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節還沒有真正的貿易果實,但卻讓長崎這個沿海漁村的村民看到了來年希望。他們正在忙于建設新的碼頭,以配合将來宋國的大船靠岸進行吞吐。
他們不懂,但是聽人說,這會爲這個小漁村帶來發展和實惠。
于是整個小村裏的老老小小都舉家上陣參與工作,搬運石料和木料、配合堆積等等他們可以的,以獲得對于他們相當不錯的工錢。
簡陋的工程指揮所就是個簡陋的棚子,兩個自來宋國北京的建築工程師對着圖紙指指點點,相互交流。
一個穿着補丁衣服的八歲小姑娘,擡着一個破罐子進來,小心翼翼的給兩個博學多才的工程師送來了水,說道:“咱們這裏沒茶,兩位大人隻有喝白水了。”
兩宋國工程師一臉嫌棄,其實他們和這小姑娘很熟悉,用日本話道:“九兵衛,生水不能喝的,去幫咱們燒開了,建議你們也喝開水吧。”
“嗨。”小姑娘隻得又帶着罐子出去了。話說在日本就算柴火的代價都很高,哪裏能喝開水啊。但是母親說不能虧待這些宋國人,這個漁村會因他們而改變。
在九兵衛眼裏他們是相當高貴的人,長崎政工所都專門派了武士來保護他們。那兩個武士還竟然配有太刀?厲害了。
是的日本的鍛造技術的确特别,但生産力很低,處于藏私低産出階段,所制造的盔甲和太刀的确都是上等貨,也同時是奢侈品,不是一般人能擁有的。普通人想擁有不錯的刀具基本是奢望,于是導緻柴火也都是緊俏物資。
九兵衛隻有一把木刀,乃是父親制造給她的玩意。
現在,九兵衛在工地幫工賺錢、因爲隻算三分之一個工,所以每日有一個銅錢參與補貼家用,同時她也正在苦練劍法,有朝一日她想承擔起保護漁村的責任。若能被碼頭海務所聘用爲武士,也就算熬出頭來了。可以養育母親和弟弟。
至于老爹麽已經死了了,在九兵衛五歲那年被海賊殺死了。九兵衛不認識那些人,母親也不說具體情況……
十月初的海邊天氣冷,這個月九兵衛正式進入九歲。
練劍之餘,她喜歡在海扁撿貝殼,這樣可以制造一些小飾品賣給有門路的宋國商人,他們會帶進平安京或者宋國換錢,如此也能補貼一部分家用。
正在這時,兩艘不算大的海船靠岸過來,有越來越多的人通過小船而登上這個海灘。
當先的一個頭領臉上有刀疤,坦胸露乳穿的很少。
于是九兵衛說道:“十月天氣涼了,大叔,穿的少了你就會生病,生病了要耗費藥錢看病。武士在任何時候要注意愛惜身體,不喝生水,不着涼。”
啪——
那個疤臉漢子一耳光扇了過來,九兵衛慘叫一聲、嘴巴冒血的倒在了沙灘上。
手下抽出刀來欲殺死九兵衛時,刀疤臉又拉住道:“帶上這丫頭,進村。”
于是九兵衛尖叫了起來,被人捏着脖子拉起來夾在腋下。她想抽木刀,但木刀被這些人折斷了。她還想撿起掉落在沙灘的貝殼,但貝殼也被這些人踢飛了。
于是她唯一能做的隻有哭泣,聽不懂這些人說話,但她隐約覺得就是這類人殺死父親的……
兩個長崎政工所的武士被一個膀大腰圓的刀疤臉殺死了。兩個宋國工程師被人保護着躲在九兵衛家的地窖中,不敢出頭。
其餘人不論老少,被驅趕到了空地上集中。被九十多個女真戰士圍了起來。
“你們這些劣等賤民,一再警告不許與宋國人合作,不許與宋國人貿易。敢壞老子的好事就一定有代價的!”
