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歲繼承皇位,如今親政已有二十年時間。
二十年的時間裏,在夏軒的治理下,大夏國不說風調雨順,國泰民安,至少餓死的百姓已經少了很多,邊疆之地,雖然戰事依然時有爆發,但也沒有發生過危機國本的大亂。
他對自己的評價是守土有餘,進取不足。
意思是,祖宗留下的基業,在他這裏能夠護得住,能夠傳到下一代的手裏,但卻沒有能力讓這分基業在自己手裏發揚光大。
不過,他覺得相對于他爹和他爺爺而言,他做的已經很好了。
至少.....他的百姓是吃得少飯的。
至少,他的士兵隻會是在戰場上戰死的。
至少.....他自己是這麽覺得的。
隻是,看着桌案上擺着的加急奏折和與奏折一同送人長安城的那一份來自于叫做許仙的考生的考卷,夏軒開始忍不住深思。
一開始,在看到那首詩的時候,夏軒的心裏是出離的憤怒的。
是的,憤怒!
身爲帝王,從這首詩中,他看到了滿滿的惡意。
什麽我花開後百花殺,什麽沖天香陣透長安,什麽滿城盡帶黃金甲。
黃金甲,那是他大内皇宮守衛的盔甲。
滿城盡帶黃金甲,那是一種怎樣的場景?
這樣的場景,隻會在一種情況下出現——長安大亂,他夏軒的性命受到了緻命的威脅。
隻有這種危機的時刻,皇宮守衛才會接管整個長安,鎮殺一切叛亂。
看到這首詩的第一時間,夏軒的反應就是傳旨抄家滅族。
他不是一個優秀的皇帝,過于優柔寡斷,也沒什麽進取心,但不代表他願意讓一個有反意的人活着,威脅到自己的地位。
坐上了皇帝,不到死的那一刻,誰願意自己的安危受到威脅?
隻是,優柔寡斷,沒有進取心,是他的缺點,也是他的優點。
做出抄家滅族的決定之後,強忍着撕碎了這份考卷的沖動,夏軒繼續看了下去。
奏折上說還有一體策論,也需要他決斷。
他知道自己的缺點和不足,所以很懂得聽取群臣的意見,懂得思考與分析。
強忍着撕碎考卷的沖動,夏軒看向了策論一題,那考生的答卷很簡單,隻有簡單的一句話。
隻是,看到那二十二個還帶着墨香的飄逸漢字之後,夏軒的目光卻猛地一凝。
不合親、不賠款、不割地、不納貢。
從這十二個字中,夏軒看到了一種決絕,一種霸道、一種強勢。
這四條,是每一個國家都想要做到的,是每一任君王都期望的,是每一個強盛國度都都具備的。
如果能夠威震四海,誰願意和親求安定?如果能夠戰無不勝,又何來的戰敗賠款?
如果能夠攻無不克,擴張國土由來不及,又何來割地一說?
如果能夠令四海稱臣,萬邦來朝,試問這天下,又有哪個國家敢收他大夏的歲币?
隻是.....
沒有!
這一切,他大夏都做不到!
他也想,隻是.....祖宗留給他的就是一個爛攤子,從太祖年間,曆代有公主和親、每年有歲币相送,戰敗賠款割地,乃是他每一代先祖最擅長最精通的技能。
到了他這裏,這已經成了一種習俗。
他大夏,傳到他這裏的時候國土已經由當初的橫貫東西八萬裏,到了現在的不足五萬裏之數。
其餘的那些,早已經在一次次割地之中成爲了别人的疆域,傳到他這裏二十年,他沒有丢掉一寸土地,在他看來,已經勝過了曆代的先祖。
他覺得,自己死後到了天上,也不會愧對列祖列宗了。
隻是,這一刻......他又有了新的想法。
是的,他不滿足!
憑什麽自己要和親委曲求全?憑什麽自己要賠款各地年年進貢?
憑什麽,我大夏坐擁四海,曾是當時最強帝國,卻落得如今隻能苟延殘喘的結局?
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縱觀曆代先祖,他大夏的曆代皇帝,可有一人做到了?
沒有!
這一刻,夏軒的心裏突然生出些許豪情。
他拍案而起,眼中滿是決絕。
他大夏曆代先祖都沒有做到的事情,他夏軒.......也做不到!
不過,沒關系!
他做不到,他知道有人能夠做到!
“傳旨,以國禮請杭州府學子許仙許漢文,入京。”
是的!!
