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中隔着一道輕紗,從紗帳裏面流淌出陣陣琴音,似溪水潺潺,似清風過松林,如怨如訴,世外仙音一般。
“妙,真妙!方姑娘還請停下來吧,朱某可不敢多聽了!”
紗帳之中,女人玉手輕舒,琴音戛然而止。
“朱公子,是覺得芸卿的琴音不好嗎?”
朱金海哈哈一笑:“方姑娘琴藝無雙,在江南也是翹楚人物,更遑論塞外蠻荒。朱某不敢多聽,就是怕憐香惜玉的心思抑制不住,不忍把你推進火坑啊!”
簾子之中的女子微然一笑,燦若嬌花,美得讓人心碎!
“朱公子,芸卿出身寒微,命淺福薄,不過是男人掌中的玩物,早就有自知之明了!”
朱金海痛苦的搖搖頭:“方姑娘說的不錯,隻,隻是那個人不是男人,是個太監!朱某怎麽忍心看着一朵水靈靈的鮮花插在了爛泥塘!要不這樣吧,再有三天我就南下江南,正好也要改名換姓,重新開始,不如方姑娘就跟着我一起南下吧!咱們泛舟西湖,學一學範蠡西施,豈不是人間美事!”
朱金海說着,心神搖曳,竟然幾步到了紗帳前面,伸手就要撩起。
“慢!”
方芸卿斷然喝了一聲:“朱公子,爲何金先生要把我送給何公公,你心知肚明,遼東的事情要是何公公不幫忙,隻怕你們朱家也沒法全身而退!”
朱金海呆了半晌,突然氣憤的說道:“方姑娘,我就不明白,一個小小的把總能掀起什麽風波!用得着我朱金海詐死瞞名嗎?我們朱家是替皇上辦事的,有本事就查吧,要是查到了宮裏,看看怎麽收場!”
朱金海說完,目光灼灼的盯着方芸卿,艱難的咽了口吐沫。
“金萬貫那家夥心裏隻有銀子,連你這樣的佳人都能舍了,簡直就是畜生!倒不如你跟着我,咱們……”
“閉嘴!”方芸卿滿臉的怒氣,冷笑道:“朱公子,你知道朱家爲什麽鬥不過金公子嗎?就是因爲狂妄,因爲不知道自己的分量!我方芸卿是個玩物,你們這些給宮裏辦事的商人難道就不是玩物嗎?遼東慘敗,朝廷能不追究原因嗎,宮裏能輕輕放過嗎!正所謂神仙打架凡人遭遇,金公子就是看透了這一點,才把我送給何公公了事情。防患于未然,你比金公子差得太多了!”
“你!”
被女人鄙視,朱金海氣得臉色鐵青。
“好啊,真好。都要給太監當媳婦了,還替金萬貫說話呢,二十萬兩銀子真沒白花!無非都是娘們,本公子去找香鈴也是一樣!”
朱金海轉身就走,輕紗後面的方芸卿嘴角抽動,一滴淚滾落,她急忙把身體扭向一旁,默默的咽下了酸楚……
朱金海一腔怒氣,剛剛到了院中,迎面一個小厮慌裏慌張的跑過來,正好和他撞了一個滿懷。
“瞎眼睛了,給我拖下去,狠狠地打!”
小厮哭喪着臉,急忙擺手:“朱爺,不要打,不要打啊!外,外面官兵來了!”
“官兵!”
朱金海刷的一下臉就變得慘白慘白的,急忙抓住了小厮,厲聲問道:“你說什麽,哪來的官兵?”
沒等朱金海問完,就聽到四周的院牆出現無數矯健的身影,紛紛蹿到了院中。正門也被轟然撞倒,一個英俊的年輕人帶着上百個士兵沖了進來。
院子之中也有很多保镖,他們紛紛湧上來,想要阻擋。可是走在最前面的年輕人手裏提着寒光四射的武士刀,厲聲說道:“膽敢反抗,殺無赦!”
“殺無赦!”
士兵們高聲喊着,猛虎一般撲向了保镖,輕輕松松把保镖制服。
“大人,快看,那家夥就是朱金海!”楊龍興奮的喊道。
張恪的目光落在了惶恐失措的朱金海身上,這家夥衣着華貴,滿臉紅光,保養的極好。就是他,幾乎要了大哥的性命!
張恪怒火翻湧,幾步蹿到了朱金海的面前,不容分手,探手抓住了肩頭,随即一腳踢在了腿彎,朱金海撲通單腿跪地。楊龍帶着幾個人撲上來,把朱金海捆得結結實實,像是一個大号的粽子。
直到這時候,朱金海才清醒過來,慌忙喊道:“你們是誰,憑什麽抓我,快放了老子!”
張恪大笑道:“放了你?下輩子吧!來人,把他扔車上去,跟我回城!”
“你是什麽人,老子是皇商,是給宮裏辦事的,沒有何公公點頭,誰敢抓我!”
“朱金海,你不死已經死了十幾天了嗎,何公公難道也知道你詐死的事情?那可就要血流成河了!”張恪冷笑道:“給我好好看着,不準出一點差錯!”
“遵命!”
楊龍押着朱金海就走,這時候士兵們将每個院子都搜查了一遍,裏面的人全都趕了出來。
在所有人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兩個年輕的女子,一個穿着粉紅色的小襖,衣衫被扯開,還露出了一截蔥綠的抹胸,被吓得花容失色,眼珠滾滾。
“你們都是什麽人,要幹什麽啊,朱公子,快救救奴家啊!”
