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因邊境形勢持續惡化而對應的奸臣操作、讓大雱良心有些不安之外,三日後,撫甯縣出現重大安全事故。火藥車間發生爆炸,死了一個技術員兩個工人,另外十多人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傷。
就此一來,越來越多的藥丸情緒在撫甯縣傳播。耿天骘安東全柏林等人的麾下組成聯合調查組,立即着手調查火藥車間的安全事故責任人。
最終的結果是沒人有明顯錯誤,但似乎又人人都有錯誤?
鑒于這個緊張危機的當口,領導集體再次出現意見,需要找出責任人嚴厲處罰,給予敲山震虎。
王雱倒是心理清楚得很呢,這都是快速發展中必然會有的陣痛,乃是整個管理流程上的問題。未必有真正該殺的責任人,這個事件,主要代表了火藥事業是極其危險的。
因爲關于這事上,王雱沒傻到隻聽安東他們的結論。王雱是親自去到基層,和火藥車間的全部工人都聊過,還和老羅爹等一線技術骨幹聊過。最後的結論就是:安全流程上的疏忽,理論上整個生産過程中盡量都不能出現鐵器,不能出現意外撞擊後會産生火星的一切東西。
說是這樣說,但隻有實際做起來的時候才知道很難,畢竟火藥車間也才剛起步不久。
王雱還了解到,因全柏林許浪山他們的聯合調查組反複調查,受到影響車間已經基本停工了,也由此帶來了工人群體中的一些不良情緒,鑒于此,王雱簽字叫停了這次調查,且召集百姓和工人代表在新城牆開大會。
這個風風很大的時節,王雱穿着便裝高高的站在新城牆上,拿着大喇叭喊道:“撫甯縣已經出現一些不好的情緒,政治和政務工作上,也出現了一些矯枉過正的行爲,帶來了大家的不穩定情緒。”
整個場面靜的落針可聞,隻有呼嘯着的風聲。
“越是這種時刻,越不能自己亂了陣腳。”王雱侃侃而談道:“我的意思不是要放棄生産上嚴抓安全的規矩,但要正确看待事故,要實事求是,不要一出事就隻想到調查責任人、以便自己沒責任。”
到此一來,工人代表和大頭百姓的神态放輕松了些,這番發言已經預示着,這次的定調會偏向于工人和百姓一些。否則現在無止境的調查,的确已經影響到了正常生産,還弄的人心惶惶。
王雱再道:“有問題當然要糾錯、要解決。但我不是傻子,我不想坐在堂上喝着茶,等待着一群自身不知道實際情況的官僚呈交卷宗給我看,這裏我不特指誰,我的意思整個執政隊伍都特麽的是傻子,包括但不限于安東、耿天骘、展昭、全柏林,是的你們都是傻子。”
“出事故了調查當然沒問題。但我之所以說你們是傻子,因爲你們從一開始就搞錯了立場問題,你們全部都報着差人的身份和角度出發,就想找出個‘賊’出來殺掉交差。我說錯了嗎?”
“誠然依照司法思維,依大宋律。公人先假設立場進行調查,這算不得錯,所以這就是我沒收拾你們的唯一原因。但我一再強調要實事求是,要深入基層去調查研究,且不要去預估結果、不要去算命。你們倒是好,拿着雞毛當令箭,從一開始思維就不對路,一開始就和整個治下百姓、工人群體對立了起來。”
環視了一圈後,王雱拍台子怒斥道:“實際情況是什麽,王璐作爲一個婦女,加班加點連續幹了九個時辰的情況下,擡着沉重的托盤跌倒,托盤撞擊器皿産生火星引發事故,這麽簡單的問題你們查查查,查個什麽,我讓她加班趕生産的,你們是不是最終連我也要抓起來!”
“……”很少被罵的耿天骘全柏林很無語,低着頭裝孫子。
至于展昭安東沒心沒肺的樣子,因爲這兩家夥經常都被罵,有免役力了。
仍舊靜得沒有一絲聲音,全部注視着王雱。
到此王雱又道:“沒其他太多意思,點到就止,你們這麽聰明當然知道我在說什麽。今天也真不是針對誰的批鬥大會,罵人就罵到這裏爲止。”
衆人面面相視了起來,有些尴尬的在于這裏應該鼓掌嗎?氣氛似乎也不對?
大雱又接着高聲道:“火藥車間死去的王璐,劉金華,陳志濤,沒太多人能記住他們的名字,但我會。且我要求這幾個微不足道的名字長存于大家心中,加以銘記。現在的撫甯縣是他們、以及和他們一樣的那些人建設出來的。這是首批爲建設大宋邊陲而犧牲的英雄,名字會刻畫在西北撫甯縣紀念碑之上。”
到此掌聲喝彩如雷!
王雱再道:“戰争傳言日漸臨近,或許這會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整個撫甯縣齊心協力所建設的防線仍舊殘缺不堪。對此我不做預測,不帶着你們算命。但我和你們一樣會把這裏當做家園,我會帶領你們拿槍守衛這份建設果實。”
“且我不會帶着你們以卵擊石,不會胡亂帶你們宣誓與撫甯縣共存亡。這樣的口号不算錯但顯得很傻,當需要兌現這口号的時候也就代表我們輸了。我要說的是,我神機雱沒輸過,實事求是的說,若全面性國戰真的開啓,撫甯縣的體量當然存在淪陷可能,這真不是喊口号、有信心就能解決的東西。我的理論是人若在夢想就在,我們能建設出現在的撫甯縣來,将來也就能建設一個更大更好的。我不保證一定可以守住撫甯縣,但隻要你們信我,不可爲的時候我一定帶你們沖出重圍。我還會告訴你們丢了東西不可怕,隻要你們信我,我就帶你們把失去的東西加倍拿回來。”
“這些就是我的承諾!”王雱最後道。
穆桂英展昭等人聽得眼冒金星,大魔王竟然在萬衆矚目的公開場合,主動宣揚守不住的藥丸情緒?對此也是醉了。
全柏林卻是驚爲天人,大魔王不愧是大魔王,夠猥瑣的。因爲恰好全柏林最信這套,淮西無爲縣一戰時候,老全正是這樣的尿性。
“必勝!大人威武!”
