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走了!”
幾個大清堡的士兵探頭縮腦向外望着,輕輕推開城門,城外的人群早在夜裏離去,地面上隻有幾片暗紅的羊血痕迹。
“娘的,張二郎真肯下本,二十頭肥羊啊,老子過年都喝不上一口羊肉湯!”
另一個士兵也說道:“昨天夜裏他們熬湯,香味就飄到城上了,我這口水啊,都流了二斤。我就想不明白,怎麽在城上的還比不過城下的。”
“你有什麽想不明白的,就是一條狗跟着好官也能吃香的喝辣的!人家張二郎讀過書,又會賺錢,懂得體諒人,不像咱們的……”
“咳咳!”
幾個士兵猛地回頭,急忙閉上了嘴。
孫有光和萬百川帶着一幫人走了出來,萬百川狠狠瞪了一眼幾個破衣爛衫的士兵,倒是孫有光看着空曠的原野,滿臉春風。
“張恪是個能辦事的人,把燙手的山芋接過去了,老夫是又躲過了一劫,真要是在大清堡打起來,不管怎麽樣,都不是咱們之福。”
萬百川不以爲然的搖搖頭:“大人,咱們大清堡固若金湯,肯定能守住,斬殺了這些作亂的賊寇,說不定朝廷還會厚賞大人呢!而張恪昨天無故殺了我的侄子萬安泰,還請大人治他的罪!”
“哼!”孫有光狠狠的盯着萬百川。
“萬百戶,你有把握守住大清堡,昨天是誰不敢上城,還收拾細軟想要逃走?你那個侄子敲詐索賄,差點引起民變。好好的歸附王化的百姓,讓你弄成了強盜土匪,這事情要是傳出去,隻怕咱們都沒有好下場!”
當中戳穿了他的謊話,萬百川臉一紅一白,嘴角的肉不住的抽動,别提多尴尬了。
他眼珠轉了轉,突然說道:“大人,既然此事不宜傳出去,那張恪帶着人跑到了河灣村,這小子可認識王化貞,萬一他嘴角一歪,大家都沒好果子吃,卑職以爲不如先下手爲強!”
孫有光鄙夷的看着萬百川,從懷裏掏出了一張紙,在萬百川的面前晃了晃。
“張恪比你會做人,昨天他就給我寫了一封信,你看看吧。”
萬百川吃驚的接過了書信,仔細一看,頓時一股怒火又燒了起來。
原來張恪在信中說移民和大清堡的沖突全系辦事人員粗枝大意所緻,幸好有備禦大人運籌帷幄,從容化解,妥善安置,才使得歸附的百姓心悅誠服,都念着朝廷的好處。在後面張恪還開列了備禦大人送來的物資,包括食鹽一千斤,鐵鍋五十口,衣物二百件,其餘锛鑿斧鋸,鍋碗瓢盆無算!
“他,他是什麽意思,什麽時候答應送他這些東西,這不是胡說八道嗎,簡直做夢!”
“别說了。”孫有光一擺手,笑道:“這封信是張恪寫給王化貞王大人的,他讓本官先看看,本官覺得寫得很好,都是實情。至于東西嗎,正和本官的心思,馬上就送過去吧。”
“大人,咱們大清堡哪有這些東西,又怎麽送去?”
“哈哈哈,大清堡沒有,你萬百戶的手裏還沒有嗎!這裏面沒要糧食,也沒要銀子,都算起來也不會超過二三百兩。我想以你萬百戶的身家,還不成問題,就由你出吧!”
“啊!
萬百川差點吓得掉下馬去,說得輕巧,他放貸兩三年也未必能掙到這麽多錢,簡直就是從他身上割肉!
“大人,卑職哪有這麽多錢啊,您可要體諒卑職啊!”
孫有光微微一笑:“萬百戶,你要明白,不是本官想讓你怎樣,這封信要是落到王化貞的手裏,派人嚴查下來,本官也隻能有一說一,有二說二,至于會是什麽後果,你心裏比我清楚。”
萬百川當然清楚,可是一想到白花花的銀子,他心就在滴血。百戶這個官不大,萬百川這些年費盡心思兼并田地,放高利貸,巧取豪奪,雁過拔毛,好不容易攢下了一點家底,結果要給張恪送過去,他怎麽能甘心!
孫有光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萬百戶,有句話叫做破财免災,你不會不懂吧?”
“懂,卑職懂!”萬百川咬着後槽牙說出了這話,他的腦海裏全都是張恪的影子,正在嘲諷的看着他!
“姓張的,老子一輩子打雁,被雁啄瞎了眼睛。老子不會放過你的!”萬百川幾乎都被怒火給點着了,但是也沒有一點辦法,隻能回去弄銀子,送東西,生怕晚了一點,被張恪告黑狀。
……
“大家快過來,都來搬糧食!”
喬桂興奮的喊着,青壯們一聽,全都撒腿跑了出來,整整齊齊的五駕馬車,上面堆滿了糧食。
嶽子軒抓起了一袋,解開一看,裏面竟然都是上好的粳米,他吃驚的問道:“喬爺,這些都是嗎?”
喬桂笑着點點頭:“沒錯,大人特意交代的!”
“不用,不用,我們都苦慣了,在鞑子那邊饑一頓飽一頓,有點粗糧就行,哪用得着吃這麽好啊?”
