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有消息傳來太後沒死,也正在大張旗鼓的帶着鐵鹞子軍回興慶府。然後明王受傷後被人擡回承天寺後閉門謝客,不見任何人。
這讓沒蔵訛龐非常緊張。固然他是個枭雄,但作爲毒蛇主動出擊咬人後卻沒成功,内中情況又無法得知,總是會讓人慌張的。
也就是說從決定暗殺太後妹子開始,已經陷入了被動。
刺客曹晴有沒有被她捉到?有沒有招供?那太後那瘋婆娘回來後會不會沖冠一怒直接大面積開戰?
這些問題全然成爲了沒蔵訛龐的心病。
“可惜了,她居然沒有死。所以接下來的這個冬天,注定了興慶府不會太平。”
沒蔵訛龐喃喃嘀咕着,且預估着那瘋娘們進興慶府後會發生的事。
公然開戰應該還不至于。因爲理論上她比任何人都關心西夏安危,這個江山不論好還是爛,理論上都是他兒子的江山。雖然她有鐵鹞子軍,但畢竟人數不多,對比侍衛軍沒有優勢。
且有個最重要的問題:侍衛軍幾乎全是西夏貴系子弟在其中,平穩的既得利益者就是他們。若瘋娘們公然挑戰侍衛軍,幾乎也就等于和整個西夏權貴群體開戰了。她應該不至于會蠢到這個地步?
這樣想着沒蔵訛龐又安穩了兩分,但也必須做足準備。
鐵鹞子是太後手裏最後的王牌,且他們的兇悍幾乎每個西夏人都清楚,人數雖少,卻是從小以物競天擇方式培養出來的精銳死士,并裝備了西夏最強的冷鍛甲以及神臂弩。
西夏的神臂弩九成數量就在鐵鹞子手中,其他的部隊其實并沒有多少。
所以即便做出了不會公開明戰的判斷,沒蔵訛龐也必須爲此做準備。于是這才想到了之前李富貴從宋國撫甯縣搞到的燧發槍圖紙,從懷裏把圖紙拿了出來觀看。
坦白說早期得到圖紙時候,盡管李富貴作保這是用于戰争的神器。但沒蔵訛龐并沒有親眼見到效果,從圖紙看也沒發現什麽神奇的地方,然後淮西計劃的失敗,也讓沒蔵訛龐對李富貴的信任極爲有限了。
于是在當時,就猶如傳說中的“忠臣死谏石沉大海”一樣,沒蔵訛龐雖然收下了李富貴送來的圖紙,當做了一次間諜活動的成功,但并沒有立即研究,也沒有太當做一回事。
燧發槍的研發計劃,就那樣被太師爺冷藏了。
隻有大禍臨頭時候,人們才會想到去抓住那根稻草試試看。
又仔細想了一下李富貴的爲人,和他弟弟李守貴不同,李富貴或許能力有限卻不是一個喜歡浮誇的人。
“難說有用。閑着也是閑着,給本相召集興慶府所有排得上号的頂尖鐵匠,嘗試秘密打造這所謂的燧發槍。”
這就是沒蔵訛龐的救命稻草,他不确定燧發槍真有效,但沒有足夠多神臂弩的時候,若真如李富貴說的有接近神臂弩的射程和威力,且掌握在侍衛軍手裏,極端情況也就不怕瘋娘們帶着鐵鹞子犯渾了。
“順便,最快代替本相傳令給邊軍,立即停止對宋的騷擾和挑釁。”沒蔵訛龐又道。
“太師此舉乃是何故?太後與您不和、且反戰,眼看您通過各種方式,已經取得了邊軍效忠,将可以引發對宋戰略,卻于這個時候停止,那等于往前白做了?”心腹謀士對此不明所以。
沒蔵訛龐道:“因爲當時形勢本相以爲一切盡在掌握,以爲可以讓我那不成器的妹妹消失,就此而在皇帝年幼之際執掌國政。顯然瘋娘們活下來後就不行了,若繼續執行騷擾政策,一但真的引發了國戰,效忠于我的邊軍陷入了對宋戰争泥潭,那才是給瘋娘們發飙的契機。因爲本相的最大力量一但被宋軍拖住,無法在需要時候北上‘勤王’的話,這就是給瘋娘們帥鐵鹞子軍引發内戰的理由。所以暫時不對宋開戰,邊軍處于機動狀态,就能讓瘋娘們不敢犯渾。因爲她還不想讓我西夏亡國。”
“太師既已經出手,人已經得罪,何不繼續執行暗殺策略?”心腹謀士好奇的道。
沒蔵訛龐歎息了一聲道:“不能了。同樣的策略總是越用效果越差,越拉仇恨。有心算無心,籌劃周密,好不容易說動了明王老狐狸,但這種情況下都失敗了。現在她已經有了認知和防備,往後除了失敗概率越來越大之外,隻能逐漸讓别人對本相衆叛親離。這終究是見不得光的事。明王那老狐狸顯然也是一擊不中就縮頭的典型,有他幫助尚且失敗,現在他擺明了裝作不知道、和本相劃清界限。于是真的不能了。”
……
最冷的時節還沒有到,等候出使任命的期間王雱在做足準備。
最新一批燧發槍乃是1.7版本,相比之前有了較大改進。制式鉛彈已經定型且流水線,很多很便宜。
重要的在于火藥也已經是二代半工藝,相比之前在性能上有了較大改觀,現在的火藥推動1.7版燧發槍,哪怕是量産縮水版,有效射程也已經突破到了五百五十步。
鑒于此,韓琦寫信來大加贊賞。
最近的槍在滿足的韓琦的産能後,大雱自己的撫甯縣也采購了一批。打算帶着出使。
