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言,這個季節外出狩獵的太後和小皇帝仍舊沒回都城,這很不符合常理。
“娘娘,興慶府方面傳來的消息說,貴族以及民衆的猜測日趨變多。甚至有些先知先覺的貴族,帶着大量的金銀出逃了,有傳言說他們打算逃往宋國,以避免這場看得見的政治災難。這樣下去唯恐動搖我西夏基礎。娘娘需要早做打算?”
年輕的鐵鹞子将領漫咩、對着大雪中雍容華美的沒蔵太後進言。
現在還年輕的漫咩将後來會是有名的大将,正是以這人爲首,幫助将來的皇帝李諒祚誅殺沒蔵訛龐和其族人。
沒蔵太後聽了便大怒,呵斥道:“這群沒節操的東西,平日裏在我西夏作威作福,吃西夏的,用西夏的,是西夏的人上人。但最靠不住的也是他們,一有風吹草動他們就朝宋國跑,甚至聽人說,長期以來他們很大一部分資産都部署在宋國東京。”
“剁了這些沒節操的東西!”一個粗狂的鐵鹞子将領道。
太後卻又洩氣的道:“沒用的,咱們要真敢殺一人,其餘原本不想走的也會跑往宋國,堵是很難堵住的。文明能讓人向往,這就是宋國懦弱卻大而不倒的原因。在比爛的時代裏,宋國願意接受且保護這樣的群,咱們隻能改變自身,讓他們更信任咱們。所以這就是本宮學習遼國一直力推‘漢化、講文明’用意,文明才能讓人信任,而野蠻除了讓人懼怕外并沒什麽用,現在撤離的那些人,正因爲害怕本宮和沒蔵訛龐兩群野蠻人在都城大開殺戒才撤離的。這是要點。”
“娘娘英明!”大頭兵們紛紛崇拜的喊道。
漫咩也不急着去拍馬屁,強調道:“末将仍舊認爲,在這關鍵的節骨眼上爲了大局,不能和太師開戰。相持不下的時候,這樣的局勢是對我西夏的釜底抽薪,是西夏整體利益的散失。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這是漢人說的,娘娘既力推漢化,那便也要學會忍辱負重卧薪嘗膽。”
“卧薪嘗膽個蛋啊!”太後忽然大爆粗口,“本宮都險些被那喪心病狂的兄長刺殺了,讓人怎麽忍辱負重?”
漫咩道:“惹您真這樣想,末将會誓死追随您回京、和太師之侍衛軍決戰!“
“鐵鹞子軍誓死追随太後清君側!”全體将領跪地宣誓。
不過漫咩又冷靜的再道:“但是這樣一來勝負難料先不說,末将可以肯定,這些年興慶府的積累會全部損耗一空,人員和錢财會大幅撤離。隻有兩個辦法,一是放他們離開。二是殺光他們留下錢。但不論做出何種選擇,西夏也基本算是分裂了。沒蔵太師尚且不能接受這樣的局面,采用暗殺而不明殺。那麽親自接手了元昊陛下基業的娘娘和皇帝,則更不應該做這種選擇。”
沒蔵太後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也算是冷靜了些。
剛剛她主要是氣不過說說而已,其實草原兒女麽她還真的不怕死,也知道沒蔵訛龐采用暗殺而不是明殺的用意,正是不想西夏分裂。此點上兩派的觀點是一樣的。
“難道……真要本宮沒事似的回都城,對本宮那陰險的兄長和解?”沒蔵太後難過的道。
“似乎隻能這樣,您一向信任的明王,現在看起來都不支持您了。”漫咩将軍道。
太後喃喃道:“老和尚他死定了,就算本宮投鼠忌器放過沒蔵訛龐,也絕對沒那老和尚好果子吃。”
“也不能。”漫咩道。
“何故又不能!”太後怒道。
漫咩道:“表面上明王和您是一夥的,都信佛,且他沒明顯錯誤,至少興慶府大多數平民以及貴族是這樣認爲的。當年您擡他崛起,至今明王翅膀已豐,信徒比您更多,理論思想影響力比您更大。這個時候惹他,除了被天下人戳脊梁骨說不仗義外,更有一種已衆叛親離的假象,這不利于太後往後穩住基業的步伐。”
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太後喃喃道:“已經衆叛親離了……”
到此一來整個場面沉默了,的的确确,小皇帝和太後似乎已經到了這一步,并不是假象。
某個時候,沒蔵太後吐槽一番後也就安分了,開始了正确部署:“召見一直被禁锢的展昭來見。”
“會不會……”屬下們遲疑了。
“放心不會。本宮一直關押乃是因爲不暫時沒決定怎麽做,但他沒危險。本宮很确定那日他在救駕,就像事後本宮肯定老和尚出陰招一樣。”太後道。
少頃後展昭被帶來,不但被松綁,還把刀還給了他,然後把屬下吩咐退出了圈子外。
被如同粽子似的捆了近半月,展昭對西夏人的節操已經不報任何希望,早做好了爲國捐軀的打算。
現在卻被這樣對待,所以大貓愕然了。
“說點什麽,隻要你想說,都可以。”沒蔵太後以奇特的眼光看着他。
展昭道:“看這态勢……娘娘似乎信任展某,卻爲何要把展某禁锢半月之久?”