百姓和工人代表的情緒卻和展昭等人想的不同,由此真的進入了有信心的雞血狀态了。
大雱見展昭穆桂英等人對力量一無所知的樣子,又低聲解釋道:“學會什麽叫實事求是了嗎?”
整個領導集體便一起尴尬了起來。
“這就叫實事求是。”王雱道,“有問題一定要面對,要以合理方式解決。不要隻會維穩喊口号,口号在平時有用,但需要見真章的時候卻沒什麽卵用。事關生死存亡時刻,不要把他們當傻子對待。因爲客觀的說,若全面戰争正式打響,就連我自己都不信能守住撫甯縣,指望用我的口說去服别人?”
公務員集體不禁楞了楞。
王雱最後道:“取得别人信任的方式就是,不要騙他們,實事求是,教會他們面對現實,且爲他們找到不利環境下的最好解決方案,這才叫信心,這也是執政的精髓。忽悠他們打得赢前,要設身處地的先想:你願意把你兒子放在這裏死守嗎?若你願意、且經過了嚴謹合理的戰術模型推算,那你才能帶着他們喊‘共存亡’誓言。”
全體立正。
王雱再道:“之前宣傳工作的成功,的确是我執政的成功。成功的人總能讓人信任且給人信心,所以他們會在關鍵時刻信我一次。但記住隻有一次機會,成王敗寇,一但錯了,他們往後就不會在信。不要在關鍵問題上欺騙别人,教會大家面對現實且勇于去用優化方案解決,哪怕敗了也是戰之過,仍有機會卷土重來。不過欺騙之後又敗了,就再也沒有信譽可言。所以我要求你們現在起實事求是,不要一再維穩喊口号了,要面對現實,我不預測戰争但不代表不對戰争做準備,我要求在戰鬥部、預備役部等各群體之間,開展有效的統一戰線工作,灌輸‘勇敢面對’意識,培訓他們在關鍵時刻聽從指揮,有效協調求生的技能要點,同時不能放棄生産,這就是接下來二級狀态下的主要工作。”
“不要隻會坐在行政公署裏翹着二郎腿想當然,都給我放下架子進入基層,了解他們的想法,打消他們的顧慮。我發現我們的隊伍之中,仍舊存在一定程度的官僚習氣,在大宋土壤環境下這或許算不得錯,但我平時不收拾人,不代表緊急狀态下也會容忍。人貴有自知之明,不要在不适合時候跳出來作死。讓你們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似乎不可能。國朝内憂外患之際身爲宋人,我不指望你們爲國爲民,但别添亂、拿了朝廷俸祿後盡量做好自己的本質工作,我認爲這要求并不過分,做不到的,抵觸的,被我挂在城牆上時就不要喊藥丸。我允許你們選擇,但選擇了就有相應代價。”
整個公務員集體如同孫子似的低着頭,哪怕他還是個少年的殼子,但那份不怒自威的大魔王狀态是越來越濃烈了。此番的訓導相比平時其實不算嚴厲,但也正因爲這樣,大家紛紛自省覺得大魔王接地氣啊,他不要錢鞠躬盡瘁爲國爲民,但時值民族内憂外患之際,要求拿了錢後做好自己的事,想通了的話這個要求當然不過分。
狄詠驚爲天人,又拿小本子把大魔王的語錄記錄下來,他之所以威望高,相當陰險猥瑣的情況下還能被人信任,說穿了就是他接地氣。
“風越來越大了,今日就這樣吧。”
說完這最後一句王雱轉身離開,沒喊什麽“大風起兮”之類的廢話,沒那麽個必要,内心裏麽,大雱堅決反感這個時候爆發戰争,做準備的同時也不會放棄緩沖的努力。
關鍵就在于送往京城的《上樞密書》,種鄂被“敲山震虎”前,他部署在土門的一千精騎千萬不要搞出個類似後世“珍珠港”的大新聞來,否則,新一輪的宋夏全面戰争将在不适合的節點被點燃。
種鄂是個聰明人啊,是個将才,這番策劃在戰術上完全是可行的。隻是說他對戰略局勢評估錯誤。
土門是延安府轄區,并不是銀州。否則就算他是永興軍路都總管,有權在永興軍路行軍,但國戰沒開、西北沒有正式帥臣總指揮前,王雱真敢出奇兵把他的一千精銳給繳械了。
假設如此做了後王雱不一定對,但有得扯,可以撕逼,并且占據是文官最終也會撕赢。
可惜種鄂真是個将才,他似乎已經把這一形勢考慮進去了,于是把一千精騎部署在了土門一線,不是最佳戰術位置卻遠離銀州區域,除了讓王雱幹瞪眼外,他還順便解鎖了綏德軍的行軍權,利用綏德軍形成了對王雱的暗下節制。
綏德軍當然是宋軍,但王雱和曹首義的仇恨越發深了,一但綏德軍的權限解鎖,種鄂料定王雱膽子再大,也敢出兵土門去惹事,主要精力隻能防備家鞑子曹首義。
所以現在西北的政治軍事就有這麽蛋疼,還沒正式開戰,但是内部的幾股勢力、幾種價值觀念已經開始沖突日漸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