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年,皇後就懷了身孕,天啓可高興壞了,扳着手指頭算算,孝宗皇帝朱佑樘隻有一個皇後,一個兒子,也就是大名鼎鼎的武宗正德皇帝朱厚照。這小子荒唐了十幾年,連個兒子都沒留下,稀裏糊塗死了。
接着是朱厚照的堂弟朱厚熜即位,嘉靖皇帝禦極四十五年,生了八個孩子,可是成年的隻有兩個。
朱厚熜死後,隆慶皇帝即位,也隻有兩個兒子,而接下來的萬曆皇帝和泰昌皇帝朱常洛,子女雖然不少,可是能活到成年的寥寥無幾。
皇家子嗣艱難,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有的人就說深宮如海,看起來富麗堂皇,最爲尊貴,可是其中的怨煞之氣太重,小孩子福薄命淺,承受不住天家的富貴,早早的都死了。
這隻是尋常百姓的看法,還有另外一種傳說,在民間到處流傳。
那就是宮中有了小人,專門暗害皇子,想要絕了朱家的後代。
這種說法在天啓即位之後,就不斷出現,并且被越來越多人接受。究其原因,非常簡單,就是天啓連續生了三個女兒,而三個女兒全都早夭,長女活了一歲多,次女不到一歲,老三最可憐,連名字都沒留下,剛出生就死了。
凡事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國人最好誅心之論,小公主接二連三去世,背後一定有黑手。
甚至有人煞有介事地宣揚,漸漸的矛頭都指向了天啓的乳母客氏。大戶人家都有請乳母的習慣,更遑論皇家,怪就怪在天啓已經登基稱帝,是成年人了。善待乳母無可厚非,但是天啓對待客氏太不尋常了,不光封爲奉聖夫人,還大加封賞客氏的家人。一時間客氏的親戚在京中橫行無忌。
因此就有人說客氏迷惑了小皇上,這個蛇蠍婦人爲了把皇上捏在手中,不惜殘害其他嫔妃。每逢有人懷孕,就暗中做布偶詛咒,甚至暗中下藥毒害。
還有人說客氏不過是婦人一個,沒有什麽本事。真正害人的是廠公魏忠賢。消息越傳越廣,甚至有禦史上奏彈劾。
老魏拿到了奏折,根本沒有在乎,他直接大大方方送給了天啓。他很明白,天啓是萬萬不會相信這種胡說八道的。
果然天啓震怒,下旨意責罰上奏的禦史。打了四十棍子。發配雲南充軍。
老魏越發得意,有天子撐腰,他還會怕誰。
可是就在這時候,天有不測風雲,皇後張焉突然小産。
懷孕八個月,是個帶把兒的,渾身青紫,皇後看了一眼,就昏死過去。天啓更是痛徹心扉,天天盼着兒子。好不容易有了一個,竟然流産了。
天啓就像是暴怒的野獸,把宮裏所有太監宮女,還有太醫全都抓起來,言行拷問,打死無數。
往常這種事情都是東廠一手操辦的,可是天啓竟然沒有讓魏忠賢處理,而是直接交給了錦衣衛,并且派遣司禮監秉筆王體乾去調查。
看似不經意的舉動,可吓壞了魏忠賢,這代表着聖上已經懷疑他了。
太監不管多輝煌,權力多大,都是皇上面前的一條狗。生死都在皇帝的一念之間。想到這裏,魏忠賢再也沒法淡定了。
他跪在乾清宮前面,任憑冰涼的雨水濕透蟒袍。伏在地上,痛哭流涕。
原本随時可以見面的皇帝,竟然足足讓他一個時辰,等到進入寝宮的時候,老魏幾乎癱瘓了。他在天啓面前賭咒發誓,絕無陷害皇後,絕聖上子嗣的心思。
天啓終究不是無情的人,他原諒了老魏,還安撫他,說并非遷怒于他,隻是皇子死去,他心裏難受雲雲……
魏忠賢托着疲憊的身體從乾清宮回到了司禮監,到了自己的地盤,魏公公立刻爆發了,他把茶壺茶杯摔得粉碎。
“查,給咱家徹查,哪些告咱家黑狀的狗屁言官,一個也别放過!通通抓起來,讓他們嘗嘗诏獄的滋味!”
