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的人們越來越信奉拔下一根猴毛,就能變出無窮無盡的物質,比聚寶盆還牛。卻暫時沒人發現花果山就是撫甯縣以北那些三山七寨黑社會,被稱爲了金三角。
對抗天兵天将直至打進天庭,正在被這個地區的人們信奉爲一件無限正義的事。
半桶水秀才跟着瞎起哄助威,卻沒發現一個事實是:花果山追求的無官府主義和自由自在是個僞命題。
真相是:他們付出了鮮血打退了天兵、避免成爲權證傀儡後,卻反身成爲了神權的道場,對西天供奉着香火和願力。
烏鴉豬頭的區别而已。
現在的《西遊》故事話本,和以往安學者聽過的簡直是不同的版本。且邏輯混亂,經常前後存在相互矛盾,那顯然不是出自一人之手,而是把民間已有的各個話本強行拼湊在一起,看似是一個故事其實四分五裂。
天佑大宋,西北出了個範仲淹。
他老人家幹冒忌諱,在這個地區破除過舊思想和舊觀念。帶着大家苦幹實幹的同時,他老人家并不能真正殺滅民間根深蒂固的話本故事,但他有不同的解讀,他突出的是取經人腳踏實地隻想救苦救難的故事,野性難除的猴子那天馬行空能力和思維,被取經人批的體無完膚。西行路上的食物不是拔跟猴毛變出來的,也不是一個筋鬥十八八千裏速度回花果山拿來的。是乞讨而來,那在旅途中也算自力更生的一種。
所以從兒時起,安東聽過的西遊話本是這樣的,這個版本是範仲淹解讀的。老範對這些故事的注解,自始至終的着重點是腳踏實地自力更生,切莫天馬行空。
但不同的人對同一個事總會有不同的解讀,這就是文人以及大宋。
現在安東覺得西北還得救,畢竟被老範梳理過一次,現在年限還不太長,至少安東還記得兒時在這地區聽過的範公解讀。現在範公不說被人打倒,但已經成爲了尴尬存在,全部人都在避免提及他。那麽安東覺得形勢非常嚴峻,若等我這一輩聽過自力更生故事的死去後,這個地方真會完全淪陷于神權,再也沒有救藥,再也沒人能喊醒這些沉睡了的人。
整個大西北會在越來越窮的形勢下,虔誠的投靠佛祖,等着獲得胸口前的那一簇猴毛,可以變化出任何東西來。
預感到形勢嚴峻不能再拖,且王雱的作爲像個邪惡不守規矩的人,難說能成,于是安東把上訴的心思花費一日整理成《西北策》後,屁颠屁颠的跑來見王雱。
“知軍相公,卑職苦思了一夜,結合卑職從小在這地方土生土長的見聞和心得,如今寫爲長篇《西北策》呈交給您,欲輔佐大人成就絕世霸業……”
巴拉巴拉,安東這家夥的特點是羅裏吧嗦的,每次都讓王雱想把他一腳踢飛。
耐着性子、聽着他三句廢話夾帶半句幹貨的說完,大雱已經就對他的信任信念上産生了極大的動搖,變得一臉黑線。
安東也意識到知軍大人被自己惹毛了,但居然沒被吊起來抽,安東更是對這小孩驚爲天人。他果然言出必行,他會反感,但也會容忍。
最終,王雱接過他的《西北策》過目後,倒也有些意外,原本聽名字、又看他的風格,懷疑會是些假大空,但事實上雖然他的文風是叽叽歪歪羅裏吧嗦,卻在講實話,大抵思路竟是和王雱想的差不多。
因爲王雱恰好也在結合全柏林等人反饋的第一期消息,在研究大宋西北版的《西遊》故事,與此同時大雱關注到了一個事,在已經沒有勞力、沒有物資,沒有男人,餓的如同猴子似的情況下,現在撫甯縣又在建寺廟了。
思考着,王雱擡起大海碗,喝了一口白開水。
安東擔心的又道:“大人,卑職絕不是危言聳聽,撫甯縣現在還有得救,必須要趕緊作爲。在我縣人力和物資極端匮乏的現在,他們又在城東自發的開建寺廟了。這個做法絕對和您的執政是抵觸的。我以爲您懂這個道理的。必須叫停。”
王雱眉毛一揚道:“媽的書生意氣,你倒是和我說說怎麽個叫停?派撫甯軍去強拆啊?把他們抓了啊?你沒見那是婦女和孩子在自發的勞動嗎?我看着麽,這甚至就是某些人在給老子下套。倘若強行把這事叫停,在這種事務上拉了仇恨,就和民衆對立了起來,我神機雱的執政還沒開始就失敗告終了你懂嗎?不止是你看到了這個問題,其實全柏林在你之前就反饋給我了,他也建議取締叫停。”
安東倒是楞了楞。
王雱又道:“但是能拍腦袋就幹嗎?他們有批文,那塊地原本就是廟産,乃是在遺址重建,至于誰批準的,哪一任批準的,這個已經不重要也無法追究了,這就是現在的事實。”
最後王雱道:“讓我高興的是,你還知道這些東西的危害,你是個愛學習的人,那我現在在告訴你一點。不要簡單粗暴的認爲你去怼神權就可以解決問題。”
安東不禁愕然道:“那還要咋地?”
