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克也笑了,伸出一根手指朝華生不停地擺動,其含義深邃莫測。
“難道我沒跟你講過要想瞞過夏洛克是不可能的嗎?難道我沒有跟你講過這樣的案子我遲早會弄清楚的嗎?這些話我至少跟你講過三十六遍。”
他說完便轉向了其他人。
“你們肯定還記得,前些天我們圍着桌子也開過一次會——就是我們七個人。當時我指責你們在場的人,說你們都對我隐瞞了一些事。現在已經有四個人把秘密告訴了我,而令人難以相信的是,我最好的朋友一直沒有向我透露,但我始終是懷疑的。華生那天晚上曾去找過尼克,他說在那裏沒有找到他。我心裏在想,會不會回家時他在馬路上遇見了他?華生是彼得的老朋友,同時也早就認識尼克,他直接從案發現場出來,肯定知道事情對尼克很不利。可能他知道的事比一般的人要多——”
“說得不錯,”華生非常懊喪地說,“我想還是我自己把一切隐瞞的事都講出來吧。那天我去見尼克,一開始他沒有把實情告訴我,但後來他把結婚的事告訴了我,并說他正處在困境之中。謀殺案一發生,我就意識到,一旦人們知道尼克的真實情況後,他們肯定會懷疑他——如果不懷疑他就會懷疑他所愛的姑娘。那天晚上我把事實清清楚楚地擺在他面前,他想如果出來證明自己跟謀殺案無關的話,人們馬上就會把罪責強加在他妻子的頭上。考慮到這一點,他決定無論如何也得……“華生猶豫了一下。
尼克把他沒說出的話講了出來。
“逃跑,”他說得非常形象,“我可以告訴你們,納西莎離開我以後,我想她可能會找我的哥哥再談一次。那天下午他對她非常粗暴,如果再去找他,他很可能對她大罵一通——不肯原諒她——在失去理智的情況下不知道她會幹出些什麽事……”他停了下來,納西莎迅速把手從他的手中抽了出來,向後退縮了一步。
“你是這樣想的?尼克!你真的認爲我會幹這種事?”
“下面讓我們繼續看看華生的那種該遣責的行爲,”夏洛克不動聲色地說,“華生答應盡力幫助他,他非常成功地把尼克藏了起來,不讓警察抓到。”
“把他藏在什麽地方?”馬爾福問道,“他和你住在一起,他總不能把他藏在自己的家裏?”
“啊,不對,”夏洛克說,“你應該像我一樣問問自己。如果這位善良的醫生想把一個人藏起來,他會選什麽地方呢?肯定是選附近的某個地方。我想到H?P。是不是在旅館裏?不。小客棧?更不可能。那麽在什麽地方呢?啊!我想起來了。小型療養所或精神病療養所。我對這個想法作了檢驗。我假造我曾有一個患有精神病的戀人,跑去請教金妮哪個療養所比較合适。她告訴我兩個H?P附近的療養所,克裏斯的病人都是往那兩個地方送的。。”
華生懊悔地看着他。
“金妮談到的護理專家,”華生低聲說,“我竟然沒想到是尼克!”
“你現在該明白了,我爲什麽特别提到你在這個案子的草稿裏閉口不談自己的事,”夏洛克輕聲地說,“你盡了最大努力把案情如實地記錄下來——但還不夠精确,是嗎?我的朋友?”
華生羞愧得無言以對。
“華生是我哥哥非常依賴的朋友,我也非常信賴他。”尼克說,“不管發生什麽情況他是跟我站在一起的,他做了他認爲最好的事情。夏洛克向我解釋後我才明白,躲起來并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我應該出來面對現實。你們都知道,在療養所裏是看不到報紙的,外面有什麽情況我全都不知道。”
“華生是個辦事謹慎的典範,”夏洛克笑嘻嘻地說,“現在我把你們所有人的秘密都揭穿了,這是我的工作。”
“現在請你把那天晚上所做的事講一下。尼克。”馬爾福不耐煩地說。
“你們早已知道了,”尼克說,“我沒有多少可說的。我大約在九點四十五分離開了涼亭,在車道上徘徊了一會兒,盤算着下一步該怎麽辦——究竟該走哪一條路。我承認沒有人能證明我不在作案現場,但我可以發誓,我絕對沒有去過書房,我根本就沒看見我哥哥是不是出事。不管别人怎麽想的,我希望你們能相信我。”
“沒有人證明你不在作案現場,”馬爾福低聲說,“這很糟糕。當然我是相信你,但——處在這種情況,事情總是很難辦的。”
“不過這也使事情變得非常簡單,”夏洛克的話語中帶有一種樂滋滋的味道,“真的非常簡單。”
大家都睜大着眼睛盯着他。
“你們明白我的意思嗎?還不明白?那麽我來給你們解釋——要想救尼克,真正的罪犯必須出來認罪。”
他對着所有的人笑了笑。
“是的,我就是這個意思,現在你們該明白了吧,我沒有請警督出席這次會議,這是有原因的,我并不想把我所知道的事全都告訴他——至少今晚不想告訴他。”
他身體向前傾,說話的聲音和态度陡然一變,變得咄咄逼人,令人生畏。
“我可以告訴你們——我知道罪犯就在這個房間裏。我現在就可以告訴這個罪犯,明天警督就會知道事實真相。你聽明白了嗎?”