相比這個女子的慌亂,另一個白衣的女人就顯得穩重許多,臉上雖然也有惶恐之色,但是卻掩飾的非常好。低垂着粉頸,一語不發。
張恪目光掃過女人禍國殃民的面龐,神色如常,隻是淡淡的笑道:“姑娘,金萬貫舍得把你送給朱金海,下的本錢不少啊!”
方芸卿咬着下嘴唇,秀目轉了轉,突然說道:“軍爺,奴家并非朱金海的人,而是要送給何公公,還請軍爺自重!”
何公公?
張恪腦筋轉得飛快,臉上頓時就露出了笑容。
“金萬貫的确有魄力,不過隻怕他的算盤要落空了,别說是一個何公公,就算是再大的人物,我張恪也不怕!”
“來人,請這位姑娘上車!”
兩個士兵湧了上來,可是面對着這麽一個嬌滴滴的美人,卻都束手束腳,不知道怎麽辦!
張恪瞪了一眼士兵,怒道:“磨蹭什麽,不知道時間寶貴嗎?”張恪一伸手就抓住了方芸卿嫩藕般的胳膊,冷笑道:“姑娘,你還是乖乖聽話的好,否則把你捆得像朱金海一樣也不好看!”
說着張恪半拖半拽,把方芸卿拉到了馬車前面,毫不猶豫的扔到了馬車上。
女人被摔得悶哼一聲,也不知道是疼的,還是氣的,兩滴淚水從眼角滾落!
江南第一個歌女!
方芸卿遇到多少男人,哪怕是名滿天下的文人,哪怕是朝中的大員,甚至是連太監在内,看到她都是垂涎三尺,恨不得捏在手裏。
唯獨張恪不光不在乎,竟然還如此過分!他到底是一個瘋子,還是一個絕頂聰明的人物!
金公子,怕是你有對手了!
方芸卿低聲抽泣着,喬福卻是滿臉的春風,想入非非。
“恪哥,這下子抓到了朱金海,一天的雲彩總算是散了,峰哥也能放出來了,離着過年還不到十天了,咱們趕快回大清堡吧,高高興興的吃餃子,那該多美啊!”
張恪卻是微微搖頭:“抓到朱金海隻是搶占先機而已,要想真正赢得漂亮,還要做一件事!”
“什麽事?”
張恪指了指頭上,笑道:“把天捅破了!”
張恪帶着朱金海,車隊飛奔,以最快的速度進了城門。
剛剛到了城門口,從一旁就跑過來一個人,正是吳伯岩,他變顔變色,抓耳撓腮。
“大人,您可算是回來了,出大事情了!”吳伯岩湊到了張恪耳邊,低聲說道:“何公公出手了。”
張恪頓時眉頭一皺,“不要慌,到底怎麽回事?”
“大人,剛剛洪大人傳出了消息,說是何汴找到了熊廷弼,說遼東商人人人自危,都沒法辦好皇差了,要讓熊大人立刻處斬罪犯。洪大人說了,他們怕是撐不住啦!”
張恪長長出了口氣,微微一笑:“不用怕了,我已經找到了朱金海!”
吳伯岩一聽,頓時瞪圓了眼睛,“大人,當真嗎,這可太好了!”
“哈哈哈,你先去告訴恩師他們,再撐一會兒。等我再捉拿一個要犯,立刻去面見熊廷弼,當衆替我大哥洗刷冤屈!”
“好嘞!”吳伯岩興奮地轉身就跑。
張恪回頭看了看手下的這些弟兄,沖着他們拱拱手。
“諸位弟兄,你們都是賀總兵的心腹家丁,我現在有一件大事要做,甚至是掉腦袋的大事,你們有沒有膽子?”
這些士兵互相看了看,一個中年的漢子站了出來。
“張爺,賀大人讓我們聽你的,你就隻管下命令!再說了張峰兄弟和我們都是出生入死的朋友,爲了救他,哪怕是粉身碎骨,我們也不在乎!”
“沒錯,張爺,你隻管下令吧,上刀山,下火海,我們陪着你!”
仗義每從屠狗輩,聽着他們的話,張恪渾身的血液也在沸騰。
“大家跟着我沖!”
張恪帶着士兵們,像是一陣旋風,直撲城東的監軍衙門。
太監,是一個讓人最不齒的職業,一旦進宮他們就會立刻改名字,生怕辱沒祖宗。可是真正從一堆太監裏面熬出來,就算是六部九卿,文武大員見到了太監都要點頭哈腰,卑躬屈膝,非是敬重太監,而是畏懼金光燦燦的皇權!
可是眼下卻有一幫人不管不顧的沖向了監軍衙門,向着天子的奴仆下手了!
張恪厲聲大喊:“快去,把五公公叫出來!”
其他士兵也跟着叫嚷起來,洪亮的聲音震得瓦都掉了。
守門的士兵一見這些兇神惡煞一般的人物,頓時慌了神。
“五公公,大事不好了,有人來鬧事了!讓,讓您出去呢!”
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太監眉頭緊鎖着,陰翳的臉上布滿了陰雲,冷笑道:“怕什麽,我是何公公的人,是主子萬歲爺的人,還沒誰敢抓咱家呢!”
小太監疾步匆匆到了門口,正好迎面撞上了張恪。
“你就是小五子?”
“是有怎麽樣?”
張恪微然一笑,猛地一伸手,抓住了小五子的脖領子,一把把他扔在了馬上。
“你犯事了,跟着我上大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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