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裏斯突然大笑起來。
“你們是不是瘋了。”他說。
“不,”夏洛克很平靜地說,“這個房間裏确實有人瘋了,不過,至少瘋的不是我。那晚當你從華生這兒聽到讓你震驚的消息——彼得和塞西莉亞的訂婚,以及她留給彼得遺囑的事。你立即行動了。這件突發事件是你沒想到的。你所要做的就是立即找到遺囑并銷毀它。他和金妮回到家後,你就立即潛了出去,前往彼得的家,如果快步跑,你用不上五分鍾就可以到達彼得的家。我曾幾次去你的家裏,發現你家裏有個通往你的診所的後門,你完全可以不驚動金妮而離開家。你從窗子潛進了彼得的書房,翻了他的信件,本想在手提電腦中尋找。但這時赫敏給你打電話了。說彼得出事讓你趕緊去。而那時你正在彼得的書房裏。驚慌之下,你急中生智,打算把電腦帶走。你是彼得的老朋友,彼得也許對你講過他要買一台新電腦的事,并且你知道他的舊電腦就放在另一個書桌裏,他立即決定把舊電腦擺上書桌而把新電腦帶走。可是如果你要拿着電腦跑出去,非常不方便。你要用最快的時間趕回家,再裝做從家裏出來的樣子。你把電腦臨時藏在那張椅子裏,椅背可能檔住電腦,一時不被人發現。你從窗子出去,直接跑回家裏,即使金妮發現你從後門進來了她也很容易以爲你去診所了,這很正常,你裝做剛剛穿好外套的樣子急匆匆地要外出,然後爲了證明你是從家裏出來的,你來找華生一起前往。到達現場,你趁大家都慌作一團也或者是趁赫敏給警察打電話的時候,進入書房,把那台電腦裝進你帶去的醫療箱裏。等一切結束,你帶着醫療箱離開現場時,誰會懷疑呢?”
“親愛的夏洛克,”克裏斯說話的聲音都變了,聽上去有點奇怪,“你對此案件的思慮過頭了。難道你認爲我謀殺了彼得嗎?即使說那晚我從你這兒離開就潛進了彼得書房的事也很荒謬,要知道窗台上的腳印根本不是我的!”
“是的。你那樣細心怎麽可能在窗台上留下那麽明顯的腳印呢?我知道那些腳印和你無關。”夏洛克停頓了一會兒沒有講話,“不過,既然你是敲詐者……”
“我沒有殺彼得!”克裏斯幾乎是吼起來。
華生在這時跳出來。“不可能。不,我是說,克裏斯不會是殺人犯。”
“我知道你沒有謀殺了彼得。”夏洛克說。“因爲時間太倉促了。從你知道彼得可能會知道真相到你采取行動,時間太短。你當時想的隻是不顧一切找到那封遺囑,不能讓它公之于衆。敲詐塞西莉亞的就是你。你是護理塞西莉亞丈夫的醫生,還有誰比你更清楚他的死因呢?當你在園子裏第一次跟我交談時,你說你大約一年前得到一筆遺産,但我一直弄不清這是一筆什麽遺産。其實這是你編造出來的謊言,這筆錢就是從塞西莉亞那裏敲詐來的。這筆錢并沒有給你帶來多少好處。你在投機冒險中失去了大部分的錢——接着你對她施加更大的壓力,肆無忌憚地向她敲詐。塞西莉亞不得不采用一種你未曾預料到的方法來了結這件事。如果彼得真的和塞西莉亞訂了婚,那麽他知道事實真相的話,他是不會輕易饒過你的——你的一生将被毀。”
“可是你剛剛說我沒有謀殺他,那麽……”克裏斯問道,看起來他是想挖苦夏洛克一下,“你有一個令人信服的解釋麽?”
“正因爲彼得恰巧在這時出事了,這使得事情變得錯綜複雜。最初我也認爲敲詐和謀殺之間有必然的聯系——是同一個人做的。但如果這樣推理下去案子好多地方就顯得古怪,無法解釋得通。但現在我知道了,這完全是兩碼事。你隻做了敲詐以及偷電腦的那一部分。”
克裏斯打了個呵欠。“你說的這一切真是太有趣了,”他說,“但純屬無稽之談。”
“你是這麽認爲的嗎?記住我的話——警督明天早晨就會知道全部真相。但看在你那善良的妻子份上,我願意給你一次機會,讓你選擇另一個解決辦法。”
“看來你的建議真多,”克裏斯說,“你是不是都講完了。”
“你的話提醒了我,我确實還有一件事要說。如果你想采取殺人滅口的方法來對付我的話,那就是最不明智的做法。這種方法對夏洛克是不會成功的,你聽明白了嗎?”
