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大張旗鼓,簡直前所未有,别是抓到了什麽大逆不道的臣子吧!
所有人都不免提心吊膽,議論紛紛,想要一睹來人的面目。
可是所有人都失望了,錦衣衛親自押送,兩駕四輪馬車,遮得嚴嚴實實,誰也看不清楚裏面得情況,直接送到了午朝門,有司禮監的太監領進了宮中。
百姓們丈二的和尚摸不着頭腦,隻當做一樁奇聞。
城中的文官鼻子靈敏,他們在幾天前就知道情況,而且一個個摩拳擦掌,準備大戰一場。
衍聖公府邸竟然被成千上萬的刁民的包圍,甚至搶奪糧食田産,逼得衍聖公一家出不了們。
天下奇聞,斯文掃地!
堂堂聖人後裔,曆經千年,何曾有過如此遭遇,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要是不嚴懲,斯文何在,誰還有臉自稱孔孟之徒。
這幾天文官們,尤其是都察院和六科的言官大搞串聯,就準備嚴懲山東的文武,不殺幾顆腦袋,就對不起孔老夫子。
大家都在拭目以待,有些士人甚至集結起來,準備等着徐治進京,就把他打死在城門口,爲孔聖人出氣。隻是可惜。錦衣衛和順天府保護的太過嚴密。根本沒有下手的機會。
如今徐治直接送到了乾清宮面聖,每個人都在等着,看看皇上究竟能給什麽處罰。
要是罰得輕了,少不得要在金銮殿上争一争!讓天下人看看,什麽叫做世道人心,什麽叫做耿耿丹心!
……
文官們磨刀霍霍,準備痛宰豬羊。可是天啓寝宮之中,全然是另一番場景。
徐治老老實實跪在殿門旁邊,五體投地。在裏面則是擺好了條案,二十幾個小太監噼裏啪啦地撥弄算盤,額頭上汗水流淌,也顧不得擦拭。
在條案前面,站着一位穿着蟒袍的大太監,正是司禮監掌印張晔!
他無聲無息地站着,在場每個小太監都感到了強烈的壓力。心弦繃緊,不敢有絲毫的差錯。
半晌一個中年太監捧着一張清單,送到了張晔的手裏,輕聲說道:“幹爹,這是萬曆四十五年的。”
“嗯,繼續算着!”
張晔轉身急匆匆到了天啓的龍書案前面。把清單送上。
“主子。請看!”
天啓當了皇帝四年,早就不是青澀的少年,他從爺爺萬曆那裏學來了經驗,面對龐大的帝國,上朝不上朝,其實無關緊要。幾十人上百人在一起吵吵鬧鬧,究竟能做什麽事情啊!
最關鍵的兩點,一個是人,一個是錢,隻要抓緊了。這個天下就亂不了。
天啓對賬冊清單一點都不陌生,他掃了兩眼,頓時就眉頭皺起。
僅僅在萬曆四十五年,孔家就在山東吞并了五萬畝的田産!
這就意味着給大明朝納稅的糧田又少了五萬畝,天啓氣哼哼一拍桌子。
“好啊,國庫的錢都落到了孔家的腰包,不愧是天下第一家,比我們朱家還要威風呢!”天啓咬着牙說道:“算,趕快給朕算清楚,孔家這些年到底吞了多少!”
“是,老奴這就去!”
張晔疾步到了外間,小太監們噼裏啪啦地算着,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天色已經黯淡下來。有宮女太監掌上了燈,宮中亮如白晝,絲毫畢現。
“萬曆四十七年的好了……”
“……四十八年的好了……”
“……天啓元年的好了……”
……
随着不斷的唱和,最近十年的賬目都擺在了天啓面前!
小皇帝掃了一眼,頓時須發皆乍,眼睛通紅,一副要吃人的模樣!
“混賬,這是挖我大明的牆角啊!來人,把徐治給朕叫過來。”
張晔急忙擺手,有小太監到了徐治面前。
“徐大人,聖上叫你呢!”
“是啊!”徐治如夢方醒,他跪得四肢都麻木了,這幾個時辰絕對是他這輩子最難過,最煎熬的時候。
一條小命就選在一絲,隻要皇上發怒,一句話不光是掉腦袋,甚至可能戶滅九族!不光是皇上,宮外的那些文官也都不會放過他。
事到如今,就隻能聽從張恪的指示,不管生死,一條道跑到黑吧!
“公公,幫幫下官,我起不來了!”
小太監急忙伸手,扶住了徐治,晃晃悠悠,到了龍書案前。
“罪臣山東巡撫徐治,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天啓掃了一眼,徐治四十出頭,面皮白淨,鼻直口方,相貌一流,心中暗暗贊歎。
“徐卿,這些賬目你是怎麽來的?”
徐治慌忙磕頭,說道:“不敢隐瞞皇上,其中一部分是衙門統計的田畝變更,還有大部分,是,是罪臣趁亂從孔家,偷的!”
天啓看着徐治,突然仰天大笑,眼淚都出來了。
“好啊,朕的封疆大吏竟然要去偷,簡直滑稽透頂!”天啓逼視着徐治,厲聲叱問:“他孔家就這麽大的膽子,連巡撫都怕嗎?”
徐治聽到這裏,悚然而驚。他知道能不能闖過這一關,就看張恪告訴的方法靈不靈了。
“平遼公,你可要保佑下官啊!”
徐治心中祈禱,雙手緩緩拿下了頭上的烏紗帽,放在一旁。他的動作極爲緩慢,就仿佛朝聖一般,絲毫不馬虎。
“罪臣有肺腑之誠,要瀝血上奏!”
“講!”
“是!啓奏聖上,臣僥幸得聖上錯愛,牧守一方,本該竭盡忠心,上報皇恩,下安黎庶。無奈何上任以來,山東災荒不斷,黎民倒懸,去歲竟然出現父子相食的慘象。臣窮極心力,毫無作爲。推起原因,是罪臣無能,可是臣敢說,就算換任何人去,也未必能做好。”
說到這裏,徐治挺直了腰杆,厲聲說道:“每逢災害,士紳大戶就視作發财的良機,囤積糧食,哄擡物價。借着高利貸逼迫百姓破産,賣身投獻。更有大戶吞沒良田,變百姓爲農奴,上吞朝廷赈災款項,下掠百姓救命口糧。光是去歲,山東就發生了十餘次兵變,所幸總兵喬福鎮壓得當,沒有釀成災禍。可是如此下去,早晚連養兵的糧饷都沒有了,那時候隻怕遍地烽火,狼煙四起!我大明的江山,列祖列宗的社稷,立時就亂了!”
徐治說完,一頭磕在地上,嚎咷痛哭。
龍椅上的天啓目瞪口呆,眼前恍惚出現了無數的流民,伸手乞食,凄慘無比。他的臉上一陣潮紅,痛苦地問道:“徐愛卿,當真到了這個地步嗎?”(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