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來自西涼府的後勤線理論上在吐蕃騎兵輻射範圍,那就能限制住西夏軍主力的行動範圍,他們無法無盡拉長戰線。
但若西涼州淪陷,除了河潢地區的主要糧食落到西夏的手裏外,也等于被西夏軍全面打通後勤戰略通道。那時候西夏軍的機動範圍會喪心病狂的擴張五倍以上。所以一但東部重鎮西甯州丢失,唃厮啰認爲,就算退往青海湖以西也不安全了。
就是這原因,湟水岔口戰役三兒子董氈失利後,眼看潢州告急,但唃厮啰不能出兵救援潢州,因爲那個時候神出鬼沒的漫咩部沒有浮出水面,分兵的話,興許救援部隊會被伏擊。
現在潢州丢了雖然損失慘重,但還不會死。唃厮啰深知,守住西甯州,就算河潢東區落入西夏手裏,宋國的援助仍舊是可以勉強可以從廊州運送進來的,雖然丢了潢州導緻繞路,但畢竟可以。
若真的連西甯州也丢了,基本完全切斷唃厮啰政權控制區和宋國的接壤地界,需要從下方,經過一些割據部落轄區過境援助,那就有出事可能。
若在和平時候那些部落不敢亂來。但現在唃厮啰面臨“亡國”風險,西夏七萬大軍壓境,于是南方那些部落,有可能在這個時候蠢蠢欲動。這叫棒打落水狗。
基于此嚴峻形勢,早在潢州淪陷前,唃厮啰派出使者進汴京,除請求更多的援助外,更是直接請大宋朝廷軍事介入。
但形勢變化太快,董氈太蠢太廢材,大宋朝廷尚且正式回複,在所有人預想不到的時間裏,潢州已經陷落于漫咩部和卓洛蘭部之殘酷夾擊、被血洗了。
就此天下震驚,格局将變……
看得見的天下動彈正在接近,一邊是吐蕃使者血淚控訴,請求救援。但另一邊,大宋朝廷内部反戰派、恐夏派開始拉鋸。
援助沒問題,但關于軍事介入富弼也在遲疑,大宋看得見的建設機會來臨了,這個時候沒多少人想打仗,不想得罪西夏人。
甚至關于援助問題,恐夏派都不同意,說有可能惹惱西夏,導緻西夏直接攻擊大宋邊境。
左右爲難的富弼、還是決定給予唃厮啰糧食支援,急發政令給秦鳳路廊州和積石軍,組織兩萬石首期糧食過黃河,送達西甯州。但不同意軍事介入的富弼,也急發命令給積石軍後撤三十裏,責令不能和西夏遠征軍發生任何形勢的沖突。
現在大宋朝廷就淩亂了。
因爲韓大腦殼爲邊境安全,害怕戰火燒到宋境,強勢下令積石軍過黃河駐防,前推十裏,這在軍事已經有點趁機侵占吐蕃領土的意味,但政治上卻等于“表示嚴正關注”。于是富弼中書以及韓琦樞密院的命令又沖突了起來。
河潢地區不能落入西夏之手是肯定的。但是是否軍事介入,韓琦也拿捏不定。
現在韓琦在考慮新的東西,因富弼的政策存在,唃厮啰政權是大宋的盟友,所以從義氣角度上講,河潢地區若在唃厮啰手裏,大宋不好意思占領,但若是現在嚴正關注,等西夏人打下河潢地區,損兵折将又疲憊時,大宋出手黑吃黑,這就不存在不好意思了。
這是韓琦的初步想法。
然而恐夏派的存在,注定了韓大腦殼這樣的想法照樣會有很大的抵觸。
誠然,現在是趙祯當政以來财政形勢最好的時候,且廣南戰役被狄青打的漂亮,淮西舒州,西北撫甯縣剿匪之戰被王雱打的非常漂亮,所以哪怕軍隊沒有真正的改組過,但現在的軍心士氣,也是趙祯當政以來最好的時候。
但保守派認爲,借助這個好形勢自保,發展自身可以,切忌好大喜功現在介入戰争,或許真有那麽一兩隻的能戰精銳存在,譬如狄青的嫡系部隊,神機雱的嫡系撫甯軍。這些都是幾經考驗的精銳。
但是精銳還是太少,這就是大家擔心的地方,主流觀點認爲,大宋仍不具備外出軍事幹涉的實力。
就在這個大家吵鬧不休,遲遲沒決定時刻,藥丸的消息接連而來:董氈部損兵過半後殘部逃跑,潢州淪陷被血洗。
