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恪也的确是帶韓知藝去看郊外那處他引以自豪的風水寶地。
既然提過,也不好食言。魏恪想,不如趁着這幾日身子輕快帶她來一趟。
今日偶有輕風徐徐,吹過竹葉林時,帶動沙沙的聲響。的确算得上是一片淨土。
再看前方被籬笆圍成的一個大圈,韓知藝沉默了。
耳畔是魏恪略微歡喜發的介紹:“這可是竹林正中的位置,風水先生說此地最好,日後埋在此處,應當是享受。”
的确很享受,這麽大一片都是你的墓地!!!
變成鬼後還能溜達散步。
韓知藝麻木:您開心就好。
魏恪叮囑:“逢年過節,你便過來給我燒些紙錢。”
韓知藝繼續麻木:“好。”
“待我去後,府内上上下下便有你操管。魏狄這些年的确不像樣。”
他懶得管,任由魏狄折騰,可如今魏恪打算把魏狄分出去,爲韓知藝打算一二。
韓知藝:總感覺這人在交代後事。
她抿了抿唇,不說話了。
見女子沒有回應,魏恪有氣無力的坐在輪椅上,被聽泉推着。
不過,他的視線不在籬笆處卻是挪到渾身别扭的韓知藝身上。
女子身形高挑,略施粉黛,抹着控制,全然是閨閣小姐的打扮。
一頭烏黑亮麗的發,垂至腰間,發間配飾恰到好處,是她平素的張揚。
鑲寶石蝶戲雙花鎏金銀簪,紅翡翠滴珠耳環……
魏恪頭一次見她這般打扮。
韓知藝被他看的愈發不自在,當下瞪眼:“看什麽看!”
魏恪慢吞吞的收回視線。終于問了一句他很想問出口的言辭。
“你是專門打扮給我看的嗎?”
韓知藝:???
聽泉也被韓知藝驚豔到了。當下見公子不說那些喪氣話,可謂是大大的松了口氣,當下回嘴道:“定是如此,韓姑娘不是爲了公子,還能爲誰?”
以往不見韓知藝這般用心,是因爲她想法有誤,覺着他與甯虞闵有那種關系。
可當他澄清後,韓知藝一改平日的着裝,不得不讓人深思。
魏恪覺得韓知藝多此一舉,畢竟他是将死之人,沒有心力去涉及情愛,即便韓知藝讓他覺得很是不錯。
若……若是沒出事前,想來,想來他也是願意娶她的。
魏恪張了張唇,輕輕的道了一句:“費心了。”
又更小聲的繼續道:“很好看。”
可到底太輕,輕的一出口就随風消散。
韓知藝還在震驚于魏恪和甯虞闵不是一對兒。昨日又從魏恪嘴裏打聽處,甯虞闵對幼眠很是不同。
不!!!
她的頭是一陣一陣的疼。
又聽這厮爲她考慮,說着那些話,當下心裏更是不知什麽滋味。
于公,魏恪是好人,她想這人好好活着。
于私,就算魏恪不是斷袖,韓知藝也不想讓他死。
尤其聽到那一句,很小聲很小聲的:“很好看”。
她就更不想了。
韓知藝蹲下身子,不同魏恪眸子的暗淡,她那雙明眸充斥着生機。如潺潺清水拂過,帶給人萬物複蘇的暖意。
“魏恪,我其實很膽小的。”
魏恪眨了眨眼,他并不覺得能強喂他喝藥,不是腰間帶着軟鞭就是手裏抱着劍的韓知藝,會膽小。
“魏恪,我不知你爲何娶我,想來也是見我可憐,給我一個體面的容身之處。”
“可魏狄這人,生性混亂,那些破事世人有目共睹,就算你下了令,驅他走。可若他生了報複之心。那該如何是好。”
魏恪搭在膝上的手微微握緊衣擺一角。
魏恪男女通吃,又是個混不吝的,黃家閨女,亦或是嫁了人婦人,隻要他看上,都不會放過。
這種人,若魏恪一走,歸德侯府沒了主心骨,待那時,他若對韓知藝……
可魏狄身子骨早已虧空,不會是韓知藝的對手。再有甯虞闵幫襯,韓知藝所言,定然不會發生。
可,魏恪的手卻是收緊再收緊。
韓知藝附手搭在男子輕瘦的手上。
魏恪今日出門,做足了準備,身上裹了一層又一層。
可依舊是刺骨的冷。
就連膝上披着韓知藝的披風都沒有絲毫起效。
“魏恪,我那有許多藥丸,樣樣千金難買,近些日子,你我心中皆有數,你的身子也有好轉。”
“寡婦可不好當,你就當行行好,爲了我好好活着可好?”
魏恪沉默了。
他垂下眸子,蒼白的不健康的臉在光照下愈發的白,細細看去,能瞧見血絲和青筋。
他靜靜的看着與女子相觸的指尖,心跳卻是一陣一陣的加快。
暖。
這種暖意從指間緩緩流淌,直至四肢百骸。
這種暖意,舒服的他眯起了眸子。讓他心間發起了芽,注入一股前所未有的生機。
男子愣愣的不說話,在旁人眼裏卻是顯然是拒絕交流的模樣。
韓知藝看他這般,就心生煩悶。
她素來是個暴脾氣的,适才那一些話她能說出來,都鼓足了勇氣。
可沒有絲毫回應。
韓知藝登時抽回手,幾步來到籬笆前,腰間依舊纏着軟鞭,她一把抽出,對着籬笆的方向用力甩去。
“啪”的一聲,清脆入耳,其間裹着風的聲響。
她冷聲道:“魏恪,軟的不行,别逼我來硬的。”
“你給我聽好了,我不準你死。你也把那種晦氣的心思歇了。”
“籬笆我會讓人拆了,還有你定的那副棺材,我也會統統讓下人退了。”
女子穿着得意,大家閨秀溫柔端莊,可偏生說出來的話卻是那麽大帶着刺。
韓知藝扔下鞭子,立在一處,對上魏恪驚詫的眸子。
“我聽說你今早的藥又是喝一半倒一半,怎麽?你很能耐啊?”
“日後,倘若你還如此,那你就……”韓知藝隻要說你就死定了,可這話對魏恪而言并不能造成威脅。
沒準,這人還巴不得。
她當下連忙換道:“沒你好果子吃。”
聽泉愣愣站着,不可置信的看着盯着掌心瞧個不聽都主子。
整個人僵硬的不行。
不是因爲韓知藝的言辭,對公子的無禮。
而是适才韓姑娘的一句——爲了我好好活着可好?
他離得近,他聽見主子沉默良久,而後道了個‘好’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