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進入二月以來,整個瓊州都陷入狂歡。因爲,大宋即将迎來新的官家,一位人心所向、當之無愧的中興之主。
是的,監國近一年的趙獵,即将登基,成爲大宋第十九任皇帝,也是南渡之後的第十任皇帝。
這個時間距趙獵當初與楊太後及諸臣約定的一年之期(稱帝)還差兩個月,隻是誰也沒想到,短短一年不到,形勢竟是如此一片大好。元軍兩度南征失敗,湖廣兵馬爲之一空,各路義軍聞風而動,處處星火,漸成燎原。蒙元摁下葫蘆起了瓢,整個東南地區一片赤紅——南宋爲火德,服尚紅,各地義軍皆飾褚服,看上去當真是滿眼火紅。
計劃沒有變化快,既然如此,計劃就得跟上變化。當此之際,大宋又将煥發第二春,正是天下矚目,若是君位虛懸,非但不利于号召天下義師勤王,更不利于讨逆伐叛。
大宋,必須要有一位君主。趙獵登基,刻不容緩。
看到趙獵短短時日能做到這個程度,大宋複興有望,當初反對他的太後黨及軍方實力派也已完全放下成見,反而不斷催促趙獵盡快登基。而包括瓊州在内的東南各地鄉坤百姓,紛紛上書請願,請求儲君盡快登臨大寶。
趙獵按古禮辭讓再三,太後不許,百官懇切,萬民拜請,遂不得辭。
至此,大勢所趨,衆望所歸,趙獵登基,水到渠成。
在經過長達三個月緊羅密鼓的周詳準備之後,祥興三年三月初一,日出大海,白虹經天,南海現大魚,是爲吉兆。
大宋新天子登基大典,于瓊州府(原瓊管城)新落成的皇宮正殿崇政殿舉行。
天子于圜丘告祭禮,并诏告天下,改元“興炎”。暗合《三字經》裏“炎宋興,受周禅”之寓意,更彰顯新君中興大宋之志。
禮成,遣校尉設金椅于殿前郊壇前之東,南向,設冕服案于金椅前。左、右相率諸大臣、百官望座位跑奏曰:“告祭禮成,請即皇帝位。”
新天子遂在群臣百官扶擁之下,至椅上坐。
百官先排班,執事官舉冕服案、寶案至前。丞相、諸大臣奉衮冕跪進,置于案上。丹墀兩側通贊官唱:“排班”。排班齊後,衆大臣鞠躬,奏樂。然後衆大臣三拜,平身、再拜、平身、樂止、入班。
諸臣焚香沐湯之後,齊聚于廣殿之下,按各自在行朝的官位大小,一一排列齊整,參拜新君。
文臣班子裏,右側最前列的就是右丞相文天祥,左側首位便是左丞相陳宜中,再往下是同知樞密院事張世傑、殿前副都指揮使蘇劉義、禮部尚書楊亮節、參知政事曾淵子、工部尚書馬南寶,以及江風烈、歐陽冠侯、馬南淳、施揚、王平安、張霸、蘇景瞻、陳植、黃天從、黃材、許達甫、趙若和等原崖城舊臣大将。
更有瓊州八番蠻、海外番國、東南諸路義軍首領前來觐見朝拜。一時間,頗有萬國來朝,四方來賀的中興氣象。這還是大宋新天子登基倉促,消息傳播不廣且緩慢,尚有許多海外番國及中原義師、原南渡官員未能及時趕到。即便如此,小小一個瓊州府也是人滿爲患,新落成的占地不過三十來畝的皇宮更是擠得滿滿當當。
朝觐禮結束,接下來,便是最重要的一道儀式——進寶玺。
大宋的傳國玉玺早已随着少帝沉海而失蹤,現在進獻的玉玺是重刻的,雖然傳承感弱了一些,不過眼下非常時期,誰都不會在意。
