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這個會議不起眼,但是将來,這個日子一定會千古流傳的。
現在大魔王還不是宰相,卻以領袖姿态發起了登州會議。王拱辰對此非常配合。
換别人不行,但王拱辰這個老狐狸原本就一屁股屎,現在又因他侄子王罕當時的政策,越南人已經不宣而戰,暫時還沒有強攻,但引而不發讓人爲難。
以大魔王的節操和威望,要把這事套在王拱辰身上進行嚴厲打擊,那真的太容易。所以投鼠忌器下,現在大魔王要做什麽王拱辰都十二分配合,隻求能把廣南的責任給慢慢抹平。
這次聯合會議,參與者有工業司駐登州全部官員,登州全部文官系統,亦有步軍司住登州水軍都頭以上軍官的參與,乃是一次全會。
州衙容納不下這麽多人,所以是露天會議,差不多兩百人,都在大雪中集中起來等候着大魔王的駕臨。
會議展開前已經有過餘熱,但凡大魔王的信徒,均把這次會議提前吹風爲“大宋的戰略分水嶺”,一個将會載入史冊的符号。
對此有些人擔心,也有更多的人期待。
某個時候,大雪中瑟瑟發抖、穿的如同毛毛熊一樣的大雱來了,沒有客氣,直接走上了臨時搭建的高台,清了一下嗓子後道:“讓大家久等了。”
王雱接着道:“作爲負責任的大國,根據地方自主權,在早前我就和王拱辰大人有過詳細溝通,興許已經不是秘密了,私底下似乎都知道了我大宋即将要對喪心病狂的女真海盜宣戰。”
場面越來越靜,逐步的落下了官員間的私自交談聲。
王雱再道:“于此時刻,我兩日沒睡覺,考慮了非常多的問題。相信大家也都耳聞了,就在這我登州政府即将打擊‘治下海盜’的節骨眼,大宋西南後方起火了。邪惡的交趾李日燇政權一而再、再而三對愛好和平的大宋發起挑釁,其五千馬步軍曾踏入了大宋領土,殺死宋邊防軍兩百多人。”
這個消息有的知道,有的則不知道,就此,台下掀開了熱烈的議論聲。
王雱微微擡手,待聲音落下後再道:“交趾軍侵略宋國領土,但除了永平寨戰役中被殺的宋國邊防軍外,暫時沒有平民傷亡的消息。而後交趾人圍而不攻,這事的玄機又在哪呢?”
大家開始面面相視了起來。
王雱道:“我不是神,未必正确。但我猜測交趾人不傻,他們不會真的具備對大宋的挑釁能力,所以他們不是仁慈而是等候信号,即螞蟻吭大象的進攻信号。這個信号是什麽呢?”
環視了一圈後王雱緩緩道:“我認爲這個信号在渤海。交趾人不是等待我們對女真海盜宣戰,而是等候女真海盜主動對宋宣戰。”
“這道理是什麽呢?是契機和士氣問題。假設女真人判斷遲早要和大宋水軍開戰,既然戰争不可避免,那麽他們不會真傻到等着先被宋軍痛打,他們應該會在我大宋準備不足、日本沿海準備不足情況下,發動标志性的襲擊大宋商船事件,造成大宋内部恐懼,以期望徹底斷絕大宋的海上貿易線。若這個信号出現,我認爲交趾人就會發動真正的攻勢渾水摸魚。交趾人當年就收留叛軍侬智高餘孽,且拒絕和大宋談判,這證明了他們不是好東西,不是大宋的朋友。”
頓了頓,王雱一字一頓的道:“我的結論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大宋不喜歡打仗,但眼看戰争不可避免,被狼群圍觀時一定不能慫。必須趕在女真人動作前主動出擊,打出聲威,打出氣勢。我們準備不足,但女真人和我們一樣也準備不足。我們在不适合時主動出擊宣戰,就是反信号,是所有狼群投機者的意料之外,于是在戰争不可避免這個前提下,主動出擊,相反能爲我大宋赢得更多緩沖,給我大宋朝廷解決西南後院問題赢得時間縱深。”
到此大家感覺很不好,但也不敢唱反調,隻面面相視。
而登州五百水軍被馬金偲等人調教已有一段時間,規矩還算有,全體軍官從稍息狀态立正。
“石介。”王雱道。
“末将在。”頭皮發麻的步軍司将領石将軍出列軍禮跪地。
這次渤海戰術隻能是登州水軍打,才能解決法理問題。作爲傳統的步軍司廢材他當然不敢打,但很無奈,媽的麾下才有五個軍官因爲貪腐問題被處決,又被洗腦了一段時間,如何能拒絕呢?
