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恪被打動了,一臉的好奇。
金萬貫終于恢複了自信的神态,微微笑着。他打過交道的官吏太多了,最難對付的就是張恪。心黑手狠,偏偏機敏過人,什麽都瞞不過他。
金萬貫最怕的就是這一次又竹籃打水一場空,好在張恪動心了,他頓時打開了話匣子。
“張大人,金某雖然頂着遼東第一富商的名聲,不過說實話金某這點家底兒放在東南不值一提。千萬家産,甚至億萬家财的富可敵國之輩也不是沒有!說起來大明的天子富有四海,可是一年的田賦才幾個錢?比起海上的利益,簡直是九牛一毛!”
對于金萬貫的話,張恪是一點都不懷疑,明末的幾十年間,中國至少吸納了五億兩的白銀,銀本位徹底取代了銅本位。
淨流入的銀子這麽多,如果加上土地、田産、工場店鋪,船隊、票号,出現身價億萬的富豪,張恪一點都不懷疑。
“金公子,還是說說你自己吧,究竟販賣什麽,能賺多少?”
“遼東的出産比不上江南,我主要和倭國朝鮮做生意。從東南購買精緻的布匹瓷器運過去,換取朝鮮的糧食,倭國的硫磺刀劍金銀等物。生意從十年前就開始了,最初一年有三五萬兩銀子。如今一年差不多能賺到二十萬!”
“二十萬兩啊?”
張恪忍不住咋舌。聽起來銀子似乎不多,實際上這是一個相當驚人的數字。大名鼎鼎的孫承宗孫閣老在遼東推行屯田,一年才不過多賺了十八萬兩,此老就當成了了不得的政績,到處吹噓,一年軍費四五百兩的事實被華麗的無視了!
“金萬貫,二十萬兩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啊。守着搖錢樹,爲什麽和晉商合作?要知道這幫老西兒什麽都幹得出來!”
“哎!”
金萬貫歎口氣,苦笑道:“張大人,經營海上的商路沒有靠山是不行的,金某打的是宮裏的招牌。每年賺的錢多半都喂了上上下下,一張張貪得無厭的大嘴!從宮裏的娘娘,到司禮監的檔頭,京城的六部九卿,遼東的文武官員……哎!不說了!張大人。我早就聽說你在馬市弄得風生水起,如今又是錦義參将,錦州等地都在掌握中。您賺錢絕對比金某容易多了,一年到頭,三五十萬兩不是難事!”
“哈哈哈哈!”
張恪大笑道:“金萬貫,不用給我灌迷魂藥了。要想擴大貿易。朝廷要打點好,倭國和朝鮮那邊也要經營,這不是一件小事。總而言之,我答應你了,走私的事情我可以睜一眼閉一眼,但是你們也不要過分!更不能充當老奴的眼線間諜,把我的底兒都賣給了老奴!”
“請張大人放心!”
金萬貫躬身說道:“商人雖然重利,但是也講究一個誠字,金某萬萬不會砸了招牌。”
張恪不以爲然的一笑:“誠信是擺在面上的,咱們這是見不得人的交易。我豈能寄希望你們的人品!金萬貫,張某隻相信自己的實力,你們敢耍花招,就要想想我的幾千雄兵答應不答應!”
渾身上下,濃烈的殺氣沖出,金萬貫頓時有種窒息的錯覺!
對面可不是區區一個參将而已!不說張恪雄厚駭人的背景,單論他的赢得奉集堡大捷,生擒女真貝勒,在遼東諸将當中也是首屈一指的人物!
“請張大人放心,借金某一萬個膽子,也不敢和大人作對。”
金萬貫站起身,深深一躬,說道:“張大人,既然談妥了,我也不多叨擾,告辭了!”
“慢!”
張恪笑道:“金公子,你就不想見見老朋友嗎?”
“老朋友?”
一道閃電,佳人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金萬貫的臉色瞬間一變,眉頭湧出了強烈的痛苦神情。
“見,見面怕是恨多情少……”金萬貫低着頭喃喃自語,傻傻的站着。
張恪悄悄轉到了屏風後面,一個淺黃色的身影站起,好像受驚的小鹿,轉身就要走。
“慢!方姑娘,你是聰明人,何必拿别人折磨自己呢!”
一句話出口,方芸卿的淚水再也止不住了。
張恪默默拍了拍她的肩頭,低聲說道:“方姑娘,把心結解開吧,無論你怎麽選擇,張某都尊重!”
說完,張恪轉身就走。
方芸卿呆立,男人的身影快速消失,自始至終,沒有一絲的猶豫!難道相處了這麽久,真的一點都打動不了他嗎?
要見金萬貫了,是恨,是怨,還是情?方芸卿的腦子也都亂了,不過有一點她很清楚,在她的腦海中,漸漸浮現出另一個更加清晰的身影!
“芸,額不,是張夫人!”
金萬貫看着方芸卿從裏面走出來,畢恭畢敬的施禮,一點也不敢偷看。
“金萬貫,我和張大人之間素絲無染!”