“親愛的夏洛克,”克裏斯微笑着說,“我絕不是傻瓜。”他站起身來。“好了,”他再次打了個無聲的呵欠,“我該回家了,你讓我度過了一個既有趣又有意義的夜晚,我在此表示感謝。”
夏洛克也站了起來。當克裏斯準備出門時,他恭恭敬敬地向他敬了一個禮。
……
華生完全被驚呆了。以至克裏斯離開後,他依然目瞪口呆,一副不能相信的樣子。他一直喃喃自語地說,“原來真的有一場犯罪嗎,原來真的有一場犯罪嗎?”
夏洛克轉回頭來看着他。
華生努力讓自己冷靜。
“克裏斯真的是敲詐者?”華生還是一副不能置信的樣子。
“我親愛的,你隻關心敲詐,卻不關心謀殺的那部分麽?”夏洛克半開玩笑地說。
“謀殺……對。你還沒有找到最重要的,誰是兇手!我相信你根本不知道。你隻是在吓虎大家,想讓那個人露出馬腳,你是不是這麽想的?”
“讓我繼續說出我的分析好麽?我親愛的華生。”夏洛克走到華生面前,貯視着他的眼睛。“當我看到窗台上的腳印時,我得出三個結論:(1)這些腳印确實是尼克留下的。他很可能從窗子爬進書房。這是一種假設。(2)這些腳印很可能是另外一個恰好有同樣運動鞋的人留下的。而且我也不相信從外面來的人恰好也穿着跟尼克相同的鞋。至于布萊克,我們從酒吧女招待那裏得知,他穿的那雙鞋完全不符。(3)這些腳印是某個人故意走上去的,目的是想把懷疑對象轉移到尼克身上。那麽那個人就應該在當天的早些時候就做好這樣的準備了。這也就排除了克裏斯。而且想證明這最後一個結論,我們有必要弄清某些事實。警察弄到了一雙尼克的鞋。和鞋印是同一款鞋,但顯示磨損程度不一樣。根據警察的分析,尼克穿着另一雙同樣的鞋。
經調查我發現他确實有兩雙同樣的休閑鞋。根據我的推斷,兇手那天晚上肯定穿着那雙鞋——如果這一推斷是正确的話,尼克一定是穿着其它類型的鞋。我不相信他會帶三雙同樣的鞋,所以他當晚可能會穿着一雙皮鞋。爲了弄清這一點我去詢問了金妮——我特别強調了顔色——坦率地說——這隻是爲了不讓她弄清我的目的。”
“她的調查結果你是知道的,她告訴了我尼克皮鞋的顔色。我就知道了尼克确實随身帶了一雙皮鞋。我找到他時,問他的第一個問題就是案發那天晚上他穿的是什麽鞋,他不假思索地回答說他穿的是皮鞋——事實上他仍然穿着那雙皮鞋——沒有穿過其它鞋。”
“這樣兇手的輪廓又進一步地顯露在我們面前——一個那天有機會去旅館拿到尼克鞋子的人。”
他停了一會兒,然後稍稍提高了嗓音說:“讓我們來概括一下——現在一切都清楚了。一個那天早些時候去見過彼得的人;一個熟悉彼得并深得他的信任的人;一個去旅館找過尼克并能拿到他皮鞋的人。事實上這個人就是——你,華生!”
華生愣了一下,轉而大笑起來,比克裏斯被揭穿時的笑聲更大:“你太可笑了,我的朋友,你一生中有說過這麽可笑的話麽?認爲每天伴在你身邊的人是殺人犯?”
“不。”夏洛克笑了。“更準确的稱呼是陰謀家。雖然是個不太成功的陰謀家。”他顯得心情愉悅。“我很高興你向我證明了你的智慧。盡管我很早就識破了你。是你讓彼得陪你演這場戲嗎?我已經知道彼得的一條腿是假肢,所以那個恐怖的摔斷腿的姿勢他不難做出。尼克,他的弟弟,是他想教訓一下的人。他計劃在你們表演的這場罪案中,把尼克引向兇手的角色。可以說,他心中一直有這種想法,因爲尼克的做法早就讓他惱火不已——不守規矩,不務正業,又私自和酒吧女郎結婚。但又因爲對這個弟弟真實的關心與愛而不願意棄他于不顧。這一場罪案的表演,正好可以讓他看清他。你和彼得的目的雖然各不相同,但一拍即合。問題是你們的計劃是在我們來小鎮之前還是之後呢?”