東廠可是有名的魔窟,這回又要吞噬活人了。
老魏發洩了一通,又坐在了椅子上,看了一眼旁邊的張晔,自嘲地笑了一聲。
“師兄,讓你看笑話了!”
“唉!”張晔突然歎口氣,搖搖頭。
“魏公公,你可是想明白了?”
魏忠賢稍微一愣,随即咬牙切齒說道:“咱家明白了,全都想明白了。那幫文官都是沒良心的玩意,翻臉比翻書還快。咱家往日對他們太客氣了,還幫着孫承宗出鎮遼東。可是他們怎麽對付咱家的,好大的屎盆子,絕聖上子嗣,陷害皇後太子,誅九族都不夠的罪過啊!”
老魏像是負傷的野獸,大聲咆哮着。
張晔則是不動聲色,等他發洩夠了,淡淡地笑道:“魏公公,我大明曆來提防着武将,可是要咱家說,也不該太過了。張恪有兵有将有功勞不假,可是他真能一呼百應,底下人就跟着造反嗎?這天下還是姓朱的,他翻不了天。那些文官可不一樣,他們嘴裏說着緻君堯舜,可是想的是做伊尹,别說内廷的人,就連主子萬歲爺都想管起來!”
放在往日,老魏不會在乎,可是被打了這麽一悶棍之後,張晔的話簡直到了說到了心裏。
“師兄高見啊,咱家怎麽就鬼迷心竅,非要得罪定遼侯,真是不值得啊!此時隻怕張恪都恨死咱家了,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老魏用力地拍着腦門,張晔微微一笑:“魏公公,無妨,你看看這個吧。”
說着把兩份東西放在了魏忠賢的面前,老魏頓時臉色一變,苦笑道:“師兄,咱家這字還認不全啊。”
“倒是咱家忘了!”張晔笑道:“第一份是皇家銀行曆年的賬目,從萬曆四十八年開始,張恪通過金銀兌換,前前後後給宮裏送了五百多萬兩銀子,當然其中不少都充作軍用。不過内廷也花了不少,要不然咱們的日子會更難!”
“啊!”
老魏雖然權傾朝野,可是有一樣東西他碰不到,那就是神秘的皇家銀行!從萬曆到天啓,老總管陳炬把銀行交到了張晔手裏,一直以來,老魏隻是隐隐約約知道隻鱗半爪,可是他從來沒有不敢想,區區的銀行,竟然能給宮裏這麽多銀子!
“張,張恪他有點石成金的本事嗎?”
張晔笑着搖搖頭:“咱家不知道張永貞有沒有這個本事,可是咱家知道,一個在前線打仗,手上最需要用錢的人,竟然從不克扣宮裏的銀子。說這樣的人是大奸大惡,隻怕魏公公也不信吧!”
老魏激動地站了起來,大聲說道:“何止不是奸臣,簡直就是赤膽忠心,是人臣的表率。咱家這就去求見主子,把孫承宗從遼東趕回來,平遼大事全都交給定遼侯。”
“慢!”
張晔急忙攔住了沖動的老魏,輕笑道:“魏公公,此時怕是不妥吧!”
老魏一愣,随即笑道:“是咱家魯莽了,隻怕主子心裏還疑着咱家呢。”老魏終于恢複了清醒,可是他的眉頭緊鎖起來。
“師兄,孫承宗是清流出身,東林的幹将,把他弄掉,正好能出咱家胸中怒氣,可是他是主子老師,深受信任,想把他趕下台,恐怕不容易啊。”
張晔笑着點點頭:“魏公公所言甚是,你再聽聽這份密報。”
說着就緩緩念道:“孫承宗入遼之後,大興土木,四處拉丁抓夫,無所不用其極,贻誤農時,生民不安。父哭其子,妻盼其夫……遼東前線,民心浮動,百姓不安,倘若建奴趁機擾亂民心,則大局不穩……”
“好大的膽子!”
老魏氣得一拍桌子,厲聲說道:“來人,快去把刑部尚書崔呈秀請來,咱家有要事找他。”(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