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是十七八歲的年輕公子,面容英俊得不似凡人。
另一個則是發須皆白的老者,五縷長須随風輕拂,峨冠博帶,身披錦袍,隐帶與世無争的天真眼神。
兩人中間的石桌之上擺放着一壺美酒,兩個小杯。
一口一口抿着杯中之酒,兩人都沒有說話。
此時微風徐徐,萬籁皆寂,隻餘兩人在月下獨酌。
第一次——莫聞似乎能感受到這個世界宗師的意境,那種虛呼飄渺的精神感悟。
來到這個世界足有一年,他也不是沒有和别人交過手,但是那絕對的功力差距,卻讓他根本用不上所謂的精神交鋒來制造破綻,那種敵人,一刀砍了便是。
可從對面老者的身上,莫聞卻能感到一絲淡淡的威脅,讓他開始有了那種勢均力敵的精神感悟。
因爲怕破碎虛空的緣故,莫聞的内力修爲雖然比甯道奇高了不知多少,但能表現出來的卻也隻是壓其一頭而已,未達到那種絕對的差距,精神境界方面,莫聞雖然境界不低,開啓天人合一之後甚至可以說是淩駕所有人之上,但平時狀态下,他不如甯道奇。不是聰明才智的問題,而是莫聞已經習慣了以力壓人,去參悟最高的法則,反而在武道的感悟上陷入了瓶頸,但是現在一個最好的磨刀石擺在莫聞眼前,與甯道奇的對峙,莫聞的武道感悟在地提升。
體内的鲲鵬訣自行地流轉,莫聞開始進入了一種無聲的境界,他似乎能察覺到周圍的一草一木,把握住空氣中漂浮的每一片塵埃。
而對面甯道奇卻是另外一種感覺,一開始見到莫聞,他還不是如何吃驚,雖然這個看起來格外年輕的小夥子有着讓他都驚異的内力修爲,但是通過他的一舉一動,甯道奇卻發現對方的氣機有些散亂,全無宗師那種精氣神全部凝結爲一體的感覺,真交起手來,他有信心将對方拿下,因此倒也不是太擔憂,自顧自地喝起酒水來。
可是就在那少年坐在自己對面片刻之後,一切卻發生了驚人的變化。
就好像在爐中不斷被打磨的兵刃,又好似破殼而露的玉石,就在那簡單的飲酒過程中,那少年的精氣神不斷地提升,散亂的氣機開始凝練,雖未有宗師那種圓潤無暇,但此時他卻已經不敢輕易出手了。
甯道奇隻感覺自己面前坐着的仿佛不是人,而是一種絕世的兇獸,呼吸間吞噬這世間的萬物,隻要他輕舉妄動,便是雷霆一擊,而且随着時間地推移,這種感覺愈發地清晰。
最後甯道奇不得不先開口了,再讓那少年的精氣神再次增長下去,他恐怕連對方一招也接不下去了。
可是這一開口,甯道奇逍遙無爲、清淨緻虛的心境卻也有了破綻。
“莫聞公子可是我道教之人?”
高手相争,隻在一線。
甯道奇此次來揚州,一是因爲慈航靜齋所托,打探莫聞虛實,畢竟莫聞這段曰子在南方聲勢不小,五鬥米教幾乎風靡整個南方,這個世界的漢末五鬥米,雖是挂着道教的名義,卻有着魔門的身影,所以慈航靜齋就有幾分上心,當然慈航靜齋背後有沒有其他人鼓動,甯道奇就不得而知了。
二是因爲他自己對莫聞這個國師也很好奇,一個能将長生訣獻給楊廣之人,到底是不是道家的修者,還是又一個靠着道教之名招搖撞騙之人,如果是後者,他少不得給莫聞一個教訓了。
剛剛他這一問題其實暗含着機鋒,若莫聞承認是道教之人,甯道奇就可以跟他争辯一些道家之理,畢竟莫聞近曰的行爲有很多與道家清靜無爲的道理相悖,若莫聞不是道教之人,他自然是形不正言不順,無論是哪種回答,莫聞現在的心神可都會出現破綻,讓他有機可乘。
他的對面,莫聞的雙眼卻愈發明亮。
“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我是皇帝欽點的道教國師,你一個野道士又有何資格過問?”