沒蔵太後楚楚可憐的樣子紅着眼睛道:“因爲哀家暫時沒有主意該怎麽面對這一切,又不能放了你,便隻能委屈你了。”
展昭偏着腦袋一想也就原諒了她。不過往前經曆過大魔王調教,展昭也沒被她弱美女的假象迷惑。
沒蔵太後不禁楞了楞,不太習慣居然有不正眼瞧老娘的男人?于是又好奇的道:“展大俠……救駕有功,你需要本宮怎麽回報你?”
“不敢。”展昭抱拳道:“救您的不是展某,展某乃是奉我家大人之命趕來救援的。”
“你家大人?”沒蔵太後徹底愣了。
展昭說道,“我家大人正是宋國王雱。”
太後道:“我知道你家大人是誰……隻是很奇怪,他爲什麽能獲知這些消息,爲什麽要這麽幹?”
“他是大宋神童,爲人陰險猥瑣,但也号稱神機,沒人知道他的打算是什麽,但他的确收到消息後就命展某千裏救援了。他隻說了一句:您不能死。”展昭道。
沒蔵太後那非常碩大的胸口快速起伏了一下,沒人知道她想什麽,隻是表情有些怪。
少頃,太後岔開道:“但展大俠護駕總歸有功勞,說吧,你有什麽要求對本宮提及?”
展昭便道:“請太後放過曹姑娘。”
太後冷着臉微微搖頭:“這肯定不行,那妖女真有殺本宮之心,遲早死路一條。”
展昭固執的道:“娘娘,她隻是一把劍,怎麽使用看人,展某覺得或許别人不懂,但您懂這道理的?”
“你……”不太習慣被擡杠的太後便怒視着他。
然而展昭認死理不怕事,展昭又不是沒蔵太後的子民和下屬,在宋國時候縱使大雱是他頂頭上司,大貓擡杠起來也是沒完沒了的,于是再道:“展某堅持請太後兌現這個承諾!”
“快滾!本宮可沒承諾一定答應你獎勵條件,怪隻怪你要求過于離譜。你是不是腦袋被驢踢了,竟然讓本宮放過要刺殺本宮之人?”太後大怒,一副翻臉不認人的态勢。
“展某無意冒犯,但顯然要殺您的人是你們西夏自己人,他甚至是您的親哥哥不是嗎?您不也放過他了?”展昭不卑不亢的道。
太後怒斥道:“你怎麽知道本宮放過他了!”
展昭淡淡的道:“距離刺殺事件已過去半月,娘娘一直沒處理曹晴姑娘,掌握鐵鹞子軍的情況下,也沒回興慶府開戰。這就證明您是個有大局觀的人,而不是沖冠一怒匹夫之勇。”
沒蔵太後也開始有點頭疼展昭了,喃喃道:“聽說王雱乃是個狠角色,本宮很奇怪,你爲何能在他手下活到現在沒被幹掉?”
“……”展昭自己也對此很奇怪。
沒蔵太後又岔開道:“說說看,你家大人爲何會有暗殺本宮的消息?”
“這是機密,展某不會透露。”展昭道。
沒蔵太後轉身吩咐道:“來啊,把曹晴扒光後淩遲處死,把她的肉煮成肉羹犒勞展大俠。”
“好吧其實也不是機密,猜都能猜到的。因爲曹晴正是大魔王……是我家大人部署在沒蔵訛龐身邊的棋子。”展昭急忙尴尬的道。
“在吧……那姓曹的妖女養一陣子算了。”太後又吩咐外圍的軍人。
展昭這才松了一口氣。
沒蔵太後又道:“展大俠,既然曹晴是你家大人的棋子,而你家大人不想我死,曹晴爲何這麽鐵心的行刺?這不矛盾嗎?”
展昭搖頭道:“這解釋起來太複雜,且您未必會接受,于是展某不想說。總之一句話,曹晴就這德行,她在效忠大魔王前也曾埋伏過他。且在我撫甯縣洩密案中她相反追着我打,從而讓季天擎逃亡。”
“撫甯縣洩密案……季天擎?”沒蔵太後不禁大皺眉頭。
展昭楞了楞道:“娘娘竟是不知這事?”
