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死吧!”那仰躺着看似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的宋軍士兵也發出同樣的嘶吼,猛力抽出壓在身下并早已裝填好彈藥的短铳,對準元兵下颌猛扣闆機,火光煙霧齊噴。
嘭!
絡腮胡元兵咽喉炸開,血肉四濺,腦組織被急旋打入的鉛子攪成一團糨糊,瞬間秒死。
解首刀嗒然墜地,險險擦過宋兵的臉龐,劃出一道血痕。
幾乎在槍聲響起的瞬間,梁二條猛然翻身,拔出腰間的短铳,大吼如雷:“打!”
砰砰砰砰砰砰!
無名峰頂,火光頻閃,轟聲震蕩,濃煙一下把整個山頭罩住。此起彼伏的慘叫聲不絕于耳,在群山間回蕩、放大,令人聞之悚然。
片刻之後,呼嘯的山風吹散煙霧,顯現出山頂上令人震撼的場面。
宋軍一方,人手長短火槍,更有近半持雙管、三連發獵槍。在不到十步距離上對上一槍就噴出十幾顆鉛丸的獵槍,對任何一支軍隊而言都是可怕噩夢。
此刻元軍一方情形簡直與噩夢無異——屍橫遍野,血流成溪,腸肚器髒,腦漿碎骨,鋪滿半座峰頂。許多傷而未死的元兵哀号聲響徹山谷,回音陣陣,令剛趕到山腳下的元軍大部隊駭然變色。
劉自立臉色也難看起來,雖然身處山腳看不到山頂的情況,但隻要聽到那令人心驚肉跳的槍聲,就能想像到山頂元兵的遭遇。
“劉猛這個廢物!這麽近的距離,竟然還讓宋兵肆無忌憚開槍,找死也不是這麽找的!”劉自立額頭青筋突突直跳,一個勁痛罵劉猛混蛋。正罵着,突然一個念頭跳進腦海,劉自立怔了半晌,差點想抽自己一耳光,他終于明白自己忽略了一件至關重要的事。
山頂上,劉猛也想抽自己一耳光,隻想确認一下是不是在做夢。
就這麽短短一盞茶功夫,他帶來的精銳百人隊,除了掉隊的還在使勁往上爬的十幾個家夥,其餘七八十人非死即傷,全隊盡墨。就連他也被彈丸打斷了一條胳膊,半邊臉血肉模糊,一隻眼被打爆,眼窩一團爛肉,極爲瘆人,情狀凄慘無比。
“爲什麽會這樣……”陷入極度驚駭的劉猛完全忘了疼痛,喃喃自語。當然,他不需要人回答,因爲答案再清楚不過。
體力,一切都緣于體力。
冷兵器時代打仗,體力爲先,沒有體力,你揮不動刀,舉不起槍,拉不開弓,擡不起盾,甚至打不過想跑都跑不動——一群累死狗一樣的軍隊,怎麽打仗?
當兩軍拼命争先搶占無名峰,最後幾乎同時登頂時,雙方戰士的體力都基本耗盡。這一刻,決定戰鬥勝負的關鍵,就取決于武器。
開弓需要力氣、揮刀需要力氣,刺槍需要力氣……隻有開槍,不需要力氣——準确的說,隻需要動一動手指頭的力氣。
龍雀軍戰士體力的消耗隻會比元兵更多更大,他們甚至連給火槍裝填彈藥的力氣都沒了。如果全部裝備後裝槍,比如獵槍就沒這樣的問題,但獵槍隻宜近戰,所以必須配備燧發槍輔助遠射。
不過在登山之前,也預料到了這樣的情況,所以沈平波把隊将以上軍官的短铳全部收集起來,交給十名火槍手使用——長管燧發火槍在作戰之前無法預先裝填,但短铳卻可以。
兩軍登頂,狹路相逢,先發者可制人,後發者變死人。
劉自立、劉猛終究缺乏與火槍對戰的經驗,機械性照搬瓊管之戰的經驗,以爲隻要貼上去,火槍就失去作用。的确,在正常情況下或許如此,但這一波争先恐後爬上來,人人都累得差點斷氣。貼是貼上去了,但失去體力的士兵,跟待宰的羔羊有什麽兩樣?
而對宋軍一方而言,這簡直就是直接朝自家槍口上撞,龍雀軍的火槍兵們又怎會放過這送到嘴邊的肉呢?
在極短時間裏,拼命登頂無名峰的八十多個元兵,在毫無還手之力的情況下,遭到殘酷的近距離槍斃,血流成溪,肝腦塗地,直如送上門來當靶子一般。
此刻硝煙散盡,劉猛茫然四顧,身邊還能站着的元兵隻餘稀稀拉拉七八個,個個搖搖晃晃站不穩,一半是累的,一半是吓的。
咔啦咔啦,對面傳來一陣陣奇怪的響聲。劉猛瞪着血紅的眼珠子,看到幾個宋兵正做着奇怪無比的動作,他們竟把手裏的火槍折成兩截,然後用大拇指從肩背帶頂出一顆顆粗大的“爆仗”,再一一填進“折斷”的火槍管的尾端,最後一闆槍管,槍身又恢複原狀。這咔啦之聲正是闆正槍管時發出的聲響。
這、這是什麽槍?
劉猛目瞪口呆中,對面宋軍一個瘦小的隊将冷冷沖他一指:“殺!”
劉猛豈會束手待斃,奮起最後一點餘力,暴吼如虎,掄起狼牙棒死命朝那隊将砸去。
剛沖出兩步,劉猛胖大的身軀一頓,兩手一松,狼牙棒脫手,像暗器一樣狠狠砸向梁二條。
幾乎同一時間,梁二條身旁兩個宋兵一齊扣動闆機。嘭地一響,劉猛滿臉開花。
旁側沖出石大壯,暴吼着以旗杆當槍,拼盡全力,铿地一下當胸把劉猛撞飛出去。
狼牙棒打旋子,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呼嘯聲從梁二條耳邊飛過,尖銳的鈎齒刮飛梁二條半邊耳垂,鮮血一下噴湧出來。
梁二條捂着耳朵,黑臉變得煞白,半天才吐出一句:“娘的……殺、殺、都給俺殺了!”
在梁二條的殺聲中,嘭嘭嘭嘭槍聲不絕,餘下七八個元兵連旁牌都沒來得及舉起來,就被打成篩子。
山風吹來,滿地屍骸。硝煙翻湧,隐約可見距山頂不遠處十幾個連滾帶爬亡命狂奔的身影……
被猛力撞飛的劉猛慘嚎着,身軀一路翻滾,葫蘆也似從山頂滾到山腳,直到勢盡才停下來。這時的劉猛怕是親媽都認不出來了,躺在那像坨爛肉,血糊糊的爛肉。
得得得,一陣輕脆的馬蹄在山谷間回蕩。馬蹄來到那坨爛肉前,停下。視線上移,顯露出劉自立那張冷硬的面孔。
笃笃,手裏的馬鞭輕輕敲了敲馬靴子,劉自立揚起臉,森然盯着那并不高的無名山峰,平靜下達命令:“逃回者,斬!全軍準備,強攻無名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