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恪,到底有沒有把握?”
張恪騎在馬上并沒有回頭,隻是說道:“唐大人,盡人事聽天命吧!”
“我怎麽聽着這麽懸啊?”
“哈哈哈,要是十拿九穩的好事隻怕也輪不到我。”
張恪急匆匆到了城下,順着甬道往上跑。這時候城外喊聲震天,城頭的士兵嗖嗖的向下射箭。這下子可把張恪吓壞了,沖突就怕流血,明明是小事,一旦出了人命,就沒法挽回了!
城上的這些士兵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張恪狠狠的揮動馬鞭,照着弓箭手就抽了下去。
“瞎眼睛的畜生,你們看到沒有,城下的都是骨肉同胞,都是我大明的子民!對付鞑子沒本事,玩自相殘殺倒是漲能耐了!”
鞭子下來,不少弓箭手都急忙收了弓,可是有個小子非但沒有停止,還扣上了一支箭,向着城外就射去。
張恪毫不客氣,一鞭子正抽在這小子的左臉上,頓時一道血印子。
“你敢打我!”挨打的小子頓時瞪圓了眼睛:“哪個耗子窟窿蹦出來的小畜生,你知道老子是誰嗎,萬百川是我二叔,爺爺是大清堡第一的神箭手,你敢打我,小心狗頭!”
張恪看了看這小子,的确和萬家人有些相像,都是金黃的三角眼,挨打之後更是兇光畢現,仿佛要吃人一般。
張恪冷笑了一聲:“别說是你,就算是你二叔在這我也照打不誤。城外的義民那是朝廷的命令,讓大清堡妥善安置。你們不遵朝廷命令,自相殘殺,殺了你都不爲過!”
萬安泰突然仰天狂笑,指着張恪說道:“小子,你有什麽資格跟爺爺指手畫腳。城外的都是半個鞑子,他們敢攻擊大清堡,就是在造反!正好讓他們嘗嘗爺爺弓箭的厲害,你要是敢不讓爺爺射他們,死的就是你!”
萬安泰竟然毫不在乎張恪的命令,抽出弓箭,挑釁的看着張恪。
“小子,爺爺就是射了,你管得着嗎!”
就在萬安泰要松開弓弦的一刹那,隻覺得眼前閃亮,緊接着弓被一刀切成兩段,上面的半截彈到了他的腦門上,砸出了一個大包,下面的正好擊中了兩腿之間。萬安泰臉都綠了,倒在地上嗷嗷痛叫。
剛剛出刀的正是張恪,他滿不在乎的走到了萬安泰的身邊,大腳踏在他的後背上,冰冷的刀鋒對着脖子。萬安泰被一招制服,其他人都吓得瑟瑟發抖,再也不敢小瞧這個白白淨淨的年輕人。
張恪冷笑道:“你們都聽着,剛剛是誰挑起了沖突,不許說假話,不然嚴懲不貸。”
“大人我們說啊,我們都說!”
幾個有些年紀的士兵戰戰兢兢的把話說了,原來城外的人剛剛到了大清堡,想要進城休息,城中的百姓就出來反對,雙方鬧得劍拔弩張。萬百川急忙向孫有光報告,就留下了侄子看管現場。
萬安泰也不知道怎麽吃錯了藥,竟然比他二叔還大膽,直接對移民說隻要給十兩銀子,就可以得到屬于自己的房子,移民們信以爲真不少人咬着牙把身上最有一點銀子,還有金銀首飾交給了萬安泰。
這小子裝滿了口袋,他領着幾個移民進城看房子。可是城中的百姓還沒有答應讓出房子,暫時進城休息都不同意,更何況直接把房子賣出去。
大家拿着各式武器聚集在一起,和萬安泰大吵大鬧,就是不讓移民進房子。
移民們也不高興了,許諾的房子不但沒得到,還白花了不少銀子,他們氣憤之下就向萬安泰要錢。
到手的銀子哪裏會讓出去,萬安泰一見移民人少,竟然連續砍了兩個移民,剩下幾個連滾帶爬的跑出城去,這下子就炸鍋了,城外的人聽到後紛紛殺過來,也砍死了一個守城的士兵。萬安泰這才感到了不妙,隻能指揮着手下把城門關起來。
老兵将過程簡略的告訴了張恪,張恪頓時瞪圓了眼睛,咬着牙說道:“原來都是你惹的禍,冤有頭債有主,你該還債了!”
張恪一伸手揪住了萬安泰的脖領子,就提到了垛口,這時候城下都是人,正在鼓噪呐喊,索性他們沒有攻城器械,要不然城門早就失守了。張恪一眼看下去,真有些頭大。
一件歸附王化的好事竟然讓幾個飯桶攪和成了這樣,簡直可殺不可留!
張恪将萬安泰按在了垛口上,腦袋探了出去。這小子命根子受創,一點反抗的本事都沒有,隻能扯着嗓子大喊。
“我可是總旗,趕快放了我,不然我二叔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張恪一臉的冷笑,突然壓低了聲音說道:“不要着急,你的二叔早晚也會陪你的!”
“啊!”萬安泰驚得臉色慘白,正要說話,張恪手中的短劍猛地一揮,齊根切斷了萬安泰的脖子,一顆人頭落到了城外。
城外的移民正在吵嚷,突然城上丢下來一顆腦袋,他們也吓了夠嗆,紛紛後退幾步。
張恪趁着這個空檔,急忙扶着垛口,扯着嗓子喊道:“城外的兄弟們,大家都是骨肉同胞,血脈親情。朝廷是真心歡迎你們回來的,剛剛發生了些誤會,我已經手刃了禍根,大家不妨看看。”
城外的嶽子軒将信将疑,他使了一個眼色,手下的弟兄馬如峰急忙跑到了城下,把人頭撿了回來。
“嶽大哥,就是這個小子,他剛剛還收銀子呢!”