王雱道:“我知道你和你的下屬有顧慮,事實上沒人不怕死,沒人愛打仗。但現在我大宋面臨的戰略形勢非常糟糕,沒有退路。渤海戰役部署,必須一開始就君臨天下獅子搏兔,你懂的,面臨野狼時不能顯露出一絲慫态,否則死的更快。第一戰之戰術部署會由我親自制定,往後的,我會以擦邊球形勢派駐陳二狗将軍爲海軍政委,對你部進行全程督戰。”
陳二狗和其親兵簡潔的立正作爲回應。
王雱環視步軍司系軍官一圈後道:“若有一絲其他辦法,我不會讓你們上戰場。但此誠危急存亡之秋,身爲大宋禁軍,在大宋需要你們時,就算死在海上也是你們之使命和義務。當然我不希望你們死,我會給你們最好的海軍裝備,爲你們提供最有效的戰術指導。相信我,作爲軍人,現在是你們建功立業的最好時機。當年我帶志願軍打北川河口會戰時,若國家有現在這樣的底氣,那我做夢都會笑醒。”
“但事實上那時我們沒有。于零下三十度嚴寒中,志願軍在裝備不足時主帥病危,投入全部家底七十五個野戰營,戰損三成的情況下至北川河會戰大捷。志願軍不是不怕死,不是不會傷,而是志願軍知道打不赢北川河會戰的代價是:時值部署南京道的遼國珊軍會南下攻宋,我河北至山東大部分地區、包括你們登州也會血流成河,會有數十萬類似九兵衛一樣的人,像牲口一樣被處決!”
“我不管你們怕死還是不怕死,不管你們打不打得赢,我對海軍隻有一個要求是:聽從指揮,豎立信念,以青塘戰場之志願軍爲榜樣、爲此持續努力。這不是請求,而是軍人的責任和義務。作爲了解戰場的接地氣指揮官,我不會對軍隊下達‘必須勝利’的命令,我隻要求軍人:盡心盡力爲國服役、爲阻止九兵衛那樣的人遇害而承擔起責任,堅持信念,勇于鬥争,善于總結,直至最終取得勝利與和平。”
“真正的軍隊不是爲輸赢而存在,是爲責任和使命存在。這是仁者無敵的釋義和信念。”大魔王說到此處算是畫了句号。
全體立正……
登州會議的結束不是結局,隻是剛剛開始。
會議後馬金偲和陳二狗的親兵隊充當指導員,對海軍進行最後的動員和洗腦。現在來說這工作就輕松得多,鑒于大魔王在軍中真有威望,加上初具規模的領袖風采,登州會議的精彩演講導緻了海軍群體性雞血。
這個時候不能松懈,他們被洗腦狂人大魔王“點燃”後,所謂打鐵要趁熱,隻有燃了軟化了,才能進行鍛造塑形、這是衆所周知的。訓練軍人或傳銷份子其實也一樣,他們需要标兵、需要一個領袖主心骨去點燃他們,然後就像出爐的紅鐵那樣,抓住機會對他們猛錘鍛造。
他們未必真的懂或真的理解,不借助這股雞血效果猛錘塑形,冷卻後他們還是那樣,于是登州會議結束後海軍正式關閉軍營,不和外界的藥丸與腐朽氣息接觸,進入全訓狀态。
這真的是傳銷,傳銷初期是真需要封閉管制的。
做這些工作不需要王拱辰簽字,這恰好在樞密都承旨王雱的權限。王拱辰有軍令權,但王雱有部分軍政權。
暫時來說,海軍隻有兩艘第一代護衛艦。有殿前司楊首長配合,錢是有的,已經以北京駐泊司名譽,下單八艘蒸汽輪機版護衛艦。
這些裝逼的權屬是大宋禁軍、天武軍北京駐泊司(撫甯軍),采用寄存的操作方式放在登州港。
那麽海軍能不能用北京駐泊司的裝備呢?理論上可以的,隻要王拱辰以執政官名譽開打,權宜之計下,王雱作爲“在現場的軍1委要員”當然可以臨機專斷,授權海軍借用北京陸軍的護衛艦參戰。媽的都開幹了還管什麽手續,都是一家人最多秋後結賬。