喬桂笑道:“想吃粗糧找大人說去,反正給我的命令就是要買好的。”
“嘿嘿嘿!”嶽子軒撓了撓腦袋:“我當然是盼着吃好的,就怕花錢太多啊!吳兄弟他帶着人也該快到了,一千來人,天天吃這麽好,我怕把大人吃窮了!”
喬桂笑着說道:“嶽兄弟,實不相瞞,咱們大人手裏就有一千多兩銀子,可是全都交給我了,讓我買糧食,朝廷可是一分錢也沒給啊。”
嶽子軒神色凝重,說道:“我們吃大人的飯,就要給大人着想,總不能不能把錢都花在買糧上面吧,轉過年也要種田,要買種子,要買耕牛,要買農具,手裏沒錢可不行啊!”
“哈哈哈,嶽兄,想的挺長遠啊!”
嶽子軒和喬桂急忙回頭,張恪帶着人走了過來。
嶽子軒一見張恪,慌忙躬身施禮,格外的尊重。雖然他們接觸剛剛一天時間,可是張恪的作爲卻讓這個漢子徹底服氣了。
昨天夜裏吃過羊肉湯之後,張恪就帶着大家分批到了河灣村,他把最好的房屋先整頓出來,給老弱婦孺居住,他自己領着人手徹夜巡邏,現在又傾盡所有購買糧食,無不讓這些備受冷遇的人們感到了溫暖,快速接受了張恪。
張恪笑着走到了嶽子軒的面前,“嶽兄,你有所不知,大清堡地方有限,驟然多了一千多人,糧食肯定不夠吃,咱們趁着便宜多買點好糧,讓大家調理一下身體。人家能貓冬,咱們可不成,必須大幹苦幹,把家安好,再想辦法賺錢填飽肚子。現在大家都念着我的好,隻怕真到了幹活的時候,就要叫苦連天了!”
“不能夠!”嶽子軒笑着伸出了粗壯的胳膊。
“大人,我們這些人最不怕的就是吃苦,該幹什麽,您隻管吩咐就是!”
張恪笑着點點頭,他最看重嶽子軒等人的就是這點,他們已經吃太多的苦了,跟着自己幹,不光會成爲最好的工人,也會成爲最好的士兵。隻有對自己夠狠,才能在亂世活下來。
正在大家搬糧食的時候,遠處又是一陣喧嚷,張恪他們急忙登高眺望,隻見從遠處的路上走來了一個龐大的人群。
這些人多數都衣不遮體,好些人連鞋都跑沒了,走在厚厚的積雪上面,不時有人滑倒。
“大人,嶽大哥,是吳兄弟來了!”馬如峰扯着嗓子喊道。
張恪和嶽子軒急忙帶着人跑過去,來到了這個狼狽的隊伍前面。
“嶽大哥,兄弟差點見不到你了!”
一個滿臉傷痕的年輕人用力抱住了嶽子軒,痛哭流涕。
“老吳,你這是怎麽了,誰打你的?”
這個年輕人歎了口氣:“嶽大哥,咱們分頭行動,兄弟我倒了黴了!半路上遇到了一幫騎兵把我們給圍住了。一看是大明的士兵,我還當是自己人,也沒有提防。哪知道這些家夥把我們圈到了一個山谷,就逼着我們把身上的财物都交給他們。我們怎麽解釋也沒用,隻能給他們銀子,可是這幫人還不滿足,把不少人的皮襖都扒走了。”
嶽子軒氣得臉色鐵青:“吳兄弟,你們怎麽逃出來的?”
“嶽大哥,到了晚上,我們饑寒交迫,小弟想要向他們讨點吃的。哪知道竟然聽到兩個小兵議論,要等着把我們凍死,然後砍了腦袋,向朝廷請功。萬幸小弟在山谷找到了一條小路,帶着大家爬過了山梁,才算僥幸逃生。咱們當初要投奔大明,以爲到了大明就什麽都好了,怎麽就沒想到,這大明的狗官更無恥,更殘暴,更不要臉……”
嶽子軒一陣愕然,隻能搖頭說道:“吳兄弟,大哥告訴你,大明也有好官,這位張大人就是大哥和這些兄弟們的救命恩人,沒有他隻怕都要餓死了!”
嶽子軒将情況簡單的說了說,拉着這個年輕人到了張恪面前。
“大人,這位兄弟叫吳伯岩,出逃的點子就是他想的!”
張恪也看了看這個年輕人,二十出頭的樣子,身體很瘦,但是精壯敏捷,一雙眼睛很有神,絕對是個機靈聰明的人物。
張恪笑着說道:“大家都辛苦了,有什麽委屈咱們以後再說,先進去暖和暖和,吃點東西吧!”
“多謝大人!”吳伯岩絕處逢生,喜出望外的帶着四五百人湧進了河灣村,九死一生的大家都忙着叙說以往的經過,哭一陣笑一陣。
張恪沒有幹涉他們,而是找到了喬鐵山。
“喬大叔,房舍和圍牆都怎麽樣了?”
喬鐵山臉色很不好:“房子還能勉強,用木頭樹枝堵上就能勉強。可是圍牆到處都是漏洞,要真是遇上了賊人,咱們全都完了,天寒地凍的,沒法和泥砌牆,我是真沒有辦法了!”
張恪也皺起了眉頭:“這可怎麽辦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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