不少人都頻頻點頭,嶽子軒也不由得眉頭緊蹙:“真殺了啊!弟兄們,你們怎麽看?”
馬如峰說道:“大哥,我看還是要加小心,不要輕信這些當官的。”
城外聲音漸漸的停了,可是也沒人說話,怪異的安靜下來。
張恪心裏暗暗叫苦,這些漢民遠路投奔,心裏像是火盆一樣,如果妥善迎接,好好安置,說不定能成爲一個榜樣,吸引更多的人歸來。
可是被萬百川弄成了一鍋夾生飯,被潑了一盆冷水的移民更加不信任朝廷了,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哪怕殺了萬安泰也無濟于事。
張恪長出口氣,又喊道:“諸位同胞們,小弟受命處理你們的事情,總不能這麽拖着吧,你們派出幾個代表,咱們好好談談!”
嶽子軒按着刀柄,走出了幾步,冷笑着對城頭說道:“想談判可以,但是必須到城外談,想騙我們進城那是休想!”
“對,我們都上當了,朝廷說有飯吃,有衣服穿,有房子住,結果滿嘴放屁,什麽都沒有,你們根本沒有誠意。此處不養爺,自有養爺處。大不了我們落草爲寇,搶鞑子,也搶你們這些騙人的狗官!”馬如峰大聲的喊道。
唐畢站在了張恪的身後,臉色鐵青。
“這幫人果然野性難馴,我看不要再客氣了,嚴守城池,不能讓他們殺進來。隻要耗兩三天,就算凍也把他們凍死了。”
唐畢或許出了一個最穩妥的主意,可是張恪是絕對不會答應的,他跳出來不就是想把這些移民收到囊中嗎,要是都凍死了,上哪找這些好兵啊!
城外的這些人多數和鞑子的飲食差不多,再加上辛苦的勞動,每個小夥子都壯得像牛犢子一樣,而且他們還都會騎馬,稍加訓練就是一群虎狼之師。
張恪想到了這裏,咬咬牙,沖着城下笑道:“有要求就好,我這就去出城!”
一回頭,吩咐士兵取來了吊籃和繩索。
“恪哥,别去!”喬福和喬桂聞訊跑到了城牆之上,急忙攔住了張恪。“恪哥,危險啊!”
張恪微微一笑:“連真鞑子都周旋過,下面的人和咱們流着一樣的血,有什麽好怕的,你們老實等着吧,我一會兒就回來。”
喬桂和喬福互相看了一眼,兩兄弟突然點點頭,疾步到了垛口。喬福笑嘻嘻的說道:“恪哥,既然沒啥好怕的,讓我們哥倆也去見見世面吧!”
張恪哪裏不知道他們是擔憂自己,欣然說道:“好,就讓他們看看咱們兄弟的本事。”
哥仨前後到了城外,大踏步向着人群走過去,張恪的臉上帶着一絲淡淡的笑容,親切而不失莊重,喬桂和喬福亦步亦趨的貼身保護,警惕的看着四周。
嶽子軒終于露出了一絲贊許的笑容:“沒想到大明的官員還真有好漢!”
“哈哈哈!”張恪大笑道:“好漢不敢當,就是有點膽子有點肥!不過比起你們帶着同胞從異域殺回,一路上突破重重險阻,戰風雪,鬥嚴寒,拼鞑虜還是差得太遠了。你們才是真英雄,好漢子,請受我一禮!”
張恪一躬到地,嶽子軒一見,這個鐵漢子眼圈竟然泛紅了,一股酸楚的液體在湧動。
“這位大人,我第一次聽到這麽說我們,一路上我們都被猜忌,都被指指點點,有人還罵我們是二鞑子,是敗類!總算是到了大清堡的城下,又是當頭一棒。心裏頭的火滅了,身體的血冷了。朝廷是容不下我們的,嶽某也未必看得起這個沒用的朝廷!剛剛馬兄弟說要去落草爲寇,我也是這個意思,大人你還是請回吧,我們心意已決,别浪費吐沫了!”
張恪上下打量了一下嶽子軒,他的個子不過一米七左右,但是格外的粗重,渾身像是肌肉山一樣。語氣之中帶着難掩的憤怒,手指的關節噼裏啪啦的作響。
“哈哈哈哈!”張恪突然仰天狂笑,指着嶽子軒說道:“說得好,我問你,你還自認是大明的人嗎,身體裏流的還是漢人的血嗎?”
“怎麽不是,老子一萬年都是漢人!”
“那好,我再問你,受了一點委屈,遇到一點挫折,就讓你退縮了,你對得起在路上死掉的弟兄嗎?還配當鐵骨铮铮的漢人嗎?”
“你!”嶽子軒咬着鋼牙,像是受傷的野獸一樣,大聲的嚎叫:“是朝廷對不起我們,是朝廷容不下我們,我們這些人就是棄民,當官的騙了我們,除了落草,還能幹什麽?”
曆經千辛萬苦的人們都委屈地湧出了淚水,不知不覺間哭聲一片。
張恪環視了四周,眼圈也紅了。
“回家!”
張恪輕輕吐出了兩個字,這些人最脆弱的神經瞬間被觸動。
一個老人淚眼婆娑的擡起了頭,癡癡的問道:“還有家嗎?”
“當然,就算沒有,一樣可以重新建一座家園!歡……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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