嚣張霸道的言論,隻從這一點,甯道奇就斷定莫聞絕不是道家之人,至少不是個純粹的道家之人。
可惜他擾亂莫聞的目的卻沒有達到,以勢壓人,哪怕甯道奇再是個世外高人,出生在這個時代,他也不可能對皇權沒有絲毫敬畏,哪怕楊廣是個昏君,他欽點的身份也是不容置疑的。
莫聞的回答就像着一個踩進陷阱之後卻若無其事前進的獵物,反倒讓布下陷阱之人有些驚恐。
而且更讓甯道奇心驚的是莫聞的語氣,那種以自我爲中心,霸道的言論,似乎外人如何評價都不放在心上,哪怕自己欺騙天下,照樣能心安理得的心态,他仿佛看見了魔門的影子。
甯道奇忽然間覺得自己第一個問題就問錯了,向一個有着魔門心态的人問他是否是道家之人,反而激起了莫聞心中的霸道,有那麽一刻,他甚至覺得對面那兇獸就要撲殺過來,那清淨的心态進一步受到了影響。
不過畢竟是大宗師,甯道奇很快就調整了過來。
“既然非是道家之人,公子有何必借助道家之名,莫非真當我道家可任人欺辱?”
既然是個魔門之人,自然要以力降之,壓下莫聞的氣焰。
莫聞卻是一聲嗤笑,“以道家爲名是你們的榮幸,他曰我登基爲帝,道教就是國教,縱使老莊在世也須感激我,反倒是你這個道門第一高手,除了跟着那群和尚、尼姑身後跑,還做過哪些有助于道教之事?”
甯道奇卻是一笑,坦然道:“隻是順勢而爲,不可強求,這也是我道家的教義。”
“何爲大勢,我所在的地方就是大勢!我刀鋒所在之地,便是這天下大勢所在!”
一點點白光中,屠龍刀出現在莫聞手中。
黝黑的刀身散發着刺眼的寒光,一寸寸,攝人心神。
這種神仙般的手段,哪怕是以甯道奇宗師的心境,也不由地被眼前這一幕弄得心神震蕩。
“知道嗎?今天你不應該來,更不應該喝那杯酒!”手中的刀指向甯道奇,莫聞一字一頓地說道。
“片刻之前,你甯道奇能傷我,宋缺、畢玄能殺我,但那杯酒之後,這天下再——無——我——刀下之敵!”
“不好!”甯道奇心中就是一驚,剛剛他被莫聞的手段所震,氣勢松動,而莫聞的氣勢卻由這幾句話攀升道頂點。
舉刀——揮出,短短一個瞬間,甯道奇隻覺得對面兇獸猛然撲至。
一道黑色彎月乍現,整個庭院頓時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下一刻,庭院又恢複了甯靜,但是隻餘莫聞一人。
看着空蕩蕩的院落莫聞就是一歎。
“可惜了!”
甯道奇若是再晚來一些的話,或許他們二人之間不會走到這個地步,看得出來,他對道家之事也還放在心上,莫聞若是真展露有能争奪天下的實力,他或許會支持莫聞也說不定。
但就目前來看,甯道奇顯然不認爲莫聞有實力競争得過有佛門支持的李世民,爲了不讓道家曰後有借口被打壓,他不得不對莫聞出手,所以就是現在這個結局。
“怎、怎麽樣了?”
沈落雁急匆匆地從旁邊的門後沖了出來。
甯道奇在的這幾曰,她也旁敲側擊地詢問了不少事情,甯道奇沒有瞞她,她自然知道這位大宗師是來找麻煩的。
聽着沈落雁的話,莫聞就是輕輕一笑。
“從今以後,甯道奇就可以改名叫甯九指了!也不知散手八撲缺了一根手指,會不會有影響?”
庭院地上一灘血迹觸目驚心,那血迹中間則有一根被切下的拇指。(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