這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緊跟着于六月初,北京張方平的建議書到達朝廷,王雱也同一時間以家書形勢說服了王安石。
加之吐蕃使者連續性的血淚控訴,自來有些俠心、又想保住以往外交成果的富弼,終于決定推動審議張方平關于《大宋志願軍入河潢作戰的若幹建議》……
六月中旬。
志願軍出兵細則尚在讨論中,來自西面的文報鋪天蓋地,說是漫咩部集四萬兵力強行于雨季進兵,到處征伐糧草,導緻河潢地區血淚處處,許多人強勢湧入宋國廊州避難。
也有來自吐蕃的文書:再次哭訴西甯州告急,爲避免河潢地區全部落入西夏之手而至唇亡齒寒、唃厮啰請求宗主國大宋務必負責任、最快速度軍事介入。
同一時間,進行最後外交努力的司馬光也死心了,宋國禮部派至西夏找多吃己溝通,要求西夏“立即撤軍、停止在河潢地區的非人道行爲”建議、被西夏冷處理不回應,導緻宋國禮部官員現在還滞留在興慶府無所事事。
于這火急火燎的時刻,無奈之下,志願軍進河潢得到了一些人的支持,正式定爲了非公開國策。
帥臣任用成了難題,韓琦主張啓用王雱去指揮,理由是西北剿匪戰役打的極其漂亮,小屁孩已具備了指揮戰争減少傷亡的能力。
但反對者衆多,理由王雱年紀太小,級别太低,雖然簡曆來看算得上骁勇善戰,但經過的考驗并不多。
就連皇帝也反對,沒有理由,趙祯身體越發不好的現在,他舍不得把神童放到形勢難明的戰場上去。
就此一來根據王安石和張方平推薦,不得已下,爲國征戰數十陣的狄青,再次于傷痛中付出。
“此番沒有軍事番号,爲了人道和正義,我等将遠赴河潢地區作戰。出發!”
大雨滂沱,汴京軍校場上接過了韓琦授予的節符,近五十歲的老将狄青把長劍一揮舞,帶一千五百精銳出發了。
狄青部将最快速度趕至西部邊境積石軍,整編積石軍後抽調人手,再以志願者的身份進入西涼州。
彼時汴河碼頭河水暴漲,一團混亂。
除各商号船隻把河道塞滿造成堵塞外,已經開始人心惶惶,因爲看得見的現在,已有多地水患告急。
那場之前神機雱預言的水災可能性變的越來越大。
火急火燎在碼頭等着軍方船運的狄青,所看到的是抱怨,哭泣,罵娘的人。他們在質問爲什麽當時王雱的福康渠計劃要被叫停?
也因爲這樣,之前援助吐蕃力度不大,遲遲不能決定軍事介入。因爲早在六月處來看,那場王雱預言的大水就有了六成的可能。
王拱辰司馬光現在已成了集火對象,當時反對王雱韓琦福康渠計劃的,就是這兩人聲音最大。
司馬光爲人還算老實,勉強算得公正,于是雨越來越大的現在臉紅不說話了,閉門不出,被人罵了也不回嘴。
但王拱辰可沒那麽乖,在朝廷内部也在撕逼,王拱辰轉移矛盾開始職責王安石和張方平的《志願軍計劃》是亂彈琴,自己軍事實力不足,糧食累積不足之際,還敢幹涉吐蕃蠻子的人權問題?
“這是自找的,會破壞我大宋風水,遭遇神罰。”王拱辰的大抵意思就是這個,這是麾下的道士幕僚交給他的辯解詞?
等船運的現在想着浙西,一向謹小慎微的狄青隻能苦笑。政治不關狄青什麽事,但如果真的在這個節骨眼上,大宋因水寨爆發糧食危機,還要勒緊褲腰帶供應對吐蕃援助、以及志願軍作戰需求。
所以這場王雱在背後推動的戰争,在軍事統帥狄青的眼睛裏看來沒什麽可樂觀的。
“都特麽給老子退開,樞密院船運來了,老子們趕時間進行遠征。”
大雨裏思考的狄青,恍惚聽到麾下軍官用鞭子驅趕碼頭工人和商船,但是過問不了,在這潮濕的天氣中,狄青身上幾十處舊傷發作,周身疼的死去活來。
在混亂中罵人驅趕,好不容易可以登船,士兵們忽然大叫“狄帥您怎麽了”?
