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方平一開始是讓女兒避嫌的,但她要主動跑來,看起來老張拿她也沒辦法。
一邊吃飯,王雱偶爾找機會偷偷掃描張菁一眼。張菁則更加放肆,偶爾在桌子下面狠踩大雱一腳。
老張在很多時候是個比較睿智的存在,但現在不明覺厲,也都不知道他們在搞什麽鬼。
一頓飯期間被小妞踩了八腳,再持續下去要活活郁悶死,于是很快吃飽一抹嘴,起身道:“伯伯相公慢用,小侄累了要回去休息。”
老張漫不經心的道:“不用去驿館,就住家裏吧。”
“這……”王雱遲疑着。
張方平道:“不要遲疑,别想現在就睡覺,去我書房先讀《禮記》,老夫會抽空複考,有不懂的地方問張菁,如果她也不懂……再來問老夫。”
“啊!”王雱覺得這次怕是栽在大名府了。
“啊什麽啊,還不快去。”張方平正巧見管家進來了,又道:“你若不聽,老夫便讓管家執行家法,想必你父親也會叫好。”
“你從了吧,我小時候被手心打腫呢。”張菁也心有餘悸的道。
王雱看着此管家則暗暗好笑,這是個水貨,這家夥收了小爺一貫錢,就把張小妞喜歡風鈴風筝的内幕消息賣給我了,嘿嘿。
“你還不去書房,還愣着等領賞啊?”張方平一邊吃黃焖雞一邊擺手。
隻得乖乖去書房,也不知道哪本是《禮記》,書又多,于是随手拿一本開始看,各種之乎者層出不窮,讓大雱毛骨悚然。
樂天派小妞好奇的跟來書房,觀察了一下笑了捂着肚子道:“讓你看《禮記》,你幹嘛拿着《公羊傳》?好在你沒把書拿倒了。”
王雱尴尬的道:“都差不多的吧,我又不知道禮記在哪?”
張菁險些昏倒,“無法置信你是老王相公的兒子,怎麽你都不知道讀書人的書籍擺放是有規矩的嗎,能找到《公羊傳》,閉着眼睛伸手也能拿到《禮記》啊。”
“你不懂……别來影響我做學問。”王雱擺手,不和她扯犢子。
“小看人了,敢說我不懂,我還想問你沒有學術才華呢。你不就寫小白文有點厲害嗎?”張菁道,“有種你現在七步成文,讓小姐我見識一下?”
媽的最近運氣很差,很久沒有痛痛快快的裝逼了,所以哪怕不喜歡盜文的大雱,決定來一發、轉轉運再說。
于是拿起老張那隻狼毫,揮筆,開始寫朗朗上口的《三字經》,中間當然有許多地方要修改,真不能完全盜用。
說起來,進行大改的地方也是因爲大雱忘記了原文,有一至兩處,甚至猶如唱歌忘記歌詞似的用“啦啦啦”代替。
但也算是七步成文,把三字經撸出來了。
關于字,其實寫的多,也就會慢慢寫的好了,智商極高學東西賊快的大雱,這些年寫了太多東西,雖不是這個時代的流行風格和字體,但純熟後,也算是慢慢有了大雱似的風格,自成一家了。
現在的字體雖然沒人當做寶貝收藏,但也不會有人評擊說倒胃口了。
張菁一看,當即震驚了!
把這一大篇三字經拿過來通讀,覺得有種朗朗上口的美妙且痛快,真的是非常不錯,雖然有那麽一兩處“啦啦啦”讓人不明覺厲,卻總體瑕不掩瑜。
“你……大才子,你故意留兩處‘啦啦啦’,是打算考教我、想讓我據文填詞、以便觀察我的文學功底嗎?”張小妞自己腦補着說道。
“你果然骨骼驚奇,連我的最終用意都被你領悟了,厲害了我的大小姐。”王雱神色古怪的道。
被這麽有才華的神童誇贊,張菁又得意又高興,卻也有些臉火辣辣的,拿起筆,想把兩處“啦啦啦”改了,卻很緊張,不敢随意下筆,因爲害怕破壞了這部經典著作。
“我……我也不敢獻醜,還是等問過父親再說吧。”張菁說着,把三字經收藏在了懷裏。
到此一來,大雱露出了詭異的、勝利者的那種微笑。
“那,我要去睡覺了,你就當我已讀過《禮記》,不許找你父親告我黑狀。”王雱又道。
張菁點頭道:“那是自然的,那些經典你必然已爛熟于胸。傻子才信你不學無術呢,你隻是不喜歡顯擺,比較低調,這才是真正的文人大腕範,歐陽修相公就最不喜歡那些顯擺的文棍了,我父親也不喜歡。”
“嗯嗯。”王雱點着頭,又忽然指着她的鼻子道:“說起來,上次分明是你故意引起我的注意,誣陷我是登徒子,其實你才是女登徒子,你是想找機會接近我。”
就算張菁是個樂天派也被吓得很緊張,急忙搖手道:“我沒有我沒有,小相公你莫要誤會我。當時在街市,你的行爲我真的以爲登徒子,我隻好報官了,剛剛用腳踩你,我以爲你就是這樣的纨绔子弟風格,和你開玩笑的,我真不是有意的,不知道你是這樣一個深藏不露、又積極向上的大才子。”
