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體就躺在花叢中。
鎮山石插進山體裏,原本是傾斜的,但是山上的泥土滑落下來之後,就堆成了平的,土層不深,樹木沒辦法很好的生存下去,容易被大風吹倒,成爲肥料,因此這片土地格外肥沃,隻有邊緣處長着一些蒼勁挺拔的松樹——強大的生命力和适應性,使得很多松科植物能在惡劣環境中生長。
花草的長勢極好,鋪成了一塊有着各色花朵點綴的綠毯,陽光照下來,把這個大平台照得像仙境一般。
是個小男孩的屍體,七八歲年紀,長相秀氣,閉着眼睛,長長的睫毛被刮地的風吹着,輕輕顫動,可他的臉色比雪還要蒼白,透出了皮膚下面微微發烏的血管,嘴唇也沒有任何血色,蠅蟲也肆無忌憚的在他臉上爬來爬去。
孫安看向獵人,獵人神情複雜,别過頭去不看那具屍體,說道:“就是她的孩子。”
正是昨天下午孫安到村子時失蹤的那個小孩,已經成了一具屍體。
“那麽,我的任務算不算是結束了?雖然沒能找到狼人。”孫安笑着問道。
這個問題讓獵人愣在原地,讷讷的問道:“你……隻關心你的任務?”
孫安想了想,點頭道:“倒也不是隻關心任務,問題是你讓我關心一個我不認識和女人和從來沒見過的孩子,也太不合理了,所以目前的情況确實是我隻關心任務,不關心别的。”
獵人憤怒的叫道:“你這個……這個……”
“冷血動物?”孫安給出了一個準确的稱呼。
他說出來,獵人就沒有說了,一個平靜的把自己稱作冷血動物的人,是沒救的,這真的是個冷血動物,可能還是個冷血殺手。
“你還想讓我找出兇手是誰?”孫安見自己的雇主沉默不語,看來是不太滿意他的工作态度,隻好加班。
“你真能找出兇手是誰?”獵人冷笑着說道。
“不試試怎麽知道。”孫安走上前去,來到屍體旁,蹲下去察看。
獵人往前跟了幾步,離着一截就停了下來,在幾米外看着孫安的動作,顯然對檢查屍體很感興趣,但是因爲某些願意,不想靠近。
屍體躺得很規整,像是躺在棺材裏一樣,雙腿伸得很直,兩隻手十指交叉放在腹部,表情平靜安詳,脖子上有一片片紅印。
這個擺放姿勢沒有太多的宗教色彩,但是表情是人爲弄出來的,讓屍體表現得安詳,說明兇手是有悔意的,至少是在希望小孩的鬼魂不要出現在面前,失蹤不到一天的時間就已經把人殺了,但是又表現出悔意,那麽兇手很可能是精神分裂者,作案的人格和心态與抛屍時的不同。
那張紙也可能是兇手後悔的表現之一,他希望屍體被找到,不是因爲想出名,或想吸引公衆目光,而是希望小孩的屍體被妥善安葬。
“屍僵已經解除了,失蹤還不到一天時間,肯定不是自然解除的,是被人硬掰開的,爲的就是擺出這個造型來。”孫安提起小孩的手臂活動了一下,又扒開了小孩閉着的眼皮。
晶狀體混濁,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層霧似的,和白内障晚期一樣,但是灰色的霧遮掩不住白眼仁上的紅點和從紅點延伸出來的一根根細血絲。
“眼内毛細血管破裂,是窒息死的,應該是被人掐着脖子掐死的。”孫安又把眼皮合上,把小孩交叉的雙手拉開,仔細檢查起指甲縫來。
沒有血,也沒有皮膚,從犯人身上找抓痕這條線索斷了,拉起袖管,孫安又看到了兩圈深紅色的勒痕,這可以解釋爲什麽小孩沒能抓傷對方,但是對尋找兇手幫不上什麽大忙。
孫安把小孩的手放到身側,開始解他的衣服鈕扣。
“你……幹什麽?”獵人皺起了眉。
“當然是檢查身上的傷口,呆會我還要脫下他褲子,就算找不到兇手,至少也能找到兇手的作案動機是什麽。”孫安沒有停止動作,解開了小孩的衣服。
受地心引力影響,停止流動的血液沉積到了貼地的那一邊,半凝固了,不再會有回流的可能,說明少年死後就一直躺在地上,至于是躺在哪裏就不知道了,窒息而死,不會留下血迹,就無法确定案發現場在什麽地方。
上身沒什麽傷痕,隻有手臂上有手印,手足夠大,可以圈握小孩上臂,但是不能通過手印的大小去判斷犯人是誰,因爲淤痕是會向周圍輻射擴散的,手印肯定要比兇手的手大一些。
回頭看了一眼獵人,孫安把小孩的衣服拉好,蹲着往前挪了一步,又開始解他褲子上的扣子。
“不行!”獵人叫了一聲。
“爲什麽不行?就算咱們倆的猜測一樣,也必須檢查了才能得出結論,靠想象怎麽可能找到真的兇手,你不想看可以走開。”孫安停下動作,耐心的等着。
“因爲……因爲兇手就是你!”獵人突然指着孫安大叫一聲,情緒激動的從背後解下獵槍,對着孫安。
“我?爲什麽是我?”孫安還真沒料到會有這樣的發展,愣在原地。
就在這時,周圍的草叢裏站起來幾個人,都是小山村裏的村民,而剩下那些村民則在村長的帶領下蹬上了鎮山石。
“這是……打算把事情都賴在我頭上?”孫安站起身來,向獵人問道。
獵人情緒有些激動,用獵槍對着孫安往後退了幾步,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看來昨晚村長的會議很成功啊。”孫安笑了笑,沒有再問獵人,看向了走過來的村長等人。
幾乎全村的人都跟來了。
死去小孩的母親看到了地上的屍體,“哇”的一聲哭了起來,跌跌撞撞跑過來,撲在了自己孩子的屍體上,哭得無比傷心。
“兇手果然是你。”村長喘着粗氣,舉起拐杖指着孫安。
跟在他身後的村民們拿着草叉、耙子、鋤頭、鏟子,一個個用憤怒的目光注視着孫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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