王雱道:“現在的大氣候下,他們信任神權,那麽你去怼寺廟,其實怼的不是寺廟而是百姓,這就是得民心者得天下的釋義。這句話人人都在說,都挂在嘴邊,然鵝有個卵用,真沒幾個人把這句話讀懂了。這個局勢隻有一種辦法:你要撥開宗教的外衣,讓百姓看透僞裝不信任他們了,那時候官府去砸了寺廟就隻是打擊幫派,而不是和百姓對抗,道理簡不簡單?所以我一再強調,宣傳口的工作不能馬虎,民心不能丢。沒有民心咱們什麽幾把事都做不了,反之一但有,什麽事都不用做,撫甯縣也能越來越好、能夜不閉戶。”
安東楞了楞道:“簡單是簡單了。但做起來很難,好在聽展昭将軍私下說大人你又陰損又老辣,到任後都不公開露面頒布政令什麽的,隻是叫全柏林全縣摸底走訪,打算從底層展開不動聲色的宣傳攻勢。倘若有成效,還真是釜底抽薪。”
王雱便得意了起來,說道:“你現在基本主持縣衙的文書工作,你也要對縣衙公務群體有個全面的了解。以下我說的話不是政令,卻是往後一段時期撫甯縣的政治規矩,你要對公務隊伍有個摸底,咱們不公開反宗教,但要在潛移默化中慢慢騰挪,嚴禁一切公務人員信奉任何宗教,這不是公開政令,卻是我的政治紅線,但凡和宗教有瓜葛的,要逐步清理出公務隊伍。然而公開理由不能是宗教問題你明白嗎?一年内你能把這個工作做出成效,我便親自上書朝廷,保舉你正式的撫甯縣秘書長……縣丞職位,你就正式納入我大宋的官員系統了。他日我登入青雲宰執天下時,你覺得你的高度在哪裏呢?”
在安東聽來這哪怕是個很不切實際的理想,但也是很好聽的,且遠的不說,至少有一點,保舉個縣丞對這個纨绔子弟還真不是難事。
“卑職……卑職……”安東有些受寵若驚又不好意思的尴尬樣子。
王雱嘿嘿笑道:“别不好意思,不想做官的公務員都不是好公務員,想升職想做官想富貴是好事,當整個撫甯縣都和你想的一樣的時候,我覺得我就成功了,然而仍舊還任重道遠,各位仍需努力。”
安東點了點頭。
卻被大雱後腦勺一掌道:“這個時候你要立正說‘時刻準備着’。”
安東一陣郁悶道:“我倒是見您的撫甯縣這樣了,可我是撫甯縣的文職,是有區别的。”
王雱道:“在啰嗦我現在就把你抓壯丁入伍轉軍職,你就慢慢的知道知縣小爺我的厲害了。”
安東沒有甯死不從的性格,于是服從了小魔王的要求。不過離開的時候他再次提醒道:“知軍大人您不要嫌我啰嗦,事實上我并不覺得我很啰嗦,總體上我還是基本能看到哪些問題重要,那些問題不重要的……”
到這裏見到小孩那S形的腳擡了起來,一跳一跳的過來踢人,安東這才急忙轉入正題道:“其實卑職的意思是,羅娜一家的問題您一定要有個說法。然後關于正在建的寺廟,以及日趨嚴峻的神權思維問題,您得謀劃一個對應。”
王雱又把S形的腿放了下來道:“羅娜一家我心裏有數,你别管。至于這個地區的《西遊》故事我也看過,他們弱爆了,你不要以爲我是粗人,其實我也是文人,文人就該做文人的事,筆的力量有時候很厲害,論編故事我大雱沒怕過誰,司馬聖人都被我收拾過。差不多在适合的時機,我也會連載新版西遊故事,去影響下一代小孩子們。否則顯示不出我的猥瑣,弄的我不是文人騷客一樣。”
“大人威武!”安東就此放心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