“之前。”華生脫口而出。“哦,不。你真的識破了嗎?就算彼得是那樣的目的,而我又有什麽理由那麽做?”
“我幾乎從一開始就識破了你。”夏洛克說。不顧華生惱怒的表情。“你真的不善于演戲,我親愛的朋友。你一開始對我講的那些事——你去彼得家拜訪,你在鎮上走訪聽到的消息,真的是漏洞百出。而且你早就把原因無意中透露給我了。你跟我提起過,彼得是個性情古怪的人,他愛資助各種活動,他本身就是個喜歡搞惡作劇的人。至于你這麽做的原因,我倒是想聽你親口說一說——你和他計劃表演這一場謀殺的目的是什麽呢?”夏洛克似笑非笑地說。
“找出對手的目的,一直就是你的工作。”華生反擊。
“你認爲……”夏洛克緩緩地說。“一場離奇的事件,對我聽力的恢複會有幫助。事實上,你是爲了我。”他說完随及歎了一口氣。
華生頓了頓;“你相信我是因爲這樣的目的嗎?你自己是這樣認爲的,我……”他說着一些無關緊要的話,卻沒有否認。“事實上,你看起來确實是完全好了。你大部分時間都已經能聽到了。我現在已經明白你的生活中不能缺少離奇和刺激,否則真的後果嚴重……”
夏洛克默然無語,然後又說:“也許還有一點原因——你想嘗試和我較量的滋味,是嗎?”
“我爲什麽要那麽想呢?”華生說,停頓了片刻。他承認了前一種原因。“你大概不相信我爲你有多擔心。爲了讓你恢複聽力,做出這樣的事又有什麽關系呢?即使更離奇的事我也會去做。再說……我怎麽可能認爲我可以像莫裏亞蒂那樣成爲你的最佳對手呢?我聯合了一個我身邊最聰明的朋友來演這場戲,也依然被你識破了。是的。彼得非常‘敬業’,他讓他的受傷看起來很逼真。克裏斯那晚心慌意亂的,幾乎是我一個人對彼得的傷勢下結論,以及怎麽去醫院這些環節都是彼得之前安排好的。不過這一次假的謀殺事件,其帶來的影響和後果卻超出了我和彼得的計算。它竟然引出了許多背後的真相,那些真相已足夠彼得郁悶。特别是當他知道他身邊的所有人都在盼着他的遺産。而他的壽命會不會真的因此受到威脅什麽的……哦,我在說些什麽。我和彼得的這個計劃算是失敗了麽?!不過意外的是。真的有一場犯罪。那個敲詐……”
“彼得和塞西莉亞訂過婚嗎?”
“是的。哦,不,那個女人引誘過彼得。彼得出于男人的天性和她周旋了一陣子。至于求婚什麽的,無稽之談。我說過彼得是不會和女人結婚的。但是他利用鎮上的傳言編出一個敲詐事件,沒想到竟然是真的。克裏斯無意中被引了出來,他太倒黴了。不然将永遠無人發現他的罪行。”
夏洛克緩緩向華生走過來:“我要贊美彼得和你制造的那些小細節。例如在他‘被害’那晚的九點半他一個人在書房裏大喊大叫着好像有人在跟他要錢似的。他是個不錯的演員。而你,緻力于讓人們認爲這是一起謀殺案,到處制造罪案的氣氛,也做的還算成功……”
“我在哪裏露出了破綻?”華生不服氣地說。
“數不勝數。”夏洛克譏諷地說。“幾乎從最一開始,從你講述案子開始,你想盡辦法讓我注意這個案子。還有你的一些口誤。”
“口誤?”