随後隻見狄青甚至站立不穩,倒在了地上。
韓琦的軍令已發,不能拖延,于是拉扯着把狄青擡上船,迅速裝運軍需物資,而後順江出征。
此番一路西行,鑒于狄青在士大夫群體之中名聲太差,到底會受到多少爲難,軍需物資補充又是否順利?對于這些遠征将士心中沒底,但沒辦法,這就是嘉佑三年下半年開局。
當時神機雱的預言沒人信,傳世工程福康渠被冷藏,且諸事并發。這注定了大宋要在這屋漏恰逢連夜雨的時節,幫助唃厮啰政守住西甯州,需要狄青年老多病之際帶傷出陣……
西北撫甯軍。
得知父親在年老多病時挂帥出陣,将會投入河潢戰區,狄詠早就坐立不安躍躍欲試。
可惜樞密院另有安排,除了秦鳳路積石軍外,其他任何軍系沒有獲得樞密院的出陣授權。
又比較的人微言輕,幹涉不了。爲了這些狄詠鬧情緒,還被呂惠卿罵了一頓,說你區區一個小軍頭也想折騰出朵花來嗎?
緊跟着遠在北京的大雱,一封私信到達撫甯縣,讓主政呂惠卿授權狄詠出陣,編成志願軍。
對這消息,狄詠馬金偲等人都雞血了。然而呂惠卿卻一口老茶噴出來。
實在沒想通,王雱爲何被涼拌了,還要“授權”撫甯軍出陣呢?如果這是他老爹王安石相爺的私下授權也就不說了,當然不合規矩但也可以出陣。但是王雱現在一個機械工業局“局長”,近乎于光杆司令的他卻開了這腦洞?
大魔王做事自來簡單粗暴,書信中的威脅意味已經很明顯,如果呂惠卿不作爲,往後工業撤離,老呂政績就會變爲過失。
王雱的理由也非常正大光明:若志願軍守不住河潢地區,西夏實力和心态得到極端擴張,那就不放心再把高精尖工業放在西北邊境。
這是耍流氓了,以這理由的話,他就是把撫甯縣搞垮,在朝廷層面也是光偉睜大的。
并且理由大雱幫老呂找好了:雖然其餘軍系未獲得出陣授權,但在天下兵馬戒嚴令已解除的現在,既然有大宋志願軍入河潢地區作戰,媽的你撫甯縣派幾十百把人以“紅十字救援志願者”形勢過去河潢地區,有什麽不敢的?有誰會說你不對?
老呂一想有道理,既然此番國策是“志願軍”,那麽把這些家夥放假,狄詠這些龜兒子以志願者形勢帶一百人,進河潢地區開展人道主義工作,完全沒什麽毛病。
就此狄詠獲得了呂惠卿的出陣授權,帶了近百個“指導員”,帶着大宋銀州撫甯縣執政官寫給唃厮啰的“介紹信”,先于狄青一步秘密前往西甯州,提前參與統戰和宣傳工作。
撫甯軍無需出陣,早在策劃初期王雱就有過分析,狄青的軍事素質絕對沒毛病,他隻是搞不好政治和群衆工作,一些關鍵路線存在瑕疵。
所以軍事上狄青負責,有他大破侬智高那一千精銳,順便去整編積石軍問題就不大了。王雱隻需幾十個指導員以紅十字援助名譽進駐志願軍,盡量解決一些政治性和宣傳性的問題。
換個人去做不了這些事,就算王雱親自去都不行,因爲狄青暴躁起來真會在戰場砍人。所以上陣不離父子兵,這隻指導員組成的“幹部連”,隻能狄詠帶隊,才能協調好狄青,把摩擦減弱至最小。
狄詠是王雱的真傳,隻要一些大雱的原則性路線不出問題,河潢戰區就不用太操心,就算吃虧也不會很嚴重,可以持續加大志願軍規模,在狄詠監控下,當做練軍一樣進化隊伍血統。
那麽打赢西甯州會戰後,大宋的可用精銳又多一批。這就是王雱的目的。
有狄青在,河潢戰區打的不是行軍布陣,任何的軍事戰法都不至于對狄青形成有效威脅。所以這次就是在吐蕃領土上,西夏和大宋後勤國力的全面拉鋸。
這在以往毫無問題,可以把西夏拖至燈枯油盡,十年都别想喘息過來。
但是現在最大的問題在于,當時福康渠胎死腹中,而此番大水來勢洶洶,眼看成型,興許能威脅到京畿安全。于是,現在也就成爲了大宋的黑暗時期,自來相信人定勝天的王雱,也隻能暫時在心裏請老天保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