刀疤臉仿佛領導巡視一樣,正在對漁村的老老少少訓話。
大多數人低着頭不敢啃聲。
九兵衛的母親抱着一個更小的男孩,跪地哭泣道:“請放了我家九兵衛……啊!”
這婦女說不完就被一石頭砸得滿口冒血。看起來所謂石器文明的女真不是蓋的,真是天生的投石高手。
就此,全然震懾住了這群懦弱的漁民。
一個手下湊近低聲道:“不宜拖延,盡快拿走财物,殺死這群賤民撤退吧。”
另一個手下則湊近道:“不宜多事,最壞的是宋國人,讓他們交出躲着的宋國工程師處決了就行。”
刀疤臉則搖頭道:“不需要這樣,暫時别惹宋國人。”
“那他們呢?”手下指着這大約兩百村民道。
刀疤臉想了想道:“不需要殺死他們,留下來更好,他們會把空間傳播散開。”
“不殺人哪來的恐懼?”一個手下問道。
“啊——”
到此一聲慘叫中,疤臉漢子當着村民的面,把尖刀捅進了九兵衛的小身體。
血不停的流在地上,就像殺牲口一樣,九兵衛的小身體被捏住脖子吊在空中,抽搐了好一陣子,血流的越來越多,終于不動了。
恐懼真的開始全面彌漫。
就此女真海盜沒再殺人,沒去尋找躲藏着的宋國工程師,隻卷走了村民那少量的财物,同時放了一把大火,燒了他們的家園,以及正在建設初期的碼頭。
這個好不起眼的小漁村,就這樣迎來了災難……
“完顔金這條搖頭擺尾的狗!”
遼國上京城更冷了,猶如帝王一樣在家裏大擺宴席的蕭慧收到手下彙報後,正在破口大罵:“本相一再強調不可手段過激,不要登陸長崎搞破壞,那是宋國人的港口,那是宋租界!”
廳裏極緻奢華,到處是大腹便便的權貴以及窈窕美女,四處是名貴地毯。
卻所有人都第一時間靜了下來,神色極其古怪。
理論上說完顔金的确收斂了啊?這次隻殺了一人,對于那些野蠻人這真的很難。找得到宋國人的情況下,他沒耽擱時間去尋找宋國人,趕在政工所武士介入前就離開了。
卻真沒想到,會如此赢得老蕭相爺震怒?
老蕭現在的聲勢比前陣子大了,因他正在緩和與耶律洪基的關系,開始評擊北府平章事耶律重元。又加之上次在高麗周旋沒有丢失大遼國格,維護住了大遼的白銀利益,也沒引發渤海沖突,還試探出了宋國有意出口蒸汽機、有意裁軍的口風。
這算老蕭進一步受到重用,成爲了耶律洪基的第一首輔,加北府樞密副使。
至此紅極一時春風得意之際,想不到他竟會在公開場合怒斥完顔金是一頭搖頭擺尾的狗?媽的那不正是他老蕭的嫡系嗎?
“晦氣啊,這些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人販子!”
老蕭把桌子掀了後在廳中度步。至此等于宣告酒宴結束,不關事的低級别人員紛紛退散。
一個漢人謀士道:“相爺何故如此震怒?女真人此番造成的殺孽并不大。”
蕭慧歎息一聲道:“那得看人!他嚣張過頭不會做事,威懾和警告當然需要,但他擺明了一副‘女真受遼國指示到此一遊’風格,處死一個手無寸鐵的小姑娘。我要的結果是投鼠忌器,是拖延宋國戰略,而不是和宋國人破臉!更不是激起日本全族的仇恨!”
頓了頓老蕭喃喃道:“這些個腦子一根筋的蠢貨,遲早會亂天下的。哪壺不開他提哪壺。王雱當年就因一個草原小姑娘掀開了西北剿匪之戰,逐步侵吞了整個西北的戰略縱深。”
到處老蕭猛拍桌子道:“于是老夫敢肯定這次王雱一定跳腳、借機發難。完顔金哪怕把整個漁村處決、包括宋國人在内不留活口,影響都絕對沒這麽壞。”
“因爲至少來說,宋國王雱心理清楚是誰幹的,卻沒有明面發飙理由。這會導緻倭島内部猜疑和拉鋸,讓宋國的投資計劃拖延。”
幕僚好奇的道:“相爺爲何認爲這樣宋國的投資計劃會拖延甚至破産?”