汗,說起來是有些丢人的,海軍借用陸軍戰艦去打仗?這都什麽事,這是官僚系統惹的禍。撫甯軍有個好爹,所以很幸福,什麽都有。
蒸汽輪機版護衛艦也開始量産了,第一批三艘一起上馬趕工,什麽時候投入服役不曉得,但有鐵路支撐,從北京輸出一些半成品的話不至于太慢。
王雱王拱辰等有限幾人,現在一頭鑽進了指揮部,開始部署打響渤海第一槍的切入點。
王拱辰這個外賣部出身的官僚麽懂個蛋。之所以需要他參加,是因爲需要他簽字授權開戰。然後,差不多大雱肯定要離開,王拱辰需要在這裏持續爲海軍頂住内部政治壓力。
是的後續戰争不會有神機雱的指揮,名譽上是王拱辰指揮,但實質上是個圖章簽字就行,真正的指揮使,是樞密都承旨特派的政治委員陳二狗。
陳二狗在北川河會戰時兇猛的一逼,他會不會打海戰王雱也不知道,反正他就喜歡開槍放炮,現在是大宋最強的炮兵指揮官,所以就他了。海軍作戰并不會有太多的肉搏需要。
所以現在王拱辰是陪襯,真正的渤海切入點部署計劃,是大魔王乾剛獨斷。
隻見指揮部裏,王雱看着海域圖發呆至傍晚時,忽然把手指在了一個地方:“二月五日淩晨,于這個地域打響渤海第一槍。”
幾個在場的登州官僚、頓時茶碗都拿掉了,半張着嘴巴。
王拱辰驚悚的跳了起來:“你确定沒搞錯?這是……大遼國的蘇州港!”
“是的就打蘇州港,但并不是對遼國領域偷襲。我正式授權海軍護衛艦進入遼國領海,快速擊潰女真海盜戰船,越多越好。真正在給女真人提供後勤的就是遼國蘇州港。”王雱語出驚人。
關于此點,王拱辰也有來自燕雲的内線消息。确實如此,因女真人和高麗人苦大仇深,隻是暫時在遼國威壓下合作。所以高麗開京和西京港不可能對女真人開放。那麽女真人要繞過朝鮮半島進行遠海作戰、響應遼國人指示給大宋添堵,就需要有基地和港口補給。
也就是遼國蘇州港。
遼國蘇州港和大宋登州港,剛好形成了渤海口子的兩扇門,采用奇兵突擊手段,一舉大量擊沉女真戰船後,基本也就把剩餘的海盜趕出了渤海,那他們隻有兩條路:縮回日本海,或者在日本九州島侵略加補給。
若選擇後者,女真人就是真正的勞師遠征,除了疲憊又補給困難外,他們也将面臨倭島的群衆反抗鬥争。
但盡管想通了這些道理,王拱辰仍舊心驚肉跳,遲疑道:“老夫還是擔心你的戰法會引發更大纰漏……授權宋軍護衛艦進遼國領海、擊沉女真戰船,這事實在太敏感。若爲此引發宋遼戰争,老夫就真的祖墳冒煙了。”
王雱擺手道:“不管這些,既然認定了戰争不可避免,作爲指揮官,你我的責任是獅子搏兔,開局就要把戰争利益最大化。要取得最大戰果,我海軍護衛艦必須進入遼國領海執法。膽子那麽小麽還打個蛋,交趾人都敢把軍隊開進我大宋執法,高麗人受他們唆使、都曾經敢封鎖我們的領海捉走藤原光子,媽的我大流氓國度,進盟國的領海借道、抓捕個把盜賊怕什麽嘛。速戰速決,快進快出,事後最多我開放外交口子對話,派你個送外賣的老東西去遼國談判安撫和賠償,你不是挺有人脈又猥瑣嗎,總之事後我們絕不承認進入他們領海,我們隻是路過而已。”
王拱辰頓時滿頭大汗,“在領海外,等候打擊女真人可否?”
