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實地考察之後,路東額沒有發現礦工——在黑鐵礦坑之中沒有什麽礦坑,隻有奴隸。
羅德并沒有走遍所有的隧道——但僅僅是他走過的那些之中,最長的隧道就已經超過了百裏。
這可是立體空間——想象一下,一個方圓百裏的蛛網式甬道,這是什麽概念?
龐大的地下空間内,即使有專門的通風系統,空氣依然渾濁到難以忍受,而且裏面的垃圾和排洩物更是讓正常人都覺得受不了。
(有專門的礦車運出礦石,但他們可不會順手處理垃圾。)
這種環境下,會有正常人來這裏工作嗎?
答案是否定的。
實際上,黑鐵礦坑之中,負責開采的都是一些奴隸。
世世代代的奴隸。
這些人有戰俘、有作奸犯科者、也有因爲欠債換不起而被迫成爲奴隸者,種種來源不一而足,但相同的一點是,隻要來到礦坑之中拿起工具,他們已經幾乎永遠告别了太陽。
玩過【我的世界】的人都多多少少有過挖地穴過夜的經曆,但那畢竟是遊戲——實際上,在一個黑暗密閉的空間之中進行高負荷的挖掘作業,其難度是難以想象的。
這裏沒有陽光,沒有清新的空氣,奴隸幾乎衣不蔽體,他們能做的隻是日複一日地挖掘、吃飯、排洩、睡覺、繼續挖掘。
沒有反抗者——因爲在地下,反抗毫無意義。
礦坑的主人隻需要将礦坑的通風系統封閉,反抗者就會悄無聲息地死在礦坑之中——這是一種極度不對等的情況。
諾克薩斯人從來不是以恭順文明的——他們大多野心勃勃——但是在礦坑之中,沒有哪怕一次叛逆獲得了成功。
奴隸們即使再果決,再團結,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拉着幾個倒黴的監工一起下地獄——礦坑的主人是不可能下礦坑監督他們幹活的,奴隸們想要同歸于盡也隻能找到受雇傭的監工和操縱礦車的運輸員而已。
這還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羅德見到了自己來到瓦羅蘭之後,最醜惡的事情——奴隸家族。
爲了維持奴隸們的數量,礦坑的主人會找來專門的女性來給奴隸生孩子,這些女性被稱爲“黑鐵之妻”——而生下來的孩子之中,男孩将會成爲新的挖坑奴隸,女的則是成爲下一代的黑鐵之妻。
她們不是某個人的妻子,而是黑鐵的妻子。
掘沃堡的漫長的曆史使得奴隸和黑鐵之妻誕生了無數的後代,羅德甚至能夠輕而易舉地分辨出哪些奴隸是新來的,哪些是時代工作在這裏的……
這是一種難以想象的特殊結構。
奴隸無法反抗,他們的後代也無法反抗——而匮乏的娛樂活動和本能卻又偏偏讓他們的後代數量一直居高不下……
羅德自認爲不是一個熱心腸的人——他甚至會爲了驗證燃燒軍團出現那萬分之一的可能,直接參與到諾克薩斯的叛逆事件之中,即使造成了大量無辜人員的死亡。
但即使如此,在見到了黑鐵礦坑之中的種種情景的時候,他還是感受到了痛苦。
尤其是在廢棄坑道改造成的“娛樂室”裏,羅德見到了那些長大之後注定會成爲奴隸和黑鐵之妻的孩子們。
這些孩子們誕生在黑暗之中,而窮盡他們的一生,也隻能生活在黑暗之中。
他們沒有見過樹木,沒有見過除了坑道掘晶者和老鼠之外的動物,更沒有見過其他更加美好的生活。
小孩子喜歡模仿的天性被監工們發掘了出來,他們會本能的拿着小鏟子,在廢棄的坑道進行挖掘——就像是在沙灘上挖掘沙子一樣,他們挖掘出來的坑道礦渣會被他們和成泥,做成自己聽到的故事之中那種種難以想象的存在的模樣。
衣不蔽體的“公主”、長得仿佛有着口前葉的老鼠一樣的“惡龍”、永遠拿着皮鞭的“神祇”……
狹小的礦坑束縛了這些孩子的身體,也束縛了他們的心靈和想象力,羅德甚至不能想象,在這種條件下過一生究竟意味着什麽。
雖然本能使得奴隸們想要将知識和經驗傳播下去,而監工和礦主爲了讓奴隸保留至少可以幹活的智商也會給他們帶來一些“人畜無害”的知識,但結果也不過是讓這些奴隸的智商處于一個相對穩定的情況下而已。
依舊是不見天日,終生勞作。
當然,也許情況沒有羅德感受的那麽痛苦——從未見過希望,那又怎麽體會絕望呢?
而實際上,那些從小到大一直生長在礦坑之中的奴隸,他們從來也都不曾反抗。
就像是“狼孩”一樣,這些孩子們雖然還保存着一定的語言能力和智力水平,但總體而言卻很難恢複到正常的水平了。
在礦坑之中的種種見聞讓羅德幾乎無法呼吸,他甚至一度懷疑究竟誰是真正的惡魔——人類,還是燃燒軍團?
離開了礦坑,羅德花了一段時間才讓自己重新恢複平靜。
在親自下了礦坑之後,羅德終于可以确認了,鼓動起礦坑奴隸的暴動完全不可行。
除了極少數的新奴隸之外,沒有人會相應自己的号召——當被剝削者完全無法認知自己的情況時,沒有人能幫助他們。
甚至如果羅德真的将他們解救出來,除了那些還能搶救一下的孩子外,其他的奴隸和黑鐵之妻都會因爲無法适應新的生活而走向崩潰。
又想到了自己見到的場景,羅德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他的眼前再次浮現出了自己見到的那些孩子的模樣。
黑鐵礦坑的所見所聞,羅德甚至不敢告訴迦娜——如果讓崇尚自由的迦娜知道了這一切,說不定整個掘沃堡都會在風暴的憤怒下被犁一遍。
而那很可能意味着迦娜無法在蝕魂夜之前成爲半神了。
時間越來越緊,掘沃堡已經成爲了迦娜最後的機會。
不,一定有什麽辦法的!
羅德随手給自己加上了一個奧數智慧,然後深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他下意識地用自己的舌尖抵住了牙齒,開始逐一按壓起了自己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