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大名府,兼工業司制置使,挂樞密都承旨?”
關于大雱的這個消息迅速流傳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中,嘩啦一下就都沸騰了。
“不可能吧,皇帝是不是犯渾了,一個十八歲的纨绔少爺進行這樣的任用,太玄幻了。”
“誰知道呢?但這已經成爲了聖旨,皇帝欽點,中書富弼相公已經正式委任。”
“其實也合理的,他以前運氣好,官位和重要性已經不低,在他有那麽大功勞,帶志願軍赢得了國戰,又真被他狀元及第了,所以不看年紀的話,其實不論資曆,年限,學識,能力,功勞,他現在知大名府都不算突兀。”
這麽一解釋的話,倒也算是水到渠成。聽說王拱辰也栽了,好在皇帝還沒糊塗把小屁孩扔在相爺位置上。
“然而,聽到這個當初搶走我田産的龜兒子上位,我仍舊會莫名其妙的不高興,念頭不通達。”
“嗯嗯,我損失的田比你少,并且資金撤出來後也賺錢了,所以我前排吃瓜看戲,看大名府那些土鼈怎麽被大魔王收拾。”
“言重了,大名府怎麽的也不算丘八吧?”
“算的,和東京比他們不是丘八是什麽?”
“我乃北京人,說起來你哪來的優越感啊,大魔王上任大名府,你信不信三年就在财政上把東京秒了?”
“我信的。但就算秒了仍舊是丘八。除了經濟,東京還是政治、文化、時尚的中心,大名府怎麽比?我告訴你啊,大魔王猥瑣着呢,他去到什麽地方,就把那邊的文化和娛樂和諧掉,變爲濃煙滾滾的魔域,不信就走着瞧。”
“額這……”
“是的大魔王就這點不好,北京人估計真要跳腳的。”
“大魔王喜歡裝逼,所以百姓應該還好吧。真沒怎麽聽過他虐待百姓的事,不過北京那群文青官僚當時和他不對付,誰都不拿他當幹部,這次他們怕是栽了。這就叫莫欺少年窮。大雱是真的是崛起了。”
這個事件現在成爲了大宋的最頭條,最大熱度,有諷刺,也叫罵,不過也有力挺的……
走至“大名府駐京辦事處”,這個原本又寒碜又落寞門窗陳舊的破房子門前,站滿了人。
這裏嚴格說不算官署,不過當時大雱慫恿老張後,他就在京城張羅了這麽一個住所,派了幾個心腹在這邊關注京城的“局勢”。
王雱一看今個陣仗大啊,曹集也在其中,領着一群京城著名的世家子弟以及奸商,另外還有無數的官員。
王雱低着頭和這邊管事的人交流兩句,得知這些都是來登門祝賀送禮的家夥。
“府尊看如何是好,都是代表各方拿着帖子來請的,依依赴宴的話,恐怕要拖延到明年您才能去北京上任。”管事的一個老頭低聲問道。
王雱擺手道:“把他們的帖子扔了吧。拿我的帖子去召見兵部軍造監事,讓他趕緊的來,其餘人我一律不見,包括曹集在内,别叫他混進來。”
說完一甩手袖就進去了,留下一**商和官僚在辦事處門口面面相視中……
“下官範純仁,參見都承旨大人。”三十出頭的中年官員進來後便給王雱見禮。
這家夥是範仲淹次子,那個已去世的大儒孫複的學生。王雱從北京出兵時他應該在成都府路做轉運使。所以見到是他王雱有些愕然,真不知道這家夥怎麽會忽然回京、且被降職到軍器監?
說起來軍器監的建制也就比當時的工業局高一級,正五品建制。就算一些時期會弄個高配來主政,也至于把轉運使這樣任用的?
範純仁非常疑惑他的表情,便好奇的道:“小王大人怎麽了?莫不是戰場留下的病情還有反複?”
王雱微微搖頭道:“不勞關心,從狀元及第那一刻起,我的病就全好了。是的就有這麽神,我這人就這麽市儈。”
“……”範純仁暫時不說話。
“老範你爲什麽不在成都府了,跑軍器監幹嘛來着?”王雱手指在桌子上依次敲擊着,“難道你老毛病又犯了,嫌偏、嫌遠你就不愛幹?甯願降職回京任用?”