“好吧,盡管經曆了些誤會,但朱玉不會蒙塵,也算讓你知道了我的厲害之處。這爲咱們往後的和諧相處,打下了良好基礎。”大雱文绉绉的道。
别看張菁有十八歲了,到底有不少孩子脾性,聽他說的好玩,又笑了捂着肚子……
次日老張在公堂忙碌完回來,在後院被小女兒張菁糾纏着“填字”。
耐着性子,把小妞手裏的那份《三字經》拿過來看了一遍,張方平不禁楞了楞,暫時也沒注意到字體,被内容吸引了,驚詫的道:“不愧是我女兒,果然大才,有我年輕時風範,說起來你爹我當年感覺科考内容太少,不足以展現我之才華,所以考起了一次我放棄了,後來又參加了一次考試,展露了另一套才華。我打算考第三次,皇帝說少考試多做事,這才出仕的。”
“吹牛,您當年是沒有頭甲及第,對成績不滿意所以反複考,聽娘說你還大罵閱卷的人不識貨,有黑幕,巴拉巴拉的。”張菁道。
老張不禁老臉微紅,又岔開道:“這篇寫的很是不錯,乃是比較容易蒙學的讀物,不過有些地方不夠圓潤,不夠渾然天成,爲父給你改一下吧。”
于是就去書房,張方平大筆一揮,把王雱沒寫好的地方改了一點,又改了兩處“啦啦啦”。
張菁拿過來看了一遍後,喃喃自語道:“現在,終于大功告成了。”
張方平繼續誇獎道:“真的是相當的好,也算你在文學上的功勞,這樣吧,這部經典就由大名府官方出版推廣,記你一功。”
“嗯嗯。”張小妞攜帶者勝利者的微笑就跑了……
沒幾日,三字經忽然在大名府大行其道,官方的出版麽,官吏們人手一冊是肯定的。但署名作者卻是大雱。
在民間的影響力非常大,聽說已經有些小孩子會順口念幾句了,當然因爲是大雱的署名,罵聲也有,可謂争議較大,口碑方面褒貶不一,不過銷量非常大。
今個一早,張方平背着手進入府衙時,見幾個官員在傳閱三字經。
老張得意了起來,走過去呵呵笑道:“小女頑皮,卻實着有才華,讓諸位都見笑……”
說不完卻一臉黑線,發現那些書冊上的署名竟然是王雱?
“這……”張方平便有些尴尬的道,“怎麽就變爲王雱寫的了呢?”
那幾個醬油官員不明覺厲的道:“回明府話,不就是他麽,一開始就是。”
張方平這才知道被女兒耍了,根據老張尿性,若一開始就知道是那纨绔子弟寫的,不論從任何方面說,雖然不至于貶低,卻也會盡量的挑出一堆毛病來,更不會來個什麽官方出版。
在大宋是真有官辦出版讀物的,因爲這就是最原始的宣傳方法。銷量也是比較大的,依靠出版還真可以賺錢。
臉皮超厚的張方平暫時穩住了陣腳,也不表示什麽,漫不經心的問:“出了多少,賣的怎麽樣?”
那個小官員道:“回明府話,忽然就火了,許多作坊也在分印書冊。至于官府的,紙張都快用了一半,因爲照這個趨勢下去,我大名府但凡讀書的人,都會一戶一冊的。僅僅現在的銷量,是過去兩年以來我官府出版物的總銷量了。”
張方平簡直瞠目結舌,瞪着眼睛無法置信。
這麽快就炸鍋了?
這麽大的影響力其實不太好。現在張方平也知道爲什麽有争議還熱銷了,正因爲作者是王雱,很多人是抱着排擠、挑毛病的心思去的。
不過這東西經過了老張的初步修改,也沒什麽毛病了,總體是積極向上也比較尊儒的,所以哪怕廣泛流傳,倒也問題不大。
但是小屁孩其心可誅啊,當時張方平就發現有些地方不對,隻因頂着寶貝女兒的名譽,一時沒全盤察覺,就算下意識察覺了也不想說。
譬如其中一句“通算術,思路開。數理化,始可讀”。
這明顯是大雱的貓膩。因爲那犢子他真有過比較神秘的數理化蒙學著作,當時不會有太多人在意,還被少數一些人看做了奇技淫巧。但不論是在京城煤場的子弟學堂,還是在西北撫甯縣的學堂裏,重點教的就是這些學科,而不是經科。
之所以沒什麽阻力,那是因爲人都是自私的,那些不能用于科考做官,有人去學,對掌握輿論的讀書人來說相當于減少了競争對手。
現在老張無語啊,真的,當時看到這句“通算術,思路開。數理化,始可讀”,就應該警覺到是大雱的著作。可惜,因爲前一句被大雱反串黑用“孔孟”說事沖淡了,緊跟着,後面就是一句相當奇葩的“啦啦啦”,導緻老張的注意力分散轉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