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倒的靈山腳下,二師兄一邊往自己的儲物空間中裝着經書,一邊忍不住向唐三葬抱怨。
聞言,唐三葬搖頭輕笑。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
二師兄臉上的表情一懵。
“師父啊,咱能不能說話敞亮點啊?
老豬我當年學堂上都是睡過去的,您這話....我聽不懂啊!”
看着二師兄的樣子,唐三葬忍不住踹他一腳。
“回去好好補補課,就你這樣的說出去是貧僧的徒弟貧僧都嫌丢人。”
踹了二師兄一腳,唐三葬還是給二師兄解釋了一番。
“這句話,乃是佛經中的一句,佛給的解釋爲師就不說了,爲師說一說自己的解釋。
爲師就這麽一說,你就這麽一聽。”
見徒弟們的注意力都落到了自己的身上,唐三葬組織了下語言。
“這句話在爲師看來,說的是世間萬事萬物都有自己的相,而你眼中所見的相卻隻是起表相。
一切的表相,都不過是虛妄,不存在于真實,而當你能夠悟道表象非所相,當你能夠看到實物表象之下的真實的時候,就是你得見如來,修的正果之日。”
二師兄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可是....師父這跟咱們撿經書有什麽關系嗎?”
唐三葬:“......”
又是一腳落在二師兄的屁股上,“爲師的意思是,萬物都有其表象,你所見的如來又怎知是真實?
世間本無如來,但世間.....有佛。”
到了唐三葬這個層次,所站的高度與人不同,眼界自然也就不同。
佛也好、道也好,在他看來都不過是尋道的一種途徑。
佛道之間沒有對錯,對的或錯的,實際上是将佛和道的理解闡釋出來的人。
這方世界,如來已經成爲一個傳說,在虛幻的靈山聖境之中,不悲不喜,不念不忘。
他是佛的起源、他是佛門的信仰,但佛門再不會是他的佛門,而是佛法的佛門。
他的佛法,也再不是世間的唯一,不再是佛門的真理。
推陳出新,取其精華去其糟粕,真正的佛應是一種追求,是一種尋到的途徑,而不會像之前的佛那樣......容不得半點不同的聲音。
唐三葬師徒收斂靈山所有佛法,自回歸東土大唐,一路上,以自己對佛法的理解,唐三葬将靈山佛經之中的精華之所在截取,彙聚成冊,将如來加諸于佛法間的屬于自己的意志盡數取出。
留給世人的,隻是最真實最本源的佛法。
唐三葬沒有在其中夾雜自己的個人情緒,也沒有在其中融入自己的意念。
盡管那樣他能成爲下一個如來,甚至借此開創一個時代,一個體系,一條道。
但任何夾雜了個人意念的佛法,都隻是自己一個人的法。
這樣的法傳出去,世人都成不了佛。
任何一條道,都難見其盡頭。
先驅者所要做的是不斷的探索,而不是在一條道上印上獨屬于自己的印記,走出一條前人隻能遵循、跟在身後亦步亦趨永無法超越的路。
打包完靈山的經書,唐三葬沒有去管靈山諸佛如何去收拾爛攤子。
沒有了如來,還可以有阿彌陀佛,有藥師佛、有彌勒佛。
佛門從來不缺佛,自然而然,也就不會缺了一個佛門之主就面臨被毀滅的危機。
更何況,那位如來永生永世都會常駐靈山聖境之内,成爲佛門永恒的信仰,永生永世活在人的信仰之中。
.....
東土大唐,長安城内。
李二陛下批閱完一張奏折,伸了個懶腰,身上披着的衣衫從身上滑落。
“陛下,您又一夜未曾休息了,待會就要早朝了,您是不是先休息一下?”
貼身太監魏公公拾起李二掉在地上的衣服,忍不住關切的說道。
李二活動了下有些僵硬的脖子,轉頭看向門外已經放亮的天色,忍不住微微有些失神。
“休息就不必了,自從吃了禦弟留下的肉之後,朕的身體始終都能維持在一個巅峰的狀态。
禦弟爲了我大唐的興盛不遠十萬裏前往西天取經,更是給朕留下這長生不老的唐僧肉。
朕若不用心将大唐境内治理的國泰民安,又怎對得起禦弟對朕的付出?”
看着李二陛下言詞确确的樣子,魏公公忍不住抹了抹自己的眼角,一臉感動的跪在了地上。
“我大唐能夠陛下這樣的國主,乃是大唐百姓之福,老奴代大唐億萬子民叩謝陛下聖明,叩謝聖僧爲我大唐長盛不衰而往西天取經之勞苦。”
盡管魏公公的表現有演戲的成分,但李二陛下看了也忍不住有些唏噓。
“起來吧。”
李二陛下雙目微微有些失神,“禦弟這一走已經近兩年了,如今不知到了何處,距離取得真經榮歸故裏,還需多少時間?”
話剛落下,李二陛下的目光無意間從窗外的綠樹上掃過。
隻一眼,李二陛下整個人就怔在了那裏。
樹枝.....
窗外的樹枝,全部指向了東方。
就在李二陛下顫抖的擡起手指向窗外,想讓魏公公看看自己是不是眼花了的時候,冥冥之中,響起陣陣梵音。
梵音如同自九天而來,響徹整個大唐境内,在這梵音之中,無數生靈如同沐浴在神聖的聖光之中,隻感覺全身心都得到了淨化一般。
體弱多病者身體恢複健康,身體健康者更是骨骼變得強健。
梵音唱響的同時,天花亂墜,地湧金蓮,整個大唐幾千萬裏方圓,似在這一刻化作了一片神國。
各家各戶之中,無數人紛紛驚喜者用上街頭,感受着這天花亂墜地湧金蓮的場面,看着一顆顆樹枝全部指向東方的大樹,所有人心中都生出來一種共同的明悟。
聖僧,那位爲了大唐興盛不辭十萬八千裏,甘冒九九八十一難而前往西天求取真經的聖僧唐三葬,取經回來了!
