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雱對此非常惱火,當面呵斥諸人離開。
其後少數重量級人物如呂惠卿、薛向,沈括、李師中,穆桂英,狄詠,馬金偲等核心群體,到此勉強被請入了大魔王書房,進行小型年夜茶話會。
喝茶間,時任中書侍郎的呂惠卿抓住機會道:“恩相如此年紀,怎能對新朝棄之不顧,二十幾的年華退休尚早,怎能于這時說心力不足之言?這除了是冷了大家的心,學生當心您的離任,會帶來‘腐儒黨’反撲,緻我工業黨基業毀于一旦,衆所周知,自古以來工業黨的特點都被他們視爲奇技淫巧。”
“就是,我等不是想打擾相公隐退,實在是進入了發展新時期,若沒有相公領路,容易走入岔道。”薛向和沈括、李師中也跟随表态。
其餘将領就更加擔心了,呂惠卿這些家夥是有免死牌的,但若大魔王隐退,腐儒黨收拾起軍人來可就沒那麽好看了。于是也紛紛遊說。
王雱起身踱步少頃後,微微一笑道:“你們覺得我那台桌子重要,還是我這個人重要?”
這些家夥面面相視一番後同聲道:“自是相公重要!”
“然而你們錯了。”
大魔王停下腳步侃侃而談道:“桌子遠比我重要,個人總有煙消雲散一天。但是桌子在,總會有人坐上去。皇桌如此,相桌如此,将桌亦如此。”
“總會有一台至高桌子,有桌子就有人坐,有人坐就有會議,不論那個會議叫朝議也好,叫人代委員會也好,叫國會也好,這些都不重要。不論那個位置叫皇帝也好叫宰相也好,叫總理或者主席也罷,也都不重要。桌子在,就有那麽一個或一群人在那地方。這就是平台,是規矩,或者叫法制的另類表現形勢。”
“好吧,我上述說的較抽象,那麽簡單點描述就是:軍隊的血統一定程度上是最典型一任指揮官形成的,血統形成後不會輕易改變、但一定會逐步改變,往後不論是新兵,新指揮官,都會受這個番号的影響,朝這個血統去靠攏學習,這裏,咱們把這過程比喻爲我剛剛說的‘那台桌子’。”
到此呂惠卿等人面面相視。
王雱接着道:“你們都想多了,我大宋是一隻軍隊的話,作爲最有特點的一任指揮官,我的桌子已經留在都堂,那不是我的私有财産而是國有資源。甚至是一定程度就是國家意志,人不重要,那台桌子的血統才重要。譬如楊小雙就算退役,一段時間内新的指揮官上任,不論他是誰,都會被‘龍騎兵’番号旗幟影響,不是他改變龍騎兵,一定是龍騎兵的番号督促改變他,這就叫傳承!”
“工業革命早已經開始,進行到這時候,事實上再也沒有任何力量能阻止工業進程,縱使是我也不能。”
“現在最保守的地方執政官,也已經被工業提供的利稅就業綁架,越來越多的工人、工人家屬受益于工廠。越來越多的工廠老闆受益于工業黨崛起。這就是新老權利的替換,相對于老的農場主鄉賢、新的資産階級對地方官府‘議價能力’強化的多,這就是工業人崛起,老貴族的落寞。這個過程會有鬥争,但不可逆轉。”
“基于工業紅利,新的工業黨地方官員,他們對中央的‘議價能力’在喪心病狂加強,此點沒人比呂惠卿理解深。這個過程中,工廠主受工人助推,工業老師受到工業學子助推,你們工業黨官員,又受到他們全部人的助推,中央又受到你們助推。這是星星之火的燎原态,早已經過了可以被腐儒黨撲滅的階段。”
“若在五年前,沒我的确不行,我一卸任工業黨就會被腐儒拍死。我一卸任,地方的工廠老闆們,就會被農場主鄉賢們派狗腿鬥死、咬死、罵死、栽贓死。那時他們沒有‘議價能力’是因爲地方官僚沒看懂他們是什麽。現在,工業已經形成趨勢就不再可逆,這是因爲利益和權利的比重已經替換,這就是唯物。”
“我是個複雜的人,上述東西其實我不願意看到,但這就是唯物的規律,我也逆轉不了。而我不想看着我生下來的孩子、不可逆的長成我讨厭的那樣。所以各位不要在爲難我,也不要在爲難皇帝。我對大宋的服役已經完成,孩子我生下來了,不要逼着我去面對不讨喜歡的孩子、從而相互産生心病和矛盾。我有我的堅持,我一生最不想的就是明知扭不正,卻使勁拿皮鞭抽我自己的孩子,如果淪落到這地步,那我和腐儒理學黨有什麽區别?”
一口氣說到這裏,這些工業黨核心人物不但心中有了底氣,也終于明白了大魔王的爲難所在,他是真的怕了。就像好色少年管不住雀雀、生了個兒子出來後卻不知道如何面對?