“啊!
一句話仿佛炸雷,震得金萬貫頭暈眼花。他怎麽也想不明白,方芸卿落到張恪手裏已經好幾個月了,怎麽可能還是白紙一片!
“你,你們還是生米?”
金萬貫失聲說道,方芸卿頓時怒目圓睜,銀牙咬得咯咯作響。
她兩步到了金萬貫的面前,玉手論起來,左右開弓,給他四個嘴巴子。一絲鮮血從金萬貫的嘴角流出,分外刺眼!
“金萬貫,你當所有人都是酒色之徒嗎?打錯了如意算盤!你自诩聰明過人,長袖善舞。天下人都被你玩弄在掌上。殊不知你才是天底下最無恥。最肮髒,最龌龊,最窩囊的男人!清官有名,贓官有錢,哪管尋常百姓之家,還有親人,還有情感!你自己屈指算算。還剩下什麽,隻有銀子,不過看眼前的意思,很快也要沒有了!”
“我好恨!當初留在江南,哪怕是人老珠黃,投河一死,能少多少羞辱!”方芸卿咬着牙說道:“金萬貫, 你知道姐妹之間怎麽罵人嗎?是說今晚陪太監,陪太監!方芸卿做夢也沒有想到過。肯花二十萬兩銀子替我贖身的貴人,竟然把我當成一個玩物,推給太監!”
啪!
金萬貫五官扭曲,突然狠狠的抽了自己一個嘴巴子!
“芸卿,千錯萬錯都是金萬貫的罪孽,好在陰差陽錯。落到了張大人的手裏。也是你的造化!今生金某怕是沒法贖罪了,隻能等到來生當牛做馬!”
金萬貫說完之後,一跺腳,頭也不回離開了。
方芸卿突然覺得心頭像是被針紮了一樣,憋了許久的一口氣終于吐出。可是得到的不是輕松和解脫,而是更大的折磨!
嬌軀無力地癱在大堂之上,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隻大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方姑娘,起來吧!”
“多謝大人!”
方芸卿勉強從地上站起,俊俏的臉蛋挂滿了淚水。瘦削的身軀更加嬌小,梨花帶雨,海棠滴露。
張恪忍不住心中一動,歎道:“方姑娘,往事已矣,來者可追。你想過接下來要做什麽嗎?”
“奴家不過一葉飄蓬,哪有資格想這些!若是大人憐憫,讓奴家洗衣燒飯,已經是天大的恩惠了!”
“哈哈哈哈,洗衣燒飯就浪費姑娘的才華了。這樣吧,我剛剛從金萬貫那裏要來了船隊,方姑娘願不願意幫忙,我就把海外貿易全都托付給姑娘了!”
“大人,你真的信得過芸卿!”女人脫口而出,那可是一年二十萬兩的生意,能輕易交給一個女人嗎!
“張大人,請您收回成命,芸卿不敢。”
“方姑娘,我相信你的本事,再說了,我告訴你金萬貫和我的交易裏面有鬼!”
“啊?”方芸卿吃驚地瞪大了眼睛,驚問:“大人,既然有鬼,您爲什麽答應?”
張恪微然一笑,伸出手掌,攥攥拳,“方姑娘,你懂我的意思嗎?”
方芸卿眉頭一簇,說道:“大人的意思是孫猴子逃不出佛祖的掌心。”
“哈哈哈哈,說的沒錯!”
張恪笑道:“剛剛我想了半晌,晉商和金萬貫合作有些奇怪,另外走私的問題從宣大一樣可以到關外,那裏可是晉商的老巢,何必非要和一個不可靠的人合作呢!其中的絕對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方姑娘,讓你去管船隊,就是幫我監視着。”
方芸卿頓時一陣迷茫,秀目瞪得老大。
“張大人,您是覺得芸卿恨金萬貫,您就想用芸卿對付他嗎?”
張恪搖搖頭:“方姑娘,你打金萬貫,那是怕我遷怒于他,也怕他觸怒張某!”
方芸卿小嘴張得老大,她是真沒有想到,最了解自己的竟然不是相處四年,琴瑟相諧的金萬貫,而是眼前這個家夥,他是何等的妖孽!
“張大人,既然如此,你還讓芸卿去?”
“哈哈哈,方姑娘,我讓你去是保護金萬貫。對于張某來說,晉商集團才有資格成爲我的敵人!我可不想讓金萬貫成爲他們的替罪羊!根據我的直覺,說不定又是一場大風暴要來了!”
方芸卿簡直看不透張恪的想法,隻能傻愣愣的點頭。
正所謂好的不靈壞的靈!張恪的話剛剛說完,馬彪就從外面跑進來。
“大人,十三太保來了,他說有上谕!”
張恪差點吓趴下,自己的烏鴉嘴真的太靈驗了。
就在這時候,卓十三邁着雄壯的虎步,急匆匆走進來。
“永貞,趕快收拾一下,準備跟着我進京,萬歲爺急召!”(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