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敷敎和魏廣微對視一眼,兩個人幾乎同時出來。
“永貞,爲師以前在禮部做過事,還是爲師陪着王爺進宮吧。”洪敷敎把“爲師”兩個字咬得很重,責怪的意味不言而喻。
至于魏廣微卻滿心苦水,他曾經是老魏的人,如今和張恪結盟,如果張恪真有個三長兩短,憑着他以往的所作所爲,言官能輕易撕碎了他。
“安東王,老夫乃是首輔,陪着王爺進宮侍疾,天經地義,還請王爺不要搶功才是。”
張恪搖頭笑道:“元翁,朝中大局還要您和在場的衆位大人撐着,小王是殘病之身,一無是處,正好陪着殿下進宮。依小王看,魏公公是陛下器重的心腹,天底下什麽地方都不如宮裏安全。魏公公,你說是不是?”
魏忠賢暗自咬牙,他是真不想和張恪打交道,但是他偏偏又湊了進來!不過這樣也好,張恪進了宮,就等于是猛虎入了牢籠,怎麽處置都要聽他的擺布。真要是放在外面,憑着張恪折騰的能耐,他還真不放心。
“呵呵,安東王能信任老奴,老奴萬分榮幸,聖躬有恙,隻是信王殿下和安東王進宮吧。”
魏忠賢說完,轉身前頭領路。幾位大漢将軍跑過來。接過朱由檢的轎子,就要往宮裏擡。
“慢!”
朱由檢沖着張恪一擺手,說道:“安東王身體也不好,大冷天步行跟随,孤實在是不忍心,還請準許,讓安東王與孤同乘一個轎子。”
魏忠賢遲楞一下。點了點頭,張恪裝病這麽長時間,也沒法拒絕,隻能坐進了轎子裏。大漢将軍擡起轎子,顫悠悠消失在衆人的眼前,等到轎子進去,午門再度關閉,隻留下傻愣愣的衆位官員。
“唉,元翁。怎麽能讓安東王進宮呢!若是魏閹有什麽歹心,沒了安東王坐鎮,我們可怎麽辦啊?”宋權悔恨地說道。
戶部尚書畢自嚴倒是出來幫着說話,哼了一聲:“既然有擔心,剛剛爲什麽不說?六科不是能封駁聖旨嗎?”
宋權被問得臉色一紅,默默低下了頭。
魏廣微歎口氣。說道:“諸位。爲今之計,隻有相信安東王,相信大明的列祖列宗在天有靈!”
……
“張愛卿,你看?”
轎子之中,朱由檢小臉煞白,忍不住問道。
張恪面帶微笑,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說話。朱由檢心中更加憂慮,偷偷指了指轎子外面,那意思是小心隔牆有耳。
張恪微不可查地搖搖頭。指了指嘴巴,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朱由檢也不是傻瓜,略微一尋思,就明白了張恪的意思,是告訴他不要多話。
的确,這種時候,最好的選擇就是閉口不言,說多多措,說少少錯,不說不錯!
想到這裏,朱由檢忍不住對張恪投以感激的目光。領兵打仗的和文官就是不一樣,滿朝文武,恐怕除了張恪,能在這種時候保持冷靜的,絕無僅有!
也不知道走了多長時間,轎子突然停下,隻聽到外面傳來魏忠賢的聲音。
“奴婢恭請信王殿下!”
餃簾撩開,張恪先走了出來,朱由檢在後面緊緊跟随,亦步亦趨。
到了外面,他們才知道敢情來到了乾清宮前面。再向宮門四周看去,隻見所有的侍衛,太監,宮女全都紮着一根白布,臉上都有淚痕。
一刹那,朱由檢身體一晃,差點摔倒在地。
“怎麽,魏公公,難道皇兄?”
魏忠賢以頭觸地,痛哭道:“殿下,陛下剛剛駕崩了!”
