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傳旨太監抑揚頓挫的聲音,遼陽的文官武将無比羨慕。不到二十歲能升到參将之位,簡直就不可想象的,而且皇帝還賜了寶刀寶甲,更是說明簡在帝心,這樣的人物不飛黃騰達,簡直就沒有天理了。
不過大家夥向病床看了看,頓時嫉妒之心也就淡了不少。
張恪病得下不了床,沒法跪聽旨意,隻能趴在床上,渾身不停地顫抖,眼中淚水噼裏啪啦地落在了枕頭上。
宣旨的太監都看得心疼了,不停加快速度,把旨意念完,輕輕放在了床頭。
“謝,謝主隆恩。”張恪掙紮着說道。
“師兄,小張大人怎麽成成這樣了?”傳旨的錢太監在動身之前,萬曆還有老祖宗陳矩都特别交代了,一定要好好看看張恪的情況,不惜一切要治好他的病。
錢太監也對這位少年英雄很感興趣,可是一見之下,竟然是奄奄一息,實在是大失所望。
洪清泉痛心疾首地說道:“哎,錢師兄,好幾百的女真人頭不是那麽好砍的,張大人是拿命換的!”
錢太監感歎地說:“主子原本要在京城舉行獻捷儀式,還想親自封賞小張大人,這是何等榮耀,隻是……”
“是小臣無能,勞聖上挂心了!”張恪臉色一陣潮紅。悔恨地說道。
趴在床上。被一幫人向耍猴似的看着,滋味就像放在砧闆上的肉,别提多難受了。張恪實在是不想裝了,幹脆勉強說了一句,頭一歪,就昏死過去。
“快,快請太醫!”
張恪昏迷過去。頓時大家夥就亂套了,兩位太醫擁進來,這些文武大員,包括錢太監全都退了出來,大家夥都不停地搖頭歎息,一起回了帥府,還有更重要人事要宣布。
弄走了這幫人,可是兩個太醫就沒有辦法了,又是紮針又是喂藥。張恪明明是清醒的,還要裝着昏迷,隻能在心裏頭一遍一遍的念着心若冰清,天塌不驚。
這兩位也不知道體諒人,明明張恪都“悠悠轉醒”,他們還盡心盡力地折騰。額不。是診治!張恪索性豁出去了,任由他們把全身都摸透了。
煎熬了一個時辰,好不容易等兩位太醫退下,身上被汗水濕透,無力地躺在床上不停喘氣。
“娘的,裝病怎麽比打仗還累啊,老子甯可和野豬皮拼命,也不想這麽躺着了!”張恪抱怨道。
“腳上泡還不是自己走的!”沈青煙端着木盆走了進來。
張恪裝病的這些天全都是沈青煙貼身照顧,有些時候沈青煙甚至要幫着他擦洗身體,兩個人相處越發自然。沈青煙把手巾放在溫水裏潤濕。一雙玉手輕輕擦拭着張恪臉上的死皮。臉上的蠟黃色也消退了一些。
“沈姑娘,我這也是逼不得已,一肚子苦水啊!”
“行了,聖旨也下來了,你張大人的苦也吃到頭了。俗話說是藥三分毒,對身體總是不好,還是不裝的好。”
“嗯。”張恪點點頭,笑道:“是啊,再這麽躺下去,我就廢了。這兩天我就想着動身回大清堡,那才叫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兩個人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突然外面腳步聲響,有人前來拜訪。張恪一把扯過被子蓋好,沈青煙急忙從床下捧出一碗藥湯,作勢要給張恪喂藥。
“行了,永貞,是我,别裝了!”進來一個年輕英武的将官,正是剛剛升任參将的于偉良。
一看是他,張恪松了口氣,笑道:“于兄,春風得意,小弟恭賀你高升。”
“還不是借了你張永貞的光嗎!”于偉良說着瞟了一眼沈青煙,沈大小姐識趣地離開。
于偉良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說道:“永貞兄,你知不知道,大震動來了!”
張恪頓時來了興趣,急忙瞪大了眼睛,問道:“于兄,是不是上面要動遼東的人事了?”
“沒錯,不光是動,還要大動!”
于偉良當即把帥府的情況說了一遍。張恪是奉集堡大捷的第一大功臣,錢太監先來給他傳旨,回到帥府之後,錢太監又陸續公布了其他的旨意。
首先是嘉獎奉集堡大捷的有功之臣,除了一線作戰的賀世賢和于偉良之外。巡撫薛國用,兵備道洪敷敎,巡按禦史黃子喬,甚至閻鳴泰等人,全都有升賞。除了經略熊廷弼!