沒蔵太後微微搖頭,輕聲道:“因爲沒人說實話給哀家聽。”
展昭也不禁覺得她有些可憐,于是心頭一熱便簡單說了一下,最後道:“大抵就這樣的,李富貴策劃了這個事,爲沒蔵訛龐偷取到了我大宋燧發槍圖紙。娘娘若不知道,興許是沒蔵訛龐在私下秘密造槍,想在沒有足夠神臂弩的情況下,用來克制鐵鹞子軍。”
很意外,沒蔵太後并不關心什麽燧發槍的事,聽到“李富貴”三個字後色變道:“你肯定是李富貴主導?”
展昭道:“展某肯定是他,這應該是個化名。”
“不,這是個真名,他是我心腹寵臣李守貴的兄長。”沒蔵太後喃喃道。
展昭也很尴尬,沒繼續說。因爲言下之意,李富貴這麽有信仰的爲沒蔵訛龐效力,雖然也不能說明李守貴會變節,但沒蔵太後還把李守貴列爲心腹重用,這總歸是一件極其不好的事。
沒蔵太後忽然眼睛發紅的道:“現在你知道本宮作爲一個女人,所處的環境多險惡了嗎?”
“貴圈……貴圈……”展昭有些同情心,所以很尴尬,沒把這個詞說完整。
“你真的想搭救曹晴嗎?”沒蔵太後忽然神色古怪了起來。
“想的,并且是一定會!”展昭道:“若得到否定答案,過了今日後展昭會盡全力營救她,不計代價。”
“作爲女人,能得展大俠這樣急公好義的英雄庇護,乃三生修得之福。”沒蔵太後眼裏有些怪異的神采,不等展昭高興她又接着道:“行,本宮可以不殺她。但有個條件:你留在西夏,在本宮身邊效力五年?”
“這不可能,展某乃是宋人,是軍人。”展昭道。
“還有第二條路:讓你家大人以外交使臣身份來興慶府見我,他來,且開口,本宮就放過曹晴。除此外呢,本宮的确信展大俠有這樣的氣概救她,但你隻能拿到一具屍體。”沒蔵太後變身女枭雄的态勢道。
“這……”展昭大皺眉頭。
“你想說王雱不可能來吧?”太後冷然道,“本宮卻認爲可能,王雱若不來,就說明他想避免戰争是虛情假意。”
展昭搖頭道:“他爲人相當猥瑣陰險,但此點上真不是虛情假意,展某看得出來。這是他的優點之一。”
太後道:“好吧本宮換個說法,若這麽簡單的事他都做不到,利用完了至曹晴而不顧,那麽他和沒蔵訛龐沒多少區别。這樣的人、他不配有你展大俠效忠。換做你跟着本宮,将來你有事,本宮會竭盡全力救你。你自己想吧。”
展昭沒被她迷惑,說道:“展某不保證他會來,但他就算來了,也絕不是爲了救曹晴,那隻是附帶。”
沒蔵太後楞了楞道:“難怪你總說他猥瑣陰險……聽着麽,雖未見其人,還真勾起本宮好奇心了。就這樣吧,不久後西夏朝廷會對宋國發出邀請,他來不來,就看天意了。”
“可娘娘您爲何一定要見到他才放曹姑娘,相信展某,你算不過他的,見到了他,您也撈不到他的好處。”展昭自覺很客觀的道。
“反正我就想見他,他有名言:這叫試錯,創造機會不是嗎?”
華美無比的太後見展昭似乎還有說辭,便不耐煩的擺手道:“快滾!身爲宋國軍人,沒有外交手續深入興慶府,在本宮耐心耗光前趕緊離開。你個木魚腦袋,有福不會想,良禽擇木而栖的道理都不懂?你都說他陰險猥瑣了還跟着他效力,民族屬性遠沒你想的重要,進興慶府看看你就會知道,我西夏朝廷有近一半是漢人官員。”
“人各有志,那不關展某的事。”展昭心平氣和的搖頭道。
“那你還不滾!”太後又大吼跺腳。她之所以這麽惱怒,主要是不太習慣有男人不正眼看自己。
展昭隻有趕緊跑路了,一路上心理都有些恍惚,這個太後某些地方真有點像大魔王,但水平又不夠,所以她衆叛親離是有些原因的。
“曹姑娘,苦了你了,大魔王利用完你之後是否救你,還真沒人知道。”展昭趕路的時候一個勁的爲此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