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薇不可能去和一個陌生人分享她對孫安的了解,沒有向那個男人解釋她爲什麽不能把雨衣借給他,或讓他的孩子躲到雨衣下面。
這讓那個男人很不爽,他也像是個被寵壞的孩子,得不到想要的玩具就生氣那種,目露兇光看着江薇,直接就開罵了:“臭婆娘,借下雨衣都不肯,等船靠岸,看老子怎麽整你,媽-的,現在的人怎麽都這樣的,一點同情心都沒有……”
心情激動,他忘了壓低聲音,被孫安聽到了。
“住嘴。”江薇用更加冰冷的語氣回應道,孫安朝這邊走過來了,意味着局面将會變得很糟糕。
她是在提醒,可在對方眼裏那是在教斥,于是罵得更厲害,聲音也更大了:“賤人,你說什麽?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弄死?”
“試試吧,我倒是挺想看看的。”孫安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少來煩。”那人怒氣攻心,腦漿發熱,皺着眉回頭罵了一聲,又轉回來繼續怒視江薇。
過了幾秒,他才意識到自己回頭時,視線餘光看到的不是張流血的紅臉,而是張長着鳥嘴的棕臉。
他也留意到不少人開始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
男人害怕起來,黑暗與疼痛讓他思緒混亂,忘記了幾分鍾前的兇殺案,剛才在廳門附近一直臉朝地趴着,也沒看到孫安把雨衣扔給江薇的情景,這時才回憶起了那個黃色的身影,意識到自己闖禍了,吓得清醒了,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
“來,别害怕,你說說是怎麽回事。”孫安沒有再管那個男人,用槍指着旁邊一個完全不相幹的人問道,當事人肯定不會說實話,江薇大概也不會老老實實的回答他,隻能問别人。
他回頭看了一眼,廳門果然和猜測的一樣,又被新的泡泡封住了,所有人都在看着這邊,沒人知道是誰弄出來的泡泡,如果這真是圍魏救趙的策略,那麽計劃已經成功了,但也可能和那個男人無關,是門口的同類随機應變
無論如何,他都不打算放過這個人。
被槍指着的旅客抖作一碗水,結結巴巴、颠三倒四的把剛才發生的事說了一遍,他一直趴在這裏,知道孫安和江薇的關系不同尋常,說的話自然是偏向江薇的,但也沒有誇張的把那個男人說成是十惡不赦的壞人。
“我……我不知道,抱歉,我……”男人轉過身擡頭看着孫安,結結巴巴,想要辯解些什麽,卻不知道說什麽有用,那人說的是事實,就算他否認,孫安重新找個人問,說出來的東西也不會有太大區别。
“噓……噓,别擔心。”孫安看了一眼那個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小孩,又收回視線低頭看着男人,歪着頭說道:“你這麽疼自己的孩子,一定願意爲了他犧牲自己的一切吧?”
那人吞了口口水,很聰明的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知道自己無論回答什麽都不會有好事發生。
可惜他沒想到即使不回答,也沒能逃脫厄運。
“不确定是吧?沒關系,我幫你。”孫安左手一揚,将一把茶刀扔在地上,“要照顧好孩子,你現在有兩個選擇,一是永遠結束他的痛苦,幫他退出‘遊戲’;二是用你的身體保護他,我會給他找一個最安全的位置,用你的屍體擋在他的上方,這樣他就再也不用怕這些泡泡了,你比雨衣厚得多,還不用擔心蝕穿的問題。”
男人呆呆的看着孫安,他知道面前這人不是在開玩笑,畢竟已經殺了一個了,他也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對付得了這個人,唯一的自救方式就是打消孫安殺人的念頭,可是又不知道該怎麽做,隻好拖延時間,問道:“爲什麽……要殺人?”
“爲什麽不殺?”孫安反問道。
“因爲……殺人不對。”男人給出了他的答案,看了看周圍的人,示意這是所有人的共同觀點。
他知道談法律肯定是沒用的,談生命的價值也是不行的,隻能用最基本的是非、對錯來回答,最基本的才真正的、不可否認的“大道理”。
“啊,對與錯。”孫安點了點頭,“你認爲絕大多數人認爲殺人是不對的,少數就應該服從多數,所以殺人是不對的,否則就是瘋子、變态和精神異常的人,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少數服從多數這件事本身就是不對的,包括人類在内的所有群居生物,從古至今,都遵循着多數服從少數的原則,原始社會服從祭司,母系社會服從族母,君主社會服從皇帝,現代社會服從政權,獅群服從獅王,螞蟻服從蟻後,蜜蜂服從蜂皇。”
他低頭看着那個男人說道:“服從關系從來都和數量無關,隻和強弱、需求,以及本能有關,人是掠食者,本性偏向于殺戮,無論是同類還是異類,隻不過很早以前有強勢的一方認爲殺人不對,于是殺人就變得不對了,可是在這艘船上,我處理……唔,我和那個吹泡泡的人處于強勢,我們似乎都認爲殺人沒什麽不對,那麽這裏的人願意殺人的就殺人,不願意殺人的就不殺,不存在什麽對錯,你覺得是不是這個道理?”
對方呆呆的看着孫安,他認爲這話是有道理的,不是胡攪蠻纏,但又覺得不對勁,更不去敢認同,茫然不知道該怎麽辦。
“夠了。”江薇擡起頭來看着孫安,聲音冰冷,“現在沒時間給你玩遊戲,門在一瞬間就被封上了,速度很快,你有功夫說那麽多話,不如想想辦法,免得被困死在這裏。”
“辦法我已經有了,現在是在等待時機。”孫安又回頭看了一眼廳門,說道,“而且這不是遊戲,哪怕泡泡一瞬間就能把門封住,也不可能逃過我們的眼睛,可爲什麽沒人看到是誰弄出來的泡泡呢?好好想想吧。”
江薇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看向那個男人。
他吸引了孫安的注意,孫安走過來,吸引了其他人的視線,沒有任何人看到是誰用泡泡封門的,無論這男人是有意還是無意的,以孫安的謹慎,都不可能放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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