朱由檢頓時一愣,下意識看了一眼張恪,隻見他已經撲倒在地,嚎咷痛哭。
得!
跟着學吧!
朱由檢跪在冰冷的台階上,放聲痛哭。
“皇兄啊,大明的江山不能沒有你,臣弟不能沒有你,你怎麽就撇下了祖宗基業啊!臣弟心痛,痛啊!”
還真别說,朱由檢有當影帝的資格,淚水就像自來水一般,嘩啦啦的一個勁流,仿佛真是兄弟情深,哭到了傷心處,聲音哽咽,幾乎昏厥。
張恪暗暗豎起大拇指,今晚的最佳男演員,朱由檢!
魏忠賢剛開始陪着哭幾聲,可是漸漸的朱由檢也不停下來,張恪也在掉眼淚。老魏差點氣昏了。
你們當這是平常人家死了親人啊?宮裏宮外一大堆的事情,哭能解決什麽!
“安東王,勸勸王爺吧,國不可一日無君,好些大事等着王爺呢!”
張恪擦擦眼淚,說道:“魏公公,聖上在日,最信任的就是公公,想必已經把身後事交代清楚,我們隻管聽着就是。”
朱由檢急忙說道:“沒錯沒錯,孤王頭目森森,不知所以,魏公公有什麽安排,孤王一定遵從。”
看這倆人這麽聽話,魏忠賢忍不住松了口氣。
“殿下,還有安東王,請随老奴進殿,有幾件事情要啓奏。”
朱由檢偷偷看了一下張恪,隻見張恪沒什麽表情,他頓時放心地跟着魏忠賢,三個人進入了乾清宮,一直走到了龍床的前面。
天啓此時還躺在床上,一張枯瘦的小臉呈現可怕的青灰色,身體完全僵硬,好像一截枯木。
看到了屍體,朱由檢福至心靈,趴在地上,跪爬到龍床前面,放聲痛哭。魏忠賢不能不陪着。可把一肚子話的九千歲給憋壞了。
好不容易朱由檢聲音弱下來。趴在地上不停抽泣。魏忠賢總算有了說話的機會。
“奴婢啓奏信王殿下,在正月十五的後半夜,主子萬歲爺升,升天了!”
朱由檢悚然一驚,按照常理,皇帝駕崩,應該第一時間通知群臣。魏忠賢竟然封鎖紫禁城,可見居心叵測。未來的皇帝對九千歲是越發忌憚,隻是張恪交代過,他閉口不言。
魏忠賢也不知道信王什麽心思,隻能硬着頭皮說道:“啓奏王爺,老奴之所以冒天下大不韪,封鎖紫禁城,實在是因爲陛下之死另有隐情?”
“什麽?”朱由檢不能不說話了。
“魏公公,你是說皇兄是被人害死的?”
魏忠賢一臉爲難。還是勉強點頭:“沒錯。”
“是什麽人?”
“是,是皇後!”
“不可能!”朱由檢一躍而起,誰陷害天啓都有可能,唯獨皇後,天仙一樣兒的人,她怎麽可能陷害天啓?更何況天啓活着她是皇後。天啓死了她有什麽好處。簡直就是胡說八道!
看着朱由檢驟然色變,老魏心裏就一哆嗦,額角冒出了汗水。
“咳咳,王爺,魏公公是斷然不會說謊的!”張恪這時候開口了,他的目光充滿了堅定不移的味道。
“王爺,您還是聽魏公公把話說完。”
在張恪的逼視之下,朱由檢重新坐下。
魏忠賢磕了一個頭,哭道:“王爺,老奴絕不是胡言亂語。主子自從王恭廠爆炸之後,驚吓過度,病體越發沉重,隻是還能勉力支撐。隻是正月十五的夜裏,皇後前來探視,并說偶得仙丹一枚,能起死回生,陛下竟然同意服下,可是吃下了之後,當夜三更陛下口吐鮮血,人事不知,沒等太醫前來,就駕崩了!”
