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嘗試噬心之痛是在三日後。
夜漸深,如濃稠的墨硯。
楚汐沐浴後,用幹布擦了身子。換上夜裏穿的中衣,這才攏着毛毯回内室。
繞過紫檀木雕花海棠刺繡屏風時,步子一頓,疼的她險些站不住身子。
她白着一張臉,用手捂住胸口,使勁的摁,還是不能阻擋疼痛的蔓延。
豆大的汗珠在額間覓出。
鑽心又刺骨。
屏風支撐不住她的身子,隻聽重重‘砰’的一聲。人和屏風雙雙摔倒。
裴書珩剛入内,就聽着麽一聲,伴随着女子唇角溢出的痛吟。
就是這麽一聲,裴書珩心下一沉,腦子一片空白。
步子淩亂,再無以往的信步閑庭。明明隻是一小段的距離,他卻覺得腳如千斤。
隻見女子蜷縮在地上,唇角無意識緊緊咬着,身子發顫。
裴書珩直接半跪在地上,想要把人抱起來,卻手剛伸到一半,又縮了回來。到底不敢碰她。
腦中無意識的隻是一遍又一遍的會放着靜安的那句話,蕩着回音一下比一下重。準确無誤發拿捏住他的心髒。
——噬心之痛能把人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裴書珩雙手都在抖。
臉上是少有的慌亂。
他張了張唇,一時間竟連聲都出不來,瞧着唇形是兩個字:“楚汐。”
——
這次疼痛的時間很明顯的比以往都長。
但和上回一般,疼痛過後,是全身的輕松。
一身的汗。衣衫都濕了。
不适感如潮水般褪去。
就如神經質的抽瘋那樣。
楚汐全身使不出力氣,對上男人晦暗如深的眸子,裏面布滿了血絲和緊張。
她很清楚,噬心之痛隻會越來越頻繁,如何還能瞞的下去。
女子癱在地上,眼前的是手無足措的男人。
楚汐發白的唇角輕輕上揚,笑容有些虛脫和難看。
嗓音嬌嬌的,軟軟的,還有着嘶啞無力和委屈,她輕輕的吸了口氣:“裴書珩,這地兒好冷。”
裴書珩阖了阖眼,眉心緊擰三分,确認楚汐無礙後,這才失而複得般緊緊把人抱住。
女子身子軟的和一灘水似的,裴書珩把頭埋到女子瑩白的脖頸處,唇角繃的緊緊的。
他秉了口氣,鼻息厚重:“我這就吩咐下去,地面都鋪上毛毯。”
兩個人對适才的事,都默契的絕口不提。
裴書珩腿都吓軟了,抱着楚汐去榻上有些吃力。
男子垂着眸子給她撚了撚被子,楚汐卻發現,裴書珩的手在小幅度的抖。
她咬了咬唇瓣,素手附上。
“摔了一跤衣裳都髒了。”
裴書珩滾燙的唇貼上女子的眼角,舔.舐着淚漬。
“不髒。”說着,他也跟着上了榻,緊緊扣住盈盈不可一握的楚腰。生怕她會消失那般。
楚汐抿了抿唇,想說什麽,可又不知如何開口。
躊躇萬分,她隻是把頭埋到男人胸前。
在也忍不住眼淚‘哒哒哒’的流下,一下子濡濕了男子的中衣。
她哪兒還有平日裏的嬉皮笑臉,隻是無聲的流着淚。
她扒着男子的衣領,耷拉着腦袋,眼底蒙上一層霧氣。吸了吸鼻子。
嗓音有些顫:“裴書珩,我其實有一點點的怕。”
——
裴書珩不知道他是以什麽情緒把人哄睡的。
楚汐怕,他何嘗不是。
他扶着女子烏黑亮麗的發,薄唇緊抿。就着這個姿勢,去看女子哭腫的眼,一動也不動,仿若能看到地老天荒。
什麽官職,什麽绮麗院,什麽輔助钰旭桀,他統統都不想管了。
男子黑沉的眸子裏都是女子的的影子,再也放不下其他。
女子痛的在地上抽搐的樣子,刻在骨子裏,一碰就痛,裴書珩想都不敢去想。
可故意想要擱淺,那段記憶卻是愈發清晰。
裴書珩俯身,把唇貼在女子額間。
喃喃道:“楚楚,我該拿你如何是好?”
他自诩能把京城攪的天翻覆地,卻連楚汐都護不住。
——
也不知過了多久,屋外傳來一陣敲門聲,怕是驚擾了屋内的人,動靜很是輕緩。
裴書珩一頓,瞥了一眼刻漏。
暗衛見屋内沒有動靜,隻好傳音入耳:“公子,适才有人以靜安大事的名義,送來一物件和一封信,指明要交到您手上。”
裴書珩聽到靜安兩個字,隻覺得背脊一涼。
他凝睇着女子半響,見沒有驚擾她,這才輕着動作,翻身下榻。
出了房門,取過暗衛手裏的物件。
屋内染着燈,屋外是一片漆黑,伴着寒風呼嘯着,裴書珩隻單薄的着一件中衣,卻感覺不到冷。
“對方可留話?”
“不曾,什麽也沒說。”暗衛恭敬道。
裴書珩捏着信紙微微用力。他長歎了口氣,竟然有些不敢看其内容。
他入屋,對着燭光,将其拆開。
信中内容很簡單,卻不是裴書珩想要聽的。
魂魄錯位,終将離體。生離死别,别無他法。
楚汐的魂魄到底與常人不同,死法也有諸多千千萬萬種,可隻有用這把匕首,才能讓其歸原位。
不然,便隻能淪爲孤魂。
裴書珩讀完這句話面色煞白,下面的内容更是讓他不敢讀下去。
楚汐的出現,也算大改乾坤,多少人的結局都有了改變。念起保住了多少人命,靜安到底無法漠然觀之。
上次沐浴佛光多年的匕首,裴書珩沒收,可靜安再清楚不過,最終還是用得着。
裴書珩面色轉冷,凝結成冰,整張臉都是寒霜。
他麻木的把信紙燒毀,沉默見起化爲袅袅青煙和一灘灰燼。
他垂眸,眼底沒有一絲感情和起伏。手裏盒子裝得是什麽如何還能不清楚?他嘴角揚起一抹輕嘲。
大步出去,如燙手山芋般直接扔到暗衛手上。
男子負手而立,心裏像是紮了根刺一般。
冷冷道:“扔了。”
留下這兩字,他又關了門。
暗衛摸不着頭腦,但也聽從命令,随意将盒子扔遠,就走了。
盒子經不起摔,‘啪嗒’一聲脆響。
匕首鋒利的很,掉在雪上,那一下子仿若閃起亮光。
無人可知,随之而來的,是輕緩的腳步聲。在匕首邊上站定。
來人一聲若有若無的輕歎,是無端的惆怅。半俯下身子,撿起匕首,輕輕擦拭,收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