當下由捧寶官開盒取禦寶授左相,左相陳宜中捧寶出班,垂敬上言:“皇帝登大位,臣等謹上禦寶。”
趙獵一身紅色龍袍,在朝陽之下,純金線繡的五爪金龍褶褶生輝,令人望之目眩神迷,頭戴旒冕,冕前垂着十二道玉旒,遮住了他臉上的表情,不過即使拂去冕前十二道玉旒看到趙獵此刻臉上的表情,那也是——沒表情。
不可否認,剛舉行登基儀式時,趙獵還是挺興奮的,畢竟是當皇帝啊!但各種繁瑣禮儀折騰下來,半點不能出錯,大多數時候還像木偶一樣被擺弄來擺弄去,再興奮也漸漸麻木了。
不過,進寶玺之後,登基大典也到了尾聲,總算快熬完了。
趙獵悶悶吐出口氣,真他娘的累,比指揮一場大戰還累人。
待天子接玺之後,通贊官再唱:“天子幸名——”
趙獵精神一振,這是登基大典最後一個環節,也是他最在意并力争的一個環節。
争什麽呢?說簡單也簡單,說不簡單也不簡單,那就是——冠名權。
曆朝曆代,天子登基都有改名的,不過,從沒一個王朝有宋朝皇帝改名那麽頻繁,幾乎形成慣例。
比如宋太宗趙光義(原名趙匡義),第一次改名是爲了避太祖的名諱,之後再一次改名爲趙炅。真宗趙恒,原名趙德昌、趙元休、趙元侃;仁宗趙祯,原名趙受益;英宗趙曙,原名趙宗實;神宗趙顼,原名趙仲針;哲宗趙煦,原名趙傭(這名字令人無語,是個人都想改吧)。
這麽說吧,在北宋的九個皇帝之中,除了太祖趙匡胤以及徽宗趙佶沒有改名字,其餘皇帝登基後都有改過名字,簡直成了傳統。
而南宋皇帝改名的雖然沒北宋多,但同樣不少。比如宋孝宗趙昚,原名伯琮。理宗趙昀,原名趙與莒,被立爲甯宗弟沂王嗣子後,賜名貴誠,後立爲甯宗皇子,賜名昀。度宗趙祺,原名趙孟啓等等……
登基改名,一般是爲了避諱,這種避諱有兩重意思,一是爲了避尊者諱,如宋太宗便是;二是爲了文章行文及百姓起名方便。因爲皇帝用了哪個名,文章(奏疏、書籍)就不能用,百姓起名更不能用。所以皇帝起名,通常會用些生僻字。
原本文天祥、陳宜中,甚至楊亮節都想給新天子弄個大氣内涵的生僻字,卻被趙獵一口回絕,并鄭重宣告諸臣,自己的名字必須是自己來。文天祥諸臣也不在意,天子自取當然更好。沒想到一聽趙獵說出所幸之名,無不皺眉,紛紛表示不妥,認爲無人君之氣。不過到了最後卻被趙獵強硬的态度及一番宣言似的理由說服。
此刻,趙獵鋒芒四射的目光從玉旒縫隙中射出,環顧諸臣、番王、使者、蠻酋及上千鄉坤軍民代表,緩緩開口道:“方今天下,遍地腥膻,胡虜猖獗,山河色變,民如倒懸,水深火熱——何以拯救?唯‘獵’而已!獵敵之首、獵敵之資、獵破敵膽、獵殺所有大宋土地上的蒙古人、色目人,以及一切助纣爲虐的北人、南人。朕在此立誓,必将率領吾民吾族,飲馬長江,奪還祖稷,與元鞑會獵天下!驅逐鞑虜,還我河山!”
铿锵有力的聲音經廣殿特制的擴音結構遠遠傳出,令所有臣民爲之震撼激昂、血脈贲脹。
趙獵氣勢飛揚,龍袖卷甩,五指箕張往下一按,仿佛摁住大都某個碩大的腦殼,擲地有聲:“朕名——趙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