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沒有什麽卵用,卻會是老韓琦的信心,河東的信心。如果韓琦他認爲手持噴子就可以去橫掃整個邊境,那麽他就錯了,也會被教做人的。
所謂一槍在手天下有我,不過是文青宅男的意淫。但先吃螃蟹的韓琦卻會是這個計劃中的重要一步,一個産業要持續發展就要盈利。
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将來有一天韓琦會發現自己上了大當,他會看到其他人扛着更先進更便宜的二代三代燧發槍,成爲爛大街的東西。不過這不是重點,那時候大雱會安慰他“早買早享受,你的槍在收藏價值和意義上,遠高于他們”。
這就是工業化的本質。商業思路上講,韓琦會成爲一個傻瓜被忽悠,但他也會是這個産業發展中的無名英雄,參與成就大雱的萬丈光芒。
譬如後世九十年代中期的九百兆移動電話要一萬多,那時一萬多是全職工人差不多兩年的工資。後來的蘋果X也就八九千而已,隻是一個全職工人兩月多的工資。在蘋果X大行其道時期,用兩年工資玩九百兆的那群人已經成爲微信都玩不熟的準老年癡呆。
但這就是工業發展的本質,纨绔子弟的榮耀,總是建立在父輩的奉獻和傻逼上……
次日一早,校場的情景壯觀了。
韓琦看到一群傻乎乎的新兵膽子在泥地中摸爬滾打,喊口号。這絕逼是韓琦見過的最蠢的兵,但客觀的說看他們那股子勁頭,盡管高矮參差不齊是歪瓜裂棗,韓琦也肯定他們的戰力會很強。
看着馬金偲一邊爆粗口一邊踢動作慢的軍士屁股,韓琦就想回去把麾下那些軍官吊起來抽。特麽的這才叫軍官有木有,以往見到的那些并不是,而是人形食物消化機,專門負責消耗大宋軍費的存在。
“小屁孩自帶的那個‘夢中老爺爺’厲害了。所以人言可畏,這撫甯縣隻有自己來,認真用心觀察後,才能發現它的潛力所在。”
韓琦一邊感慨着也不避嫌,背着手走入了校場泥地中,更近距離的觀摩那些古怪的訓練方式。
看了一下韓琦卻也知道,方式不是重點,那股莫名其妙的凝聚力才是重點。盲目學習的話肯定是形似而神不似,沒什麽卵用。
其後,發現昨晚去庫房偷酒的毛驢也跑來校場了,白日看麽,這頭驢超詭異,穿着一個大紅肚兜,戴着虎頭帽。
“聽說你叫旺家?你這名字取得好啊,是吉祥物。有傳言說當年你在小屁孩腦殼上踢了一腳,他就開竅了?要不……你也踢老夫一腳,讓老夫見識一下夢中老爺爺?”韓琦摸摸毛驢的脖子後呵呵笑道。
毛驢小寶很尴尬,它除了喜歡和大雱扯犢子外,其實膽子是很小的。
韓琦又自說自話道:“還不願意幫我啊?說起來,你娘我都認識的,它和我很熟的。”
“?”毛驢小寶對着韓琦“唵嗚”了一聲。
韓琦聽不懂驢話,卻繼續回憶着道,“這是真的,老夫真認識你娘。當年王安石騎着你娘進京趕考,其後第一個職位是在我麾下任職,也是騎着你娘上任的,他還來晚了很長時間被老夫當堂責罵,他不服氣還寫什麽污糟貓《上徐兵部書》申訴。那導緻當時老夫對他印象奇差,磨合了好些日子,倒也發現其實他不是想象中的那種刺頭官場二流子。所以目測擁有旺家屬性的是你娘,你繼承了它的血統。現在看,當年的老部下王安石都已經主持樞密院工作了,老夫仍舊被當做慶曆班子中的問題人物,放在河東種田,旺家你給說說,這是什麽世道?”