“禦弟!是禦弟!禦弟回來了!”
李二陛下顧不得披上自己的龍袍,整個人以超水平發揮的速度拉開房門沖了出去。
“傳令,鎮國鍾敲九響,令傳大唐全境,通告禦弟取經歸來之盛事。
長安城内,上至百歲高齡,下至襁褓嬰兒,無論文武群臣,不分男女老幼,盡數随朕往長安城外,以最高規格儀仗,迎接禦弟取經歸來。”
李二陛下的命令,快速的得到了執行,幾個時辰後,長安城中萬人空巷,長安城外數百萬人彙聚,面相西方,等待聖僧取經歸來。
皇宮。
唐三葬師徒降下雲頭。
“李二陛下,貧僧幸不辱命,取經回來了。”
唐三葬落到地面,聲音傳遍整個皇宮,隻是.....接連喊了三遍之後,卻依然沒有得到半點回應。
唐三葬眉頭一皺,神識放開,竟發現皇宮之中不見一個活人,就連動物都少了九成。
“怎麽回事?難不成我大唐.....亡了?”
唐三葬唯一感應,就發現了長安城外數百萬人前像個傻子一樣站在那裏眼巴巴的看着西方的李二。
“李二陛下,你這跟個二傻子似的站在城外面幹嘛呢?國慶大閱兵嗎?”
李二:“......”
聽着耳邊的聲音,李二一陣無語。
他自然聽出來了這是唐三葬的聲音。
隻是.....
“禦弟?是你嗎禦弟?你在哪?怎麽隻有聲音看不見人?”
唐三葬手一揮,一面玄光鏡出現在李二面前。
“陛下,你們這是玩什麽呢?這麽勞師動衆的?”
李二:“......”我們在幹什麽,你心裏真沒有一點逼數嗎?
“禦弟,今日天花亂墜地湧金蓮,梵音唱響處枝頭盡數指向東方,朕知道今日是你取經歸來之日,特領全城百姓在城外迎接禦弟歸來。
對了禦弟,你現在到哪了?還有多久能回來?”
唐三葬:“......”
“那個.....陛下,您看看貧僧周圍的環境,有沒有覺得有些眼熟?”
李二陛下:“.......”
唐三葬才發現,原來李二陛下竟然是這樣一個人。
他明明都把自己整理好的經書都送給他了,一分錢都沒收他的,他竟然還纏着自己不放,非要自己給他講一遍自己西天取經的故事。
自己哪有那時間啊。
尤其是,那貨還想跟自己抵足而眠,促膝而談。
我了個大槽,他李二自己是什麽性别,自己心裏就沒有一點點逼數嗎?
所以,一代聖僧唐三葬,自然是果斷的拒絕了李二陛下,随手丢給了李二陛下一本繁體字的西遊記,就帶着徒弟們離開了皇宮。
離開皇宮之後,唐三葬幾人一路向東而去,走走停停大半個月之後,前方出現了一座熟悉的小鎮。
“師父,前方這座閻王鎮,就是你從小長大的地方?”
唐三葬點點頭,“沒錯,爲師就是在這閻王鎮另一邊的死人山長大的,想當年爲師再山上和你們師祖相依爲命十八年,日子過得雖然清苦,卻也甘之如饴。
如今一走就是兩年多,這麽久不見死人山的小夥伴們,爲師心裏還真有些想念呢。”
而且.....兩年了啊。
從女兒國之後自己就沒有再聽到自家師父的聲音,記得以前跑出去玩的時候,每次回來都能看見自家師父站在瘋人院門前看着,等看到自己平安回來才轉身走回瘋人院。
雖然老家夥每次都說不是在等自己,可是不是在等自己回來,自己心裏還能不明白嗎?
這次一走兩年,應該是自己離開家最長的一次了。
不知道自己回到死人山,爬到瘋人院門口的時候,老道士會不會像以前那樣站在門前等着自己回來了?
應該.....會吧?
可能現在,老道士已經準備好了一桌自己最愛吃的飯菜,就等着自己衣錦還鄉榮歸故裏了呢。
心裏想着,唐三葬帶着徒弟們快速的向死人山上爬去。
半山腰處,唐三葬已經忍不住心中的激動。
“師父,您最可愛最聽話最孝順的寶貝徒弟回來了,有沒有給徒兒準備一桌好吃的啊?”
“師父啊,上車餃子下車面,雖然徒兒不是坐車回來的,但您要沒給徒兒準備一碗面的話,可别怪徒兒掀桌子啊。”
“師父......”
瘋人院前,唐三葬語氣一頓。
那熟悉的門前,沒有看到那熟悉的人。
唐三葬咧了咧嘴,“這老家夥.....”
一腳踹開瘋人院緊閉的大門,唐三葬扯着嗓子喊道,“師父啊,又跟徒兒玩這套啊?這套十八年前就不管用了啊。”
轉了一圈,沒有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唐三葬語氣中帶上了幾分慌亂。
“師父....别玩了啊,再玩....再玩我可生氣了啊!”
隻是.....明明他的語氣已經慌成這樣了,那期待中的聲音卻依然沒有響起。
“師父....你在這裏對不對?”
推開廚房的們,裏面空蕩蕩不見一人。
唐三葬掃視一圈,目光定格在那張他坐了十八年的方桌上。
桌上,擺着一碗熱騰騰的雞湯面。
(西遊卷.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