控制。。(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