王雱搖頭道:“不行,因爲不集中。女真的部分戰船不會離港,就算離港也馬上就分散,若在領海外,一開始我海軍就要在經驗不足之情況下疲于奔命,戰術難度很大,很難控制。若他們是撫甯軍我就不會走這樣的極端,可以慢慢打。但他們并不是,雖然一直在喊口号,還是需要成長的。所以第一戰的結果越好,他們士氣就越足,信念就越堅定。”
王拱辰道:“你是否考慮從樞密院層面周旋,把精銳撫甯軍部分放在登州,以應對新的局勢?”
王雱歎息一聲搖頭道:“沒有所謂的援軍了,陳二狗就是全部支援。登州必須依靠自身頂住渤海壓力,這個時期氣候不對,不是我真的做不到調軍,而是北京駐泊司一兵一卒不能動。我不在這裏指揮海戰不是撂挑子,而是大宋興許會進入至暗時刻4.0,我必須趕回去做出部署,撫甯軍無法進登州,至少兩年内不可能。這是用于關鍵時刻、頂住遼國百萬集群的中流砥柱。”
王拱辰吸了一口冷氣道:“既然你知道偷襲蘇州港會引發宋遼對持,還要這麽做?”
王雱道:“不是我要這麽做,而是不論我們如何退讓,不論打不打蘇州港,隻要局勢稍有變化,珊軍和皮室軍一定開進南京道進行兇殘的碰瓷。你真以爲廣南的交趾軍越境事件是憑空發生的?我大宋軍隊什麽樣你難道不知道?怼個女真海盜,都需要我神機雱親自上陣動員,若現在不做準備,真是遼國大軍壓境時刻,又沒有撫甯軍重炮集群部署的防線,那會第一時間就導緻大宋内部踩踏崩潰。”
“結論是:不要抱有僥幸心理,不論渤海戰役還是廣南戰役,都沒有援軍,也不會有我神機雱的臨陣指揮。我的責任是關鍵時刻、像抗菌素一樣鎮住遼國這個最大并發症,局部陣痛我沒精力也管不了,但我相信,時至今日的大宋免疫力,能自己抗住局部病痛的。”
王雱最後道:“突襲遼國蘇州港之戰術已定,海軍的責任是獅子搏兔,戰果越大越好,給我一口氣打出聲威,震懾住群狼環繞的時局,以便爲我解決其他問題赢得關鍵的時間縱深。”
就此王拱辰和其幕僚不再說了。就像海軍被逼上陣一樣,大魔王就這德行,作爲現今軍1委第四号人物,現在他進入了臨機專斷狀态,再唱反調下去雖不至于藥丸,但大概率遭遇呂公弼似的待遇,若被一套招送去住院就哭瞎了不是,登州一樣會名正言順的被他接管。
總之是決定要打了,是否會引發超級大國間的戰略對持要拭目以待。不論如何運氣是人的資源之一,國家在某個時刻也需要一些國運,大宋正在崛起,但距離不需要依靠運氣的間斷還有不少距離。
這些事若處理好了,大宋成功突圍,那麽無疑大魔王會是大宋曆史上最光耀的偉人領袖。但若失敗,他這個臨時的“北府宰相”就會成爲大宋的千古罪人,這就是一次梭哈豪賭。
“希望天佑大宋吧。”王拱辰在心理這麽想着,無論如何自己已經卷入了,沒人希望大宋藥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