魏忠賢抹了抹眼淚,繼續說道:“陛下突然駕崩,皇後又難逃幹系,後宮無主,老奴實在是不知道如何是好,隻能下令暫時封閉紫禁城,等待王爺前來定奪。老奴一片忠心,天日可表,倘若王爺不信,老奴願意撞死在龍床前。”
一面說着,一面磕頭碰地,金磚上留下了猙獰的血迹。
魏忠賢賣力的表演,可是看在朱由檢的眼裏,根本就是鬼扯!
姑且不說張嫣會不會殺害天啓,就說魏忠賢封閉紫禁城,根本沒有通知朱由檢,而且還下旨讓他的侄子接管京營,若不是張恪出頭,隻怕此時朱由檢還不知道宮中的情形。
朱由檢有心發作,可是張恪意味深長地看着他,隻能強壓怒火。
“魏公公的忠心,孤王早就聽王大伴說過,皇兄驟然駕崩,孤什麽都不懂,接下來該如何是好,就聽公公安排。”
看到朱由檢這麽窩囊,又放心了不少。擺平了未來的皇帝,隻剩下張恪這麽個刺頭,他轉向張恪,問道:“安東王以爲該如何?”
張恪尋思一下,說道:“魏公公,恕小王直言,紫禁城一直封着也不好。當務之急是兩件事,一是給陛下辦理喪事,第二是籌備新君登基。至于陛下的死因,是不是暫時放一放。當然,并不是不追究,還都交給魏公公處置,王爺你看如何?”
朱由檢急忙說道:“安東王所見甚是,皇兄雖然在位七年,但是重用賢良,内除奸黨,外複遼東,英明睿智,果決聖斷,應該立刻上廟号和谥号。”
此話一出,老魏也無從反駁,隻能點頭。皇帝的谥号必須由大學士和禮部拟定,魏忠賢也沒法僭越,他隻能下令,讓魏廣微和黃立極兩位大學士,再加上禮部的尚書侍郎入宮。
……
沒用多久,兩位大學士帶着人進來,見到天啓的遺體,也是一般痛哭一場。隻是哭得時候,他們偷眼看了看一旁的張恪,他面色如常,這幫人不由得放下心來。
看來不是鴻門宴,行了,就當是家裏死了條狗,使勁哭吧!
天啓要是知道這幫大臣的想法,隻怕會氣得爬起來挨個掐死他們。
好不容易哭得差不多,魏廣微站起來,說道:“天大地大,都不如二禮爲先,先定下大行皇帝的兩号,諸位都有什麽看法?”
宰輔到底和閹豎不同,魏忠賢盯着天啓的死因不放,還封閉紫禁城,而兩位閣老則是直奔主題,爲大行皇帝蓋棺定論,替新軍籌備登基,如此看來,治國還真離不開這些文官。
禮部尚書吳志佳先說道:“陛下享國七年,天下垂拱而治,聖心機巧,善于木工,以臣之見,可用熹宗!”
熹,嬉戲玩鬧,絕不是什麽好詞。分明就是說天啓愛好木匠活,荒廢國政,奸邪當道,如今又死的不明不白,才給了這麽一個字。
張恪在一旁聽着,忍不住掃了一眼龍床。在外人看來天啓的确昏庸無道,可是張恪深知,正是這個看似荒唐的天子,小心翼翼維持着大明江山,無論是中原赈濟災民,清剿流寇,還是關外的大戰,他都給予極大地支持。
假使天啓能多活一些兒日子,大明或許還能維持。就算不免亡國,可是也不能亡在滿清的手裏。
張恪想到這裏,說道:“小王雖然不懂禮法,可是身在遼東指揮作戰,聖上無時無刻都在挂念戰局,糧饷從未短缺,如今光複遼東,開疆拓土,先帝居功甚偉。況且在座諸公,皆是先帝舊臣,小王鬥膽提議,廟号當用‘高宗’二字!”(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