範純仁不禁一陣尴尬,被說在了痛處。
這家夥以前真有這樣的劣迹,當時他考起之後,朝廷放了兩個知縣,他都不去上任,對朝廷講條件,理由是距離父母遠了不方便照顧家裏,于是就不去。
并且他還相當固執,被範仲淹罵了也不聽。也是因爲他爹牛逼,大宋政治又過度開明寬松,不去就不去呗,“保留黨籍官籍工資照發,等有适合的地方你範公子想去了,再去做官”。
卧槽大宋朝廷真是這樣處理的。這除了代表大宋朝廷比較腦殘外,也充分顯示了這一時期讀書人誠如老趙說的那樣:被慣壞了。
他們一但認定了什麽理就不會輕易改變,不撞的頭破血流不回頭。
王雱又道:“老範,你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什麽意思?難道這不是你的老毛病?說起來你當年固然有孝道爲理由,但這是你不尊敬君父的理由嗎?”
“你……”範純仁頓時嘴巴都氣歪了。
“我什麽我,難道我說錯了?要清高你就别去考,那是大宋的科考,皇帝的科考,你考起了又不去,裝逼對抗朝廷,講條件,話說你舉着聖人的孝道我也不敢講你錯,但你也絕對不正确!”大雱開始和他東拉西扯了。
“我……”範純仁真的臉紅了,卻反駁不了,這真是自己年少輕狂時候的作爲。
“你什麽你。如果你父親和你一樣,我大宋陝西還在?韓琦用舉家富貴保舉他老人家從浙江起兵之際,若他說‘離家太遠不想去打仗’咋整呢?當時青塘地區形勢危機,名将狄青死于河潢戰場,時值水災,舉國大喊藥丸,若少爺我和你一樣,離家太遠不想去打仗,是不是看着西夏日翻青塘後,開始威脅我國朝大部分地區?”王雱再道。
範純仁聽得臉如鍋底,大聲道:“小王大人勿要再說,下官從成都府路進京不是因爲我想回京,而是因爲……我彈劾數落了貴人,他們不高興,就把我從成都府任期弄下來了。”
“……”這下換過來王雱尴尬了。
不論如何這也是他的風骨,曆史上的他還真這尿性。他算是保守派,富弼被他彈劾過,王安石也被他彈劾過,然後和司馬光算是一黨。
在王安石後,司馬光開始颠覆新法時,這家夥就又開始噴司馬光說“你不要以爲我當時反王安石,就會同意你完全不分情況的廢除新法”。如此把司馬光險些氣死。
總體而言這家夥傳承了一些他父親的家風,卻完全和他父親範仲淹不同。
範仲淹是個實幹家很少亂折騰,隻對自己有要求,對别人較寬容些。但老範這兒子則反過來,他的存在就是爲了反對當權者的一切作爲,基本上誰當權他就找誰麻煩,富弼,王安石,司馬光這些完全不同陣營的大能都被他咬過。
簡單說,這家夥對他自己沒多少要求,但對别人的要求非常多,于是但凡别人做的事隻要不是他想的那樣,他就開始做鐵頭了,就和《鐵頭光》原形差不多,見東西就想一頭撞過去。
所謂人以群分,所以這時期他和司馬光呂公著一黨。王雱書中鐵頭光的原型真不是特指一個人,而是一群人。
YY完畢,王雱擡起茶碗來喝一口道:“說給本部聽聽,老範你惹誰了?以及至從封疆大吏被弄回來塞軍器監這個三流作坊做事?”
範純仁不禁大怒道:“不許你胡說,這是國朝的機密制造,技術工藝的最高水準,若真是三流,你工業局的人當時至于來竊密嗎?”
王雱找他來正是爲這事,于是拍桌子道:“你不要給我東拉西扯的,關于竊密的事我等會再和你交代,現在我是問你得罪了誰,爲啥被從成都府弄回來?”
範純仁便有些洩氣的樣子道:“我評擊了韓琦的醫改方案。他想把現存的所有醫書整合起來,要求天下公辦安濟坊郎中以統一思路進行診療,這是恥辱,是殺滅思想。各家各派醫學思路不同,那正是我漢家智慧的結晶和傳承。這樣整合起來後無法兼聽而明,就像朝廷政治若不許不同言論,那我大宋成了什麽?”