出使是能帶宋國自己的部隊的,編制大小看臉,看西夏是否大方,最多的時候一個軍都行,不過就算在寒碜一個營的許可還是會有的。
在這個季節的北方,宋國的神臂弩基本是無法用的,必須用烘烤或開水淋燙的方式預熱,否則很容易就會拉斷弓弦,也容易硬上的時候使得弓臂斷裂。
那些材料不論怎麽處理,都跳不出依靠彈力伸縮射擊的物力極限,既如此,這樣的溫度下會把一切都硬化脆化。
燧發槍性能也會受到一定的影響,但受益于二代半火藥工藝,仍舊可以高效率使用。
此外,去西夏外交還帶着神臂弩也太拉仇恨,畢竟那是從西夏偷來的技術。
除了第一個火槍營的配備外,其餘物資也很豐富,都在打包進行着準備。這些東西是用來賣或者送的。
外交肯定要帶點東西去,但此番倉促成行準備不足,所以隻有大雱自己來準備這些,不過費用會算在禮部帳上,過後給禮部老爺們寄一份賬單,禮部又把賬單送到三司去,抵抗掉撫甯縣應提交的稅額,這就是通行做法。
十一月中旬,中書門下的确認文書到達撫甯縣,任命王雱爲臨時禮部員外郎(副司級)。
這不是聖旨,隻是中書門下文書,且隻有參知政事富弼一人的簽字。
這個現象說明了皇帝問題不小,真的不問事務了。然後文彥博始終對王雱報以不信任态度,所以文彥博沒簽字。
但文書能送到撫甯縣來,也說明文彥博默認不反對。
大宋的規矩就這樣,副職不是擺設,參知政事富弼也是執政之一,隻要富弼簽署就可以執行,當然前提是沒被文彥博否決。
所以簽這個文書對于富弼也是考驗,簽字就有責任。但老富總體還是比較信任王雱的,于是在這個節骨眼上他作爲了。
以王雱的級别,禮部員外郎的任命有些違規。但是權益之下,現在皇帝也不問事務,這也不是需要皇帝欽點的職務,于是爲了避免戰争又暫時沒有好辦法的他們、就隻有接受此番的勒索。
真的是勒索。現在戰争一觸即發,所以絕對沒有誰想于這個時節出京去西夏訪問的。但要出使,員外郎是最低建制,這已經有點看不起西夏的意味,再低的話就是侮辱。于是他們隻有加給王雱這個事務官。
有趣的在于此番力保王雱升職的是司馬光。那家夥的尿性就是怕打仗,爲了避免戰争、割讓國土的事他也會幹的,何況是給願意用外交手段的王雱加個官銜。
和員外郎匹配的官銜一般是從六品,可以上下挪動一級。也就是說根據不同形勢,正七品或者正六品的人,都可能加這個事務官。
但大雱現在乃是正八品,足足跳了三級。所以這些家夥在頭銜前面編造了“臨時”兩字。
那麽一般也就意味着兩個情況,王雱的成果不好的話,那麽出使後吏部就收回頭銜,或者出使取得成果,則會坐實這個職務。但要坐實這個職務至少又要把王雱升到正七品,這才合法。
所以沒有驚喜,富弼附帶私信中也罵人了,指責王雱說這是政治勒索。
順便,富弼還把李參給賣了,在信中言道:“希望你要有組織紀律和政治覺悟,别在拉仇恨。李參彈劾起你來是不遺餘力的,文彥博不是一個耳根子軟的人,但他本來就對你有些排斥,于是西北帥臣李參現在天天說你壞話,天天詛咒你。當這種形勢成了習慣,不論如何你就是朝廷眼睛裏的‘刁民’,還會慢慢形成大宋文人群體對你的統一認知。長此以往,大家會跟着李參衆口一詞說‘怎麽西北的天寒地凍沒把你凍死,淮西的百姓沒戳脊梁骨把你戳死’。真形成了這樣的衆口一詞,你就廢了。懂本相的意思吧?”
信的結尾富弼就是這樣寫的。所以看完信後大雱暴跳如雷!
媽的少爺我有這麽招人恨嗎,這些家夥竟然希望西北的天寒地凍把我凍死,淮西被洗劫的幫派黑社會戳脊梁骨把我戳死?
當然文彥博還不至于這麽看待大雱,老富的意思是,這麽看待詛咒王雱的隻是司馬光和李參,但是長此以往下去土壤環境會改變,正如一個口号喊的多了以後會有人信,那麽脊梁骨被戳的多了以後,大家也會慢慢的這麽去認爲。
總有那麽一群刁民想害“朕”。
少爺不就在淮西砍了一兩千個黑社會,不就上奸臣書搞了種鄂一波麽。他們居然如此咒小爺,一點都不大度儒雅。
當然這些并不是重點,此番出使如果不出幺蛾子,且嘉佑年的總結年報進京後,準能把這群NPC吓死。那麽最終,他們的質疑也就成爲了争議。
是争議就行。争議越大代表聲望越大。并且争議不會被輕易定調乃是大宋規矩。
說起來大雱和老夫子們的目标不一樣,他們每個人都想名留青史,大雱隻是沒心沒肺的活在當下。
正如當時對小鈴铛的說辭,哪怕下地獄,不要以爲我猥瑣雱沒能力把地獄建設成爲天堂。大惡魔也是可以吊打大天使的。規矩在于:打赢了就是天使。
于是十一月下旬,帶着禮部關防以及西夏朝廷的邀請國書,王雱帶着兩百人的火槍營正式開拔、離開了老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