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動力從短缺讓每一個人都變得非常重要,這種情況下,安塔希爾的工人反而占據了市場的上遊,外來投資建廠的人不得不經常性提高工人的待遇,以留下這些人。
理論上說,原始的資本主義對工人的剝削并不比奴隸主對奴隸來得輕——但安塔希爾這種非自發的進化卻導緻了完全不一樣的情況。
工人有固定的工作時間、固定的薪水和報酬,最重要的是,皮爾特沃夫的幾個大型商業集團還推出了一系列的保險。
所以,當阿茲爾開始了自己的打工皇帝之旅後,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經曆。
宿舍雖然算不上多好,但總歸安靜而幹淨;每日供應的三餐算不上精緻,但量大管飽;休息日有時候會加班,但總歸不至于996……
雖然阿茲爾并不清楚如果工人如果淪爲徹底的弱勢階級後會遭受怎麽樣的剝削,但至少現在,這些安塔希爾人的生活還是不錯的。
除了……單調了點。
阿茲爾的工作内容不算複雜,他負責的是珍珠的挑揀和初加工工作——從養殖場收獲來得珍珠被采集來之後,到了阿茲爾這個工序會被分揀開來,大顆粒的将成爲裝飾物,而小粒的則是會被碾成粉,然後成爲“美容佳品”,被運回皮爾特沃夫。
據說這種白色的粉末已經在皮爾特沃夫掀起了一陣風潮,甚至開始向着北方繼續擴散了——阿茲爾曾經見過主管,那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曾經在和一個看起來像是買家一樣的人吹噓自己的産品,言語之中充分表現出了自己對那些産自比爾吉沃特或諾克薩斯海岸的低劣仿品的不屑。
“那些肮髒油膩的顆粒怎麽比得上聖山山脈泉水澆灌出的珍珠?瞧瞧,瞧瞧我們的生産線,我們的産品可都是真真正正的珍珠粉,不是那些用貝殼之類的玩意糊弄客戶的垃圾……”
至于推銷的結果……阿茲爾推測是成了,因爲三天之後,整個工廠都加班了。
……………………
又一次拒絕了同廠女工的晚飯邀約,阿茲爾默默來到了海邊。
夕陽西下,海灘一片赤紅。
這裏是珍珠廠包下的灘塗,平日裏根本沒有外人來——而現在正是晚飯的時候,采集珍珠的人也都不在,阿茲爾能夠在這裏享受難得的甯靜。
不知不覺,這都快半個月了。
阿茲爾一面感受着安塔希爾,觀察着安塔希爾,另一方面也在思考着自己的收獲。
就像是羅德說的、展示的,安塔希爾的确成爲了一個自己從未想象過的樣子。
這座城市,現在擁有着一種别樣的生機和活力,人們不再專注于知識和力量,而是通過巧妙的分工和合作,以普通人的能力,發揮出了不下于超凡者的生産力。
這種特殊的情況讓阿茲爾有些錯愕,也有些猝不及防,他不知道自己應該用怎麽樣的态度去面對這裏巨大的變化,就好像他不知道自己應該用怎麽樣的态度去面對羅德。
阿茲爾不得不承認,他看不透羅德,看不懂羅德——他本來以爲,恕瑞瑪會在自己的手裏重新複興,沙漠的烈日将再次普照大地,結果一個從來都沒有聽說過的人出現,甩給了自己一套聞所未聞卻很有道理的理論……
阿茲爾很難描述自己的感受,理智在告訴自己羅德很有一手,但情感上他還是無法接受。
就這樣,阿茲爾複雜地看着波光粼粼的海面,心思越想越遠。
然後,就在這個時候,阿茲爾看見養殖貝類的網兜忽然不正常地抖動了起來——這是有魚誤入網兜了?
對于貝類養殖來說,雖然整片灘塗外部都被特殊的漂網圍了起來,但大海的潮汐之力還是很驚人的,漂網收到破壞也是很正常的情況。
而一旦漂網被破壞,海裏的魚類就會進入到貝類養殖區,不少魚類就會以貝類爲食,搞不好就會損失慘重。
也正是因爲這個緣故,這片灘塗平時都是有人看守的,隻不過現在是晚飯時間,守網人去吃東西了而已。
見到網兜的抖動,阿茲爾略微想了想,最後還是決定幫幫忙好了——總歸是舉手之勞。
于是,灘塗上的泥沙迅速變成了一個泥潭傀儡,他邁步進入了水中,然後用大手一把扯住了正在抖動的網兜,将它拉到了海面上。
阿茲爾打算先把不速之客趕出去再說,至于修補漂網什麽的……還是交給守網人好了。
然而,出乎阿茲爾預料的是,被泥潭傀儡拖出的網兜裏,偷吃貝類的并不是他以爲的魚,而是一個人——或者說……一個美人魚?
阿茲爾聽說過恕瑞瑪西部關于美人魚的傳說,據說有一種半人半魚的生物生活在巨神峰附近的海裏,他們容貌清麗,歌聲動人,能夠呼喚海浪的力量……但這些傳說大多彼此互相矛盾,甚至内容完全相悖,因此阿茲爾一直将它當作是以訛傳訛的都市傳說。
而現在,一個真真正正的美人魚就出現在了他的面前,出現在了養殖貝類的網兜裏。
這個小女孩和傳說之中的一樣漂亮,濕漉漉的長發自然地搭在了肩膀上,亮麗的鱗片反射着夕陽的餘晖,雖然在網兜裏看着很狼狽,但手裏死死攥着一個剛打開貝殼的樣子卻有些異乎尋常的……萌?
美人魚錯愕之餘,終于有些戀戀不舍地丢掉了手中的貝殼,然後從身邊拿起了一個法杖。
“我……我隻是餓了而已。”
“我不希望與任何人爲敵。”
“如果可以的話,你能告訴我月亮星靈的消息嗎?”
聲音很輕,也很飄渺——也許是因爲她生活在海裏的原因,這個聲音在阿茲爾的耳朵裏,和海潮居然有幾分相似之處。
鬼使神差的,阿茲爾露出了一個笑容,他揮揮手,控制着泥潭傀儡将美人魚撈了出來,然後将網兜放回了原處。
“别緊張,小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