“你……”王雱不禁頭疼了:“行行行,這不是我的專業就不想和你扯。你又說,還得罪了誰?韓琦雖然霸道,但不至于爲此就把你弄回來的。”
範純仁道:“還彈劾了你父親的……群牧政策,最早以前馬政是地方官府更具情況管理,但後來從你父親出任群牧司制置使後,他走了許多彎路,把馬政權利全部收歸朝廷,各地馬政隻對朝廷樞密院負責,這事就是韓琦支持的。這導緻了馬政所在各地極其嚣張跋扈,譬如在我成都時,他們對朝廷軍馬的放牧,經常造成騷擾破壞地方農田的事。我都把他們捉來拷問了,他們還敢給本官說三道四說‘這是王安石相公的政策’,于是……我就彈劾了你父親。”
王雱一口茶噴了出來道:“靠……額好吧,有點感覺了,但我父親也不至于因此對你下絆的。”
“後來我又彈劾了富弼,王拱辰等人,于是就……”到此範純仁也開始有些臉紅,感覺有些說不下去了。
大雱頓時臉色發綠,對他簡直無力吐槽。
但很無奈,他就是這樣一個标新立異的噴子。哪壺不開提哪壺。至此王雱也深有感觸老趙在上清宮說的“他們都被朕慣壞了,但朕不想于這把年紀再來颠覆一生的名節”。
“現在呢,小王大人你總算知道下官爲什麽會在軍造監主事了吧?”範純仁道。
王雱點點頭:“知道了,但我要說一句你應該的,不冤。”
“你……”
“我什麽我,要我說了算,當年你拒絕爲皇帝值守武進縣開始,我就把你趕出隊伍。用你父親的話說執政是爲民,望風感歎,高興了就做,不高興了就不想做,你以爲是請客吃飯?這就是你的尿性。”王雱呵斥道。
範純仁很尴尬,不過撓頭一想不對,便怒道:“嘿,還險些被你蒙了,我說小王大人你管的過寬了吧,這都還不是你的朝廷呢?你我不相同屬,你年紀又小,口碑不好,你哪來的權利和優越感在這裏教訓我呢?”
王雱想了想攤手道:“我和你說說而已,哦,難道就你可以對韓琦、王安石、富弼等人說三道四?我就不能對你的不良作爲發揮一下?媽的我這還沒去對你落井下石呢,隻是和你當面探讨一下關于官員的操守、以及品德問題。”
“……”範純仁又開始臉如鍋底了,話說他懂操守和品德嗎?
“客觀公正的說,我隻是長的有點像流氓,但此番你我的對話中,我有哪句是說的不在理?你滿腹經綸學富五車,我說的是什麽意思,你心裏怎能沒點逼數。”王雱又道。
範純仁拍案起身道:“下官羞于和小王大人詭辯了,你就直接說,把我叫來到爲了什麽?都說你爲人實際,不做無用的事,所以你絕對有貓膩。”
王雱這才切入道:“那我簡單點,陳凡被你們怎麽樣了?就是我401所那個主簿?”
範純仁一聽就來氣,擺手呵斥道:“這不關你的事。他涉及盜竊國朝機密,我麾下那群棒槌卻絲毫也不察覺警惕,還和他稱兄道弟的逛窯子,若非我及時察覺,請……請有關部門及時介入,恐怕朝廷機密有洩露可能。”
頓了頓範純仁又道:“當時軍器監勸說本官401所是你大魔王地盤,要慎重處理,鬧的不要太僵。哼,别人怕你但我小範不怕,怎麽着,難道你小王大人也涉及、牽連其中了?”
王雱眯起眼睛道:“你是惡人先告狀啊,分明是你兵部龜兒子們不學無術好高骛遠,想竊取我401所的重大成果,你們這些文賊也是夠了,自己不學無術吃老本,沒成果,卻進行****,不但把人抓了,還扣留了我401所相當重要的筆記和心得。緻使我401所造成重大損失,石油進展幾乎停頓!”
“你,你血口噴人!”範純仁氣的發抖。
王雱又緩和一些語氣道:“也許吧。但現在你知道我心态了嗎,我聽聞陳凡被以盜竊國朝機密罪抓了,我有多抓狂你考慮過嗎?”
範純仁不禁楞了楞。也陷入了思考:剛剛聽聞大魔王說“兵部爲了401所成果而****”氣的發抖,那陳凡被抓的消息,估計也真讓大魔王急了?
王雱又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隻說一點,燧發槍我搞出來了,神武炮我搞出來了,蒸汽機、火車,機床,我都搞出來了。國朝風雨飄搖之際我領軍出陣,打赢了對我大宋生死攸關的一場戰争。你覺得我麾下的心腹官員借用一下兵部軍器監資料,真能算是圖謀國朝機密嗎?”
範純仁思考頃刻,容色稍緩的搖頭道:“應該不算,估計是誤會。”卻又道:“但他爲何不走正常渠道?再有,他自始至終沒說是誰授權的,就像是他自己的個人行爲而不是工業司,他不供出幕後的主使,不講明白前因後果,我們就無法判斷損失程度,也懷疑他是敵國奸細。”
王雱道:“真正的奸細就你們這些書生也能抓住?笑掉大牙有沒有?還幕後主使呢,你怎麽不翻翻當時政治形勢,不就是你這噴子被人當槍使,想從陳凡口裏獲得是‘王雱授權’的嗎,不就是有人想盡可能的找些理由把我搞下去嗎?”
範純仁又楞了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