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被劃出道道血痕的粗大手掌摳住崖邊凸起的石塊,奮力一拔,探出上半身,露出一張咬着血紅色彎刀面孔——完者都。
終于爬上來了!
完者都激動不過一息,就看到前方石亭處一站一坐兩個人。
這兩人很奇怪,穿官袍的人站着,而穿小兵服飾的人卻坐着,而且前方激戰正酣,這個小兵卻安坐如山,看上去像個将軍,不更像統帥。他們的目光緊緊盯着山道上的蘇錄定旗,并未看到完者都。
莫非……完者都心頭突突直跳,自己的運氣竟會這樣好?
他死死盯着那個坐着的人,從這個角度隻能看到側臉,但怎麽看怎麽眼熟——沒錯,就是他!宋主趙獵!
完者都這一刻狂喜。
宋主趙獵,石亭裏坐着的居然就是此戰的終極目标,宋主趙獵!
“長生天沒有抛棄我們啊!”這一刻完者都幾乎都想跪拜蒼天,覺得長生天終于開眼了,看在戰死了那麽多勇士的份上開眼了,終于把好運氣給了自己一方。
盡管趙獵穿着小兵的服飾,一般蒙古兵看到絕對會把他當成武功戰士,但完者都等元軍高級将領卻是例外。他是見過趙獵畫像的,不僅他見過,阿爾斯楞也一樣見過。他們的目标本就是趙獵,若是認不出正主,待殺到山頂時,不怕鬧出随便一個人披着龍袍就被當成是宋主的烏龍麽?
這一刻,宋主趙獵身邊沒有護衛,隻有一個官員,數百武功戰士都在數十步外與蒙古兵們鏖戰。
這一刻,完者都身邊也沒有戰士,他是第一個爬上山崖的人,其餘突襲戰士還在努力攀爬,最快的一個,已露出半身。
這一刻趙獵仍背對完者都,沒有發覺到近在咫尺的危機。
天賜良機啊!
完者都當機立斷,向懸崖下的蒙古突擊兵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雙手一撐悄然翻上懸崖,取下口中的彎刀,死死盯住趙獵……的戰衣下擺,一步步接近。
完者都征戰沙場多年,知道百戰銳士多半都有一種特殊直覺,如果被人用飽含殺氣的目光近距離盯視,會産生感應。至少他本人就是這樣,而宋主趙獵同樣也是個戰場傳奇。所以完者都不敢直視其背影,怕眼裏的殺氣引動對方感應,而是盯着其戰衣下擺,隻要對方一動,下擺也會動。
一步、兩步、三步……
當完者都踏出第四步時,身後,一輪紅日躍出山巅,将他的影子拉得長長,投映在石亭……
糟糕!
完者都瞳孔收縮,渾身繃緊。
下一刻,石亭裏的趙獵與馬南淳似有所覺,同時轉頭,臉色倏變!
銅鼓山之戰兩個主将竟在這詭異情形下面對面。
完者都一聲嘶吼,豹子般沖出,彎刀映日,血光耀目,暴斬向石亭裏坐着的趙獵握槍的手腕。
這是長生天賜予的良機,他一定要生擒宋主。宋元之戰最終結局,就在他這決勝一擊!
這時趙獵身邊一個護衛都沒有,他的護衛全是武功隊,而此刻全部的武功戰士都被他強制派上陣了,就連丁小幺想留在他身旁當個跑腿使喚他都沒要。
此刻趙獵身旁就隻有一人——馬南淳。
吼聲驟起時,馬南淳臉色大變,立即伸手撩衫摸槍——馬南淳穿的是一身四品官袍,他的手槍就藏在官袍下,身爲天子近臣,他自然不能老在天子面前顯露武器,平日掩藏着倒也合理,然而一遇到如眼前這樣的突發狀況,那拔槍動作就顯得太慢了。
馬南淳拔槍确實慢了,不光比完者都慢,也比趙獵慢。
趙獵的獵槍本就橫在膝上,而且槍管裏填滿了霰彈。他本就是要參戰的,自然是荷槍實彈,若是空槍,豈不是裝樣子了麽?
當完者都的影子出現在腳下時,趙獵就已心生警兆,千錘百煉的神經立即反饋到身體,使他的反應比他回頭的動作還快,雷明頓獵槍從膝上彈起,朝吼聲傳來的方向嘭嘭嘭就是三槍——這就是獵槍霰彈的可怕之處,根本不需要刻意瞄準,大緻鎖定一個方向隻管轟擊,隻要運氣不是太差,那漫天噴射的霰彈必定會擊中目标,區别隻是擊中的彈丸或多或少而已。
槍聲響起時,完者都已沖到石亭階下,正借沖勢踏階騰起,手裏彎刀已斬落……
下一刻,完者都騰躍半空的壯軀随着三聲巨響劇震三次。第一次槍響,彎刀被打斷、擊飛,身軀被打飛出石亭;第二次槍響,身軀再度被震飛近丈,一路飙血;第三聲槍響,完者都直接被轟飛到他先前爬出的懸崖邊,狠狠砸在一個剛爬上懸崖的蒙古兵身上。
那蒙古兵怪叫着手舞足蹈掉下懸崖,而完者都則因得此阻擋,身軀叭叽一下掉在崖邊,整個人如同從血池裏撈出,更是不停向外咕噜咕噜冒血……
這三聲槍響,也驚動了拒馬亂石陣的武功戰士,陣地上槍聲驟停,數百道目光齊射向石亭方向,一看之下,亡魂皆冒,頭皮發麻,所有戰士的大腦都停轉數息,随後化爲一聲驚天暴吼:“護駕——”
一瞬間,原本固若金湯、十倍之敵都攻不破的陣地竟自行動搖起來,而那幾乎不間斷的槍聲與流火織就的火力網也猝然消失。
“護你們他娘的駕!”趙獵嘭地一槍,把一個剛剛爬上懸崖,還沒沖出兩步的蒙古兵擊飛,扭頭怒吼,“堅守陣地才是真正護駕,誰敢擅離陣地,以逃兵論處,就地格殺!”
馬南淳也擡手連開數槍,将一個剛露頭的蒙古兵天靈蓋掀飛,高呼道:“陛下與我有利器更占地利,鞑子根本沖不過來,爾等堅守陣地即是盡忠護駕,千萬不要亂!”
趙獵的果斷命令,馬南淳的及時提醒,終于使武功戰士們的慌亂平息下來。大家也都看明白了形勢,在陛下那最強獵槍的可怕轟擊下,還在馬監軍在不時補槍,爬上懸崖的蒙古兵接二連三倒下,爬的沒有死的快,根本無法對陛下造成威肋。
龍飛翼等武功隊戰士終于松了口氣,陛下沒有危險了。然而這口氣剛松下旋又提起,因爲,武功隊,危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