以他範仲淹似的心态,這個“工業兒子“生出來後必然會成長爲他不喜歡的形态,卻是工業黨的不滅之火已經成型,這就是他留給大宋的“桌子”,他說:桌子在總有人去坐。
上述不是裝逼,是王雱的肺腑之言,将來大宋什麽樣,王雱比誰都清楚。工業黨已經不需要保護,隻能是其他人祈求工業黨手下留情。
大宋的将來情景,後世美帝那教科書似的曆史已經明明白白寫着。
賊鷹的大開發時期,新興工業資本以“外來者”姿态,全方位和地方鄉賢、即紅脖子農場主們的血淚拉鋸會全面展開,這就是曆史的不溫柔。
工業是一頭綁架了賊鷹聯邦政府的怪獸,但持有絕大多數土地的農場主鄉賢們,他們土地上埋藏着無盡的資源、礦産、石油等寶藏,那是工業黨窺視的,于是,無盡的拆遷和反抗拆遷運動就此展開。
鑒于利稅和競選資源不對稱、工業黨擁有對聯邦政府的最強議價能力,當然也就會掀開拆遷辦的“合法”行動。
别說美帝,很不幸這種事在任何一個國度都會發生,尤其是發展初期。隻是溫柔些和粗暴些的區别。如果粗暴,就表現爲賊鷹對印第安人的行爲,如果溫和,就表現爲兔子地産商的尿性。
沒有什麽新鮮事,這是工業資本的獠牙,是事物的兩面性。也是基本不可逆的唯物曆史觀。至少能力比王雱大的人也都失敗了。
工業黨出現前鄉賢不可逆,是因爲他們就是“利益”,議價能力最強。工業黨的出現,則會依托新的議價能力革了他們的命。但這不代表鄉賢階級消失,隻是老鄉賢被斬于馬下,工廠主成爲“新鄉賢”而已。
這個過程誠如大魔王所言:權利是桌子,桌子在就有人去坐,不論他們叫什麽,實質就是新老鄉賢交替。老的紅脖子地主被幹掉,桌子留下,于是換曹集似的銀行家和工業集團大佬坐在那桌子上。
既然坐上了桌子,不論他是大紅脖子還是美孚石油ceo,總之,他一定會擁有對皇帝和宰相的議價能力。不論皇帝和宰相是誰。
這就是這場以桌子爲标志的遊戲本質和規則。也是大魔王說的“桌子更重要理論”。
大魔王不是做戲,而是無力改變也不想玩了。就像大魔王不想在燕雲地區組織漢人相互打巷戰一樣,現在不想親眼看着這場革命中,大兒子和二兒子們相互爲了利益對簿戰場或公堂。幾方的拉鋸中,他們能逐步的把皇帝和都堂給拉扯得苦不堪言甚至散架。皇帝和都堂隻是符号,其實他們也可以叫總統總理國會人代會什麽的。
“我這算是逃避嗎?也許吧,但我掩耳盜鈴的解釋爲灑脫。你們休想忽悠我,别想把我禁锢在神堂上,繼續打着我的旗号拉仇恨。讓我退休吧,你們不害我身敗名裂就是好了,還需要保護你們?騙鬼去吧!”
這就是年夜前夕,大魔王對工業黨老猥瑣們的最後座談,之後把他們全部趕走,揚言再敢進王家搗亂的就打斷狗腿
治平二年元月,大魔王第三次提交辭呈,最終在曹皇後建議下,趙宗實勉強同意了,親自主持了“老相爺”的退休禮。
趙宗實接受王雱辭去門下侍郎,接受王雱辭去判樞密事。但不同意王雱辭去太師,同時保留王雱“軍國平章事”頭銜。
私下裏,趙宗實專門留王雱有座談時感言道:“相公于年夜之際的種種神論,朕已聽中書侍郎呂惠卿等人談及,很震撼,有耳目一新醍醐灌頂的感覺。但您堅決隐退,留下如此重任給朕于心何忍?還政于皇帝,是相公對國法、對先帝的尊敬,但這并不代表相公不能于朝廷任職的,這難道不是相公說的‘懶政’思維?”
王雱溫聲道:“官家明見,這是臣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任性,總之臣的服役已經完成,别在要求我。誠然,臣仍舊可以留任樞密使和門下侍郎,但臣要問意義何在?”
趙宗實楞了楞。
王雱接着道:“經過了臣的還政,于官家正式親政之際,若臣繼續留任首相一職,那臣就要問,官家有意見時,您是通過臣還是不通過臣?假設你我君臣意見不合,由此帶來的公信力和政治混亂,并不是福氣。根據國戰時期臣乾剛獨斷的規矩,若繼續留任首相,朝臣們做事、進言,到底是通過臣呢還是不通過臣?通過臣明顯不對規矩,不通過呢,他們又擔心得罪了臣,也等于臣的留任成爲笑話。除了降低國朝效力和公信力外,并不能發揮作用。臣一生隻做建設,不想拖大宋後腿,這是中心。”
最後王雱道:“請官家參考當時仁明殿會議,爲何臣的父親王安石會退隐,便能明白臣的心思。”
就此一來,趙宗實沒再說,懷着感激的心情送行大魔王。
王雱的說辭是肺腑,而不是裝逼。
作爲世界大戰領路人,乾剛獨斷的巅峰,這時候王雱不可能再留任。權利和工資一樣隻能增加不能降低,到過巅峰的人再無可進不說,相反退一級受自己學生指揮,遵從那叫丢臉,不遵從就是一些群體說的“忤逆”,同時也是政治分裂,這種事王雱沒興趣。
和當時王安石退隐如出一轍,作爲爹,大老王又是有主見的領袖級人物,在局部思想有分歧的情況下,王安石絕對沒臉做兒子的下屬。就像現在王雱不會做趙宗實的“下屬”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