蕭慧歎息一聲道:“死的人多,倭島賤民才會害怕。而隻死一個小姑娘他們則未必害怕,更大可能是會起同仇敵忾情緒。另外如果死的人多,宋國又找不到責任人沒有發飙理由,那麽沒有駐軍他就不敢下重注投資。但那個時候若強行駐軍會遭遇倭島内部反感,這對于王雱是兩難。現在則反過來了,倭島賤民不害怕卻怒了。也讓宋國找到了責任人,這事操作得當的話,恐怕倭島賤民會哭着喊着的主動要求宋國駐軍。”
“一但被宋國在倭島駐軍,則是我大遼霸權散失。那時我們怎麽辦,是裝作不知道呢?還是嘴炮指責?亦或是真的發兵和宋國開戰?”蕭慧越說越怒。
幕僚道:“現在禍已經闖了,還真不是責備女真人的時候,還需要用到他們。很明顯高麗人也不可靠,他們會配合您的渤海戰略卻不會去動武,李子淵和李夏慧都不是好東西,有她們自己的算盤。真正會赤膊上陣作爲先鋒打手、在整個東海節制宋國崛起的高效率打手,就隻剩下女真了。卑職建議相爺立即着手對宋外交,用适當的小利益安撫,延遲宋國用這事發作。”
蕭慧考慮少頃點頭道:“這步必須走,但不要抱有成功指望。以大魔王的脾氣,遇到這事時他會關閉外交口子拒絕談判,恰好宋國政治前陣子撕逼,外交管轄權暫時落在了他的手裏。你不要真以爲他是個喜歡談判的人,你看當時西北剿匪,出兵青塘,最後兵至長城。他的風格通常是打完快收工了,才開始裝逼進行所謂的談判,那能叫談判啊?那叫走程序。”
說這麽說,就算不抱指望,蕭慧還是以遼國樞府名譽,發了一封外交函給大名府王雱。隻要王雱簽字且回函,那麽蕭慧的特使就能去宋國開始就此事進行談判了。
但如果王雱不回函則遼國特使過不了邊境關防,就隻能以其他身份過去。但如何敢,現在這事是誰策劃的簡直光頭上的蟲子,就是遼國蕭慧,若沒有正式外交手續保護,蕭慧的特使以普通身份進入宋國,絕逼要被特務口的人扣押。
這種事麽換司馬光時期不會出現,但王雱會幹的。蕭慧在高麗見到王雱時就很确定那是個人渣、不走常規的狠人。蕭慧理解那樣的眼神,那和蕭慧本身是一樣的,真不是什麽儒雅的文人範。
是的沒辦法,宋國和遼國的外交隻能這樣走。對其他過度則不需要了,譬如隻要有肌肉,當時王雱不需等候回函就可以把戰艦開進開京港。因爲那不叫外交,弱國本來就無外交。
現在的宋國真的不是吳下阿蒙了,明年他們是否會繳納澶淵歲币費用都說不準。真是他不繳了,也沒什麽辦法,那三十萬白銀在澶淵時期是筆大錢,現在也就那樣,不值得爲這點錢打仗。
原本依照強盜邏輯和曆史規律,這個年景應該是重新談判、要求增加歲币的時節了。可惜也因宋國的體量不斷增加,沒了談判餘地。媽的他們能不撕毀協議就算有協議精神了,還想加錢?
寫了給大魔王的親筆信後,蕭慧加蓋了關防立即派人送去。
這隻是走個過程,王雱是否回應不重要。就算回應了,特使去了也基本不可能談出結果來。
于是與此同時,蕭慧又寫了另外一封給交趾皇帝李日燇的文書,遞給心腹道:“火速送往交趾國。此番的節制契機不在海上,而在南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