另外李光榮勾結白蓮教和女真,圖謀不軌,萬曆下令錦衣衛立刻鎖拿進京,嚴懲罪責,腦袋肯定保不住了。
薛國用身體太差,他可不像張恪是裝的,而是真的撐不住,萬曆準他回京暫養,然後由洪敷敎暫代巡撫之職。
老師升官,對張恪來說當然是好事情,不過接下來的消息可就不是好事情了。
“永貞,皇上在旨意裏面盛贊奉集堡大捷,責備了一些人暮氣難鼓,一味守成,不知進取,要求遼東上下能夠鼓舞軍心,練兵屯糧,積極備戰。上頭對熊廷弼不滿,我聽說京裏也有人參奏,看樣子熊廷弼内外交困,看樣子是撐不了多久!”
張恪歎了口氣,平心而論,熊廷弼上任之後,積極整饬軍備,提升防禦能力,并不能算錯,以目前大明的狀态是别想輕易消滅野豬皮的。
“于兄,熊廷弼下去了,你知道誰要接替他嗎?”
“我聽黃禦史和洪大人似乎提到過,想用袁應泰!”
完了!
張恪頓時苦笑了一聲,真是怕什麽來什麽,這位袁應泰是東林黨人,勤政愛民,治理水患很有一套。可是治理地方和打仗不一樣,在曆史上袁應泰接替熊廷弼,就把遼沈給丢了。賀世賢等人也在戰鬥中殉國,大明的精銳幾乎損耗一空。
有了自己的加入,反而促使東林黨提前介入遼東,實在是哭笑不得。看來萬曆也受了奉集堡大捷的鼓舞,輕視野豬皮了!
張恪心裏頭暗暗盤算,裝病這一步走對了。你當簡在帝心那麽好玩啊,不用遼東這幫将領使壞,光是萬曆就會拿自己堵搶眼!
“于兄,換了東林黨的人上來,隻怕遼東要轉守爲攻!”張恪笃定地說道。
于偉良頓時眉頭緊鎖,他和代善交手之後,終于了解了後金兵的戰鬥力,深深感到了差距。
“永貞,要是沒有你,沒有賀總兵,我帶着兩倍的兵力,也不是建奴的對手!”于偉良無力的承認了事實。
張恪拍了拍他的肩頭,鼓勵道:“于兄,你說的不錯,可是别忘了當年戚家軍可是橫行大漠,所向睥睨。同樣都是人,我相信隻有好好訓練,假以時日,我們一定能赢建奴。”
于偉良神情一震,急忙問道:“永貞,你有把握嗎?”
“嗯,建奴比起我們強的無非是三樣,第一他們以搶掠爲生,作戰兇猛,不計生死;第二裝備精良,盔甲弓箭遠勝明軍,說來可笑,大明富有四海,士兵的武器竟然不如一群強盜;第三是擁有大量騎兵,可以肆意馳騁,想打就打,不想打就能跑。”
于偉良低頭思量一陣,也不由得伸出了大拇指,笑道:“永貞一陣見血,說到了點子上,你可有取勝妙策?”
張恪微微一笑,說道:“于兄,我裝病并非怯懦畏敵,隻是想準備更充足的時候,再去和建奴生死一搏。回義州之後,會重新劃分土地,耕者有其田,再從中抽出身世清白的子弟,嚴加訓練。他們爲了土地而戰,爲了家人而戰,就不會畏首畏尾,裹足不前。我還要大造火器,就拿在奉集堡的戰鬥來說,如果能有三千杆精良的火铳,我能把代善全軍都留下來!”
以土地養精兵,以火器制騎兵!
這就是張恪對付野豬皮的關鍵,于偉良仔細咂摸之後,忍不住頻頻點頭,隻是方法說起來容易,可是要做起來太難了。光是一個土地就牽涉多少遼東将門。要造火器更是燒銀子的事情。尤其是要和各方周旋,想想頭就大了好幾圈,比起在疆場沖殺更要費心血!
“永貞兄,裝病忍辱,所謀之大,小弟五體投地!沒有别的,日後永貞兄有什麽差遣,小弟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于偉良說着深深鞠了一躬。
張恪急忙拉住了于偉良,笑道:“于兄,對付建奴要靠大家夥齊心協力。沒有别的,我回義州之後,你不管缺什麽,糧饷、兵器、戰馬,隻要你送來一張紙條,張恪都竭力辦到!”
“夠義氣!”
于偉良突然抓住了張恪的手,說道:“永貞兄,沒有别的,我于偉良碰到你一直交好運,先是襲了官職,然後又撿了一場大勝。我有意和永貞兄結拜爲兄弟,肝膽相照,同生死,共進退!不知道永貞兄能不能看得起小弟?”
于偉良說的格外激動,腦門上的青筋都跳起。張恪當然不會拒絕,他們算是一起扛槍的戰友,從屍山血海爬出來的,能更進一步,自然是求之不得。
“哈哈哈,于兄,咱們也不講虛禮,就在這裏磕頭結拜,從此之後,如同兄弟手足一般!”
“爽快,好!”
兩個人當即跪在地上,于偉良比起張恪大了四歲,成了大哥,張恪就是二弟。從地上爬起來,兩個人頓時親密了不少。
“于兄,小弟有個生意,不知道你想不想加入?”(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