“當小鎮警察輕視你的時候,你曾說‘我真想告訴他我們經曆過真正的罪案!’看看你的用詞,‘真正的罪案’,說明在你心中認爲這個案子是假的。就在今天你也說了好幾次‘這裏真的有一場犯罪嗎?’你心中一直認爲這裏根本沒有犯罪的事。都是表演。當發現敲詐的事是真的,你比任何人都要驚訝。”
“我……”華生自知無法狡辯。
“諸如這樣的口誤你還有許多。此外,你在一些事情發生時的反應也不正确。例如盧娜十點根本沒和彼得道過晚安的事,你是一開始就知道的。我确信你是從彼得那裏知道的。你一直奇怪盧娜爲什麽要說謊。這是你一直想搞清楚的。所以當盧娜說她十點鍾沒見過彼得時,你不像德拉科警督那樣吃驚。你和彼得偷偷地通電話,你也偶爾以去醫生看望他向他彙報進展情況。當你終于知道盧娜說謊的原因,你躲到倉庫裏把盧娜偷錢的事立即打電話告之了彼得,彼得顯然很惱火,所以你又爲打了那個電話而後悔,你呆坐在倉庫裏直到被我發現。”
華生不想再聽他說下去了,索性承認:“還是被你識破了。但,我覺得我成功了,你的聽力恢複了!這就是我的目的。我們可以回貝克街了。你繼續和離奇罪案周旋,而我回薩拉的醫務所……”
夏洛克帶着一種高深莫測的表情向華生走近,華生不由自主地後退,他感覺自己像被人看透的小醜似的有點難堪。可是他又覺得自己做這些事的出發點是善意的,不該如此愧責吧。他擡起頭來注視着夏洛克。
“現在告訴我,我親愛的朋友,”夏洛克說。“不論是爲了我的聽力,還是……”
“我隻是爲了治愈你的聽力。”華生打斷他。“出于……對好友的關心。”
“是麽……”夏洛克意味深長地說。
爲了擺脫這種不自然的感覺,華生急忙說:“還有莫裏亞蒂,他做的比我更成功。我們的區别僅在于,我是爲了幫助你……誰叫我是你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
“是的。”華生感覺他們之間變得更不自然了。“難道不是嗎?”
沉默了好一會兒,屋子裏非常安靜。
夏洛克轉過身去,面對窗子。“我以爲在揭穿你的時候,也許是說那句話的時機。但現在……我得承認,這個問題讓我的智商不太管用了。”
“什麽話。不管是什麽,說出來聽聽。”華生說。
“……既然都可以做那件事。我是說,如果做情人,會不會比做朋友更好呢……”
華生感覺他的雙腿有點發飄,他在沙發上坐下來,不知該如何回答。
過了好一會兒,他說:“夏洛克,……你能确定你愛我?”
“你确定麽?”夏洛克從容反問。
“我?我不确定。這不會是……那種非常合你心意的愛。”
“我問的是,你能确認你愛我嗎?”夏洛克說。
“這……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你做的事——不惜用你可憐的智商去制造一樁可笑的罪案……這些是否可以證明你……”
華生打斷他。“你要證明是我更愛你?”
夏洛克頓了頓對着窗戶說:“也許我隻是考慮太多,我想說的是——我願意時刻在一起的人,這是不是……”
華生揉着開始發抖的雙腿,他搞不清他爲什麽這麽不平靜。也許是因爲他從未聽夏洛克說過‘愛’這個字眼,也許是因爲他們第一次比較正式地談這個話題。
他語調不順暢地說:“我不介意我們的關系……我隻想知道哪一種相處方式會更……長久……”
夏洛克從窗前回過頭來。走到沙發那兒坐到華生身邊。“假使有一天我們不想做情人,就再做回朋友……”
“那就不如一直做朋友。”華生說。“不會有像你所說的那種遊刃有餘的關系轉變。”
兩個人又沉默一陣子。華生覺得他們像兩個小學生似的在思考一道别人看起來會很簡單的題。可是卻把他們都難住了。
“也許我們做情人會很成功。永遠都不會再想改變關系。”
“這個可能性隻有百分之五。”
“這個結果是怎麽得出的?”
“根據愛情成功比率……”
“隻有百分之五……那太危險了。”
“是。”
“不然,再想想……”
“再想想吧……”
“我們可以先同居嗎?”
“我們不是已經同居了?”
“我是說……每天睡在一張床上,而不是隻有周末……不用再裝模作樣……”
“你是說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是這個意思……”
“這……”
“你同意了?”
“可……”
“我就知道你會同意。”
“……”
“我們準備回貝克街吧。我已經在網上訂了一張雙人床。大概明天就會送到。”
“哦,你已經訂了?!我們該怎麽跟房東太太解釋我們要住一間房?我們是住樓上那間還是樓下。還有,一個房間放不下兩個人的東西。對了,你對金妮說你有一個精神病的前情人……哦!我們又要怎麽向你哥哥解釋?”
(完)
“——夏洛克,你會不會還是覺得朋友關系更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