夏軒改主意了,不抄家滅族了,反而要以國禮待之。
身爲人王,是不能修煉的,所以夏軒也隻是一個普通人。
實際上,受世界意志影響,仙道人道分隔,仙人乃至修煉者是輕易不得插手人間政權之中的。
仙人掌四時六禦,護風調雨順,佑百姓安康。
看似高高在上,人間公奉之,但實際上信仰隻是一種信仰,作爲信仰中的存在,是不得輕易插手人間國事的。
否則,萬劫加身,多會落得身死道消的下場。
然而,雖然沒有修煉,雖然不懂神通,但夏軒有一個特殊的天賦。
這個天賦,之前也說過,他能聽群臣意見,懂得思考和分析。
或許很多人認爲這一點是個人都有,但夏軒不同。
他仿佛生來就比别人多了一種敏銳的直覺,能夠感覺出事情背後隐藏的不爲人知的秘密。
當然,也隻是能夠感覺一件事情可能并不知眼前看到的表象而已,也并不能洞察世事。
但隻這一點,也已經夠了!
隻看許仙的那首詩,他認爲許仙有反心。
即便沒有,這一首反詩一出,也留之不得。
但看了後面那句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之後,夏軒感覺到了事情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樣。
如果許仙真有反心,後面根本不可能會寫那樣的話。
而事實上,他卻真的寫了,雖然看似譴責天子,看似與之前的反詩一樣能夠表明許仙對這個國家朝廷乃至帝王的不滿。
如果這二者隻是單一的出現,夏軒可能會毫不猶豫的下令抄家滅族。
但.....并不是!
這兩個任何一個拿出來都足以被抄家的東西,許仙放在了同一張試卷之中。
從這裏面,夏軒看出了許仙隐藏的别人不可知的用意。
從許仙這看似有些畫蛇添足的舉動中,夏軒感覺......許仙是想透過這首詩和這篇策論,對自己說幾句話。
而話的内容,他已經悟了,正是策論中所寫到的。
隻是,他覺得許仙要說的,應該還需要加上一句——這樣的國家,你想要嗎?
想!
夏軒做夢都想!
如果真能做出那樣的攻擊,雖然不如三皇五帝,但至少比曆代列祖列宗要強吧?
不僅能夠留名萬古,更是能夠在身死之後爲自己在天界謀一個好的官職,得一番更好的造化。
所以......
夏軒毫不猶豫的命人請許仙進城,他覺得真相應該是他想的那樣。
盡管心裏也覺得匪夷所思,但他知道哪怕隻有一成的可能,也足以讓他去賭一把。
賭赢了就萬世留名,賭輸了.....不過是晚一點把許仙抄家滅族而已。
這個賭.....他玩得起。
許仙很意外。
真的,在傳旨的那名合道境的老太監宣讀聖旨之後,許仙感到非常的意外。
他本以爲皇帝看了自己的反詩會勃然大怒,名人押解自己進京,甚至直接給自己抄家滅族。
那樣的話,他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武力鎮壓,讓之後的一切更加的容易進行。
隻是,他怎麽也沒有想到,那皇帝非但沒有生氣,反而還以國禮相邀,請自己進京。
這,讓許仙忍不住對這位大夏皇帝刮目相看。
無視了老太監眼中的憋屈與不滿,許仙對着老太監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老太監敢怒不敢言的瞪了許仙一眼,對于許仙沒有接聖旨之事,卻連個屁都沒敢放。
之所以會這樣,自然是之前已經受到了一番友好親切的關照的原因。
“回去複命吧,許仙三日後會親臨長安。”
對着老太監揮揮手,許仙轉身向府内走去。
老太監看着許仙的背影張了張嘴,眼角的餘光掃了一眼那一口從自己腿上撕下一塊肉的狗,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一句狠話。
連哼都不敢哼的轉身,帶着聖旨原封不動的領着儀仗隊返回。
是的,狗!
沒錯,哮天犬!
被楊戬從南天門丢下來,又經曆了陳二狗和陳大發的見死不救之後,哮天犬成功的墜落到了凡間。
當然不會是掉在了杭州境内,世界上并沒有那麽多的巧合。
之所以細腰犬會出現在許仙家門口,乃是哮天犬發現了自己一身法力被禁锢之後,依靠真仙肉身,一日奔襲八千裏,接連趕路十餘天之後的結果。
當然,這不是重點。
“漢文,真的要進京嗎?修行者幹政,一直都是三界之中的禁忌,我怕......”
府内,見許仙執意要進行,三聖母第一次對情郎的決定産生了幾分質疑。
看着三姑娘眼中的一抹憂色與不解,許仙笑笑,握住了姑娘的手。
“婵兒不必擔心,你忘了......我是這三界之中唯一的例外啊!”
聽到許仙這句話,楊婵才突然想到,自家男朋友,可是硬怼了三波天罰毫發無損的變态。
這麽想着,楊婵心裏的擔憂化去不少,被心中的好奇代替。
“漢文,你質疑要進京,可是有什麽非要實現的目的?”
男朋友有想法,作爲女朋友,自己應該知道,且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無條件支持,不是嗎?
讀懂了楊婵的想法,許仙握着楊三姑娘的手微微用力。
咧嘴一笑,面上滿是自信。
“我欲改變這人間界,令四海之内,再無饑荒;使率土之濱,繁榮之花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