“唵嗚。”小寶這次的意思是不明覺厲。
“來啊踢我一腳,算你無罪。”韓琦開始誘騙小寶。
小寶沒戾氣,從不與人爲惡,于是掙脫後跑了。
“呵呵。”韓琦覺得這頭驢也超有趣……
老韓就此在撫甯縣駐紮下來,過得幾日不但談妥了首批燧發槍訂單,還聽說,專門組建的第一代燧發槍生産線已調試完畢,定型之後開始生産了。
韓琦笑得合不攏嘴,和王雱一起拿了學徒工手裏下線的第一支槍來到校場,安排試射。
仍舊是大雱親自操刀,碰的一陣煙火後,四百五十步外的泥磚應聲脫落。
碰碰碰——
一次又一次的射擊,四槍才把同樣的泥磚給幹掉了。
全程觀看的韓琦不禁皺了一下眉頭,很顯然,這種量産版的燧發槍不但樣子不好看,較爲粗糙,射程和威力、以及精度也大幅落後于老羅爹親自打造的那把。
“四百五十步……射程損失兩成,且威力不夠看。不能再提高了嗎?”韓琦對這樣的槍沒有想象的滿意。
王雱自己也覺得寒碜,卻隻能道:“相公明鑒,這已經是目前量産工藝中,所能取得的最大平衡點。質量當然可以提高,但打破這個平衡點後,興許翻一倍的錢,卻隻能換到一成性能的增加。那樣的槍我也想要,但誰也用不起。那需要我最頂尖的團隊全部投入,幾日才造得出一隻來。而不是現在這種學徒工一日就可以造幾隻的形勢。”
“缺點當然有,但下官認爲暫時能用就行,四百五十步的殺傷程度,已經是非常有效的遠程打擊手段,的确不如神臂弩用,但是勝在門檻低,婦女娃娃簡單培訓後就能使用,可以極大增加戰争潛力的儲備。然後是便宜,神臂弩不但貴的驚人,而且有錢您也買不到,隻能排隊等候每年少量的下撥,且使用門檻太高,維護費用太高。”
“于是下官認爲,當下的燧發槍已經完全具備實戰價值。倒也不是說下官鼓勵您拿着槍去邊境突突突的惹事,而是這是信心,能帶動你河東軍民擁有底氣。在财政允許的條件下我生産,您購買,提前儲備一批戰争潛力在河東。富弼相公雖然說三十年内看不到和遼國的全面戰争,但他這也是算命,會發生什麽其實誰也不知道,有備無患總是好的。必須要有槍,心中才會有光。”
韓琦想了想道:“小子你倒是說說看,你怎麽就覺着我河東财政寬裕了呢?”
王雱道:“您蒙不了我,我采購的軍糧上您賺了一大筆,除了把你的雜糧賣出高價外,您還順帶還黑吃了老範祥一大筆鹽稅,他在追着你咬又不是秘密。然後還通過我的大力采購,帶動了您的制造業發展,所以商稅形勢也是有大增長的。”
韓琦點頭道:“這些是看得見的,好吧接着說,還有什麽?”
王雱左右看看,便低聲道:“老實說,每年苦等着那區區的一點神臂弩份額下撥,寒碜不寒碜?下官我是被人家打壓,不敢去想,但是老爺子您的頭超鐵,您何不主動放棄神臂弩的份額?來購買燧發槍呢?”
到此韓琦略微動容,舔舔嘴皮,然後左右看看。
大宋就這德行,但凡指标都是可以賣的。包括韓琦進汴京水療院療養的指标,都已經早就被韓琦給賣了。
神臂弩作爲大宋戰略級軍備,河東禁軍每年有多少指标是有限定,且因爲是邊境地區,指标比内地多些,又比陝西少些。這種東西麽,但凡是當兵的他肯定搶着要的,永遠饑渴。
既然供不應求的東西,指标就一定非常值錢。
于是……韓琦睜大了眼睛道:“小孩你竟是教唆老夫把神臂弩放棄,當做指标賣了?”
王雱攤手道:“這有什麽不好?那點寒碜的東西到底殺過幾個蠻子,别人不清楚,親自帶兵南征北戰的您還不清楚嗎?那有個卵用,經過各級官僚運作、且工藝非常複雜,所以一架神臂弓的價格能采購四十條燧發槍了,并且這隻是神臂弩本身的價格,這種緊俏的東西若您放棄了,把指标溢價出售,就算是種鄂那麽摳門,他也能回饋您‘每架神臂弩五十條燧發槍’的價碼。于是,每貫錢所産生的戰力我就不給您細算了,其他人是傻子難道你算不明白?”
韓琦想了想是越發心動了,卻又皺眉道:“理論上這是可以的,也不算私賣軍備。這是兄弟軍之間的份額轉讓。固然有些違規,在平時問題卻不大。但是有一點,你那個爹的脾氣我最清楚,換别人就沒問題,如果是老夫把神臂弓指标賣了來采購你的燧發槍,一關系到你,則難說他會矯枉過正,專門來糾察這事。到時候你嫌老夫黑鍋不夠多嗎?範祥在鹽政上追着我咬,如果王安石也在軍政上追着我咬,那恐怕不妙。”
“想那麽多幹嘛,撐死膽子大的,餓死膽子小的。找到機會就幹幹幹,反正文彥博他們不可能把你弄回京去,還能拿你怎麽辦?最多不是又把你弄陝西來和我一起做丘八嗎?怕個啥呢,就算其他人跑光了,不還有我陪着老爺子您?”王雱繼續蠱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