房間裏頓時鴉雀無聲,氣氛十分緊張。
夏洛克起身向大家鞠了個躬。
“先生們、女士們,今天的會議到此結束,請記住明天早晨警督就會知道事實真相。”
……
所有人起身離開時。夏洛克做了個手勢讓克裏斯留下來。
華生走到窗前,望着夜色思考着問題。
他被弄得稀裏糊塗,對夏洛克的意圖完全無法理解這還是頭一遭。他心想,剛才目睹的那幕場景毫無疑問是夏洛克故弄玄虛的傑作——按他的說法是在“演一出喜劇”,讓人看到他是一個既風趣又莊重的人。但盡管如此,他不得不承認他的話中隐含着真實性。他的措詞帶有威脅性——但勿庸置疑,他的态度是真誠的。不管怎麽說,華生認爲他的這種做法是完全錯的。
當最後一個人出去後,夏洛克關上了門。
“好了,我最親愛的兩位朋友,”他平靜地說,“你們對這一切是怎麽看的?”
“我不知道該怎麽看了。”克裏斯非常坦率地說。
華生轉過身來:“你到底是什麽意思?爲什麽不把事實真相直接告訴警督,而在這裏把詳細情況告知罪犯呢?”
夏洛克坐了下來。“請你們哪怕稍微動用一下智商,”他說,“我的每一個做法都是有道理的。”
華生猶豫了片刻,然後慢吞吞地說:“我的第一個印象就是你本人也不知道誰是罪犯,但你肯定罪犯就在今晚開會的這幾個人中。因此你說那些話的目的就是想迫使這個還不太清楚的罪犯出來
自首,你是不是這個意思?”
夏洛克點了點頭。“你的想法挺聰明,但沒有講對。”
克裏斯嘗試着說:“我想你可能是想讓他相信你已經知道了,這樣他就會主動跳出來亮相——
并不一定是認罪。他很可能會設法在天亮之前把你幹掉,使你永遠保持沉默,就像他企圖幹掉彼得那樣。”
“設一個陷阱,并且用我自己做誘餌……但我還沒有那麽勇敢。”
華生說:“那麽我就無法理解了。你這樣做會使罪犯警覺起來,他很可能會逃跑,你這不是在冒風險嗎?”
夏洛克搖了搖頭。“他逃不掉的。”他嚴肅地說,“擺在他面前的隻有一條路……他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你真的認爲謀殺犯就在今晚這些人當中?”華生用懷疑的口氣問道。他努力掩蓋了表情上的一絲欣喜,很快變得嚴肅。
“是的,我親愛的。”
“是哪一個?”
沉默了幾分鍾後,夏洛克開始講述他的破案經過。他說話的語氣非常平靜,好像還在思索什麽問題。
“我把我所調查的事實講給你聽,你一步步地跟着我走,最後你自己就會看出,所有的事實都無可辯駁地指向一個人、一個方向。
首先讓我們回到案件的最一開始……赫敏給克裏斯醫生打電話說彼得出事了,克裏斯來找你一起前去……事情看起來順理成章,但恰恰有那麽一點古怪。克裏斯爲什麽要找你一起去呢?他是一個見過很多危機情況的醫生了,怎麽忽然那晚就顧慮重重了呢?”
“因爲塞西莉亞的事讓我……”克裏斯試圖解釋。
夏洛克打斷他:“對,你擔心自己再一次把自殺誤斷成意外?這也許解釋的通。之後卻發生更加不合情理的情況。你們兩個沒有親自把彼得送去醫院,你們誰也不到醫院守護他。彼得被救護車接走之後,就好像失去了你們的關注,特别是你,華生,你當晚回來對我講述的整個過程,都是你如何懷疑這是一檔謀殺案。卻根本不擔心彼得的傷情——這和你平時的性情多麽不相符。你是一個多麽關心朋友的人。可你卻對彼得的傷勢隻簡單地說‘有生命危險,昏迷不醒,差點就要死了’什麽的。你沒有悲傷。”
“那個時候……彼得在醫院裏搶救,我和克裏斯即使留在醫院裏也沒有用。而且我對罪案更感興趣……我承認,我太偏執于罪案的問題了。”華生解釋。但他心中有種拙敗感。
“也許吧。如果你認爲這是一個行得通的解釋。”夏洛克輕描淡寫地說。“警察到來前有五個人在場:你、克裏斯、赫敏、兩名保镖。至于赫敏我馬上就排除了,因爲不管所謂謀殺在什麽時間被發現,她都肯定在别處,而且彼得書房裏的變化也是她告訴我的,這都可以直接将她排除。但我仍然認爲敲詐塞西莉亞的人可能是他。然而,剩下的其他人仍然是懷疑對象。”
“你的意思是……”華生倒吸一口氣說。“剩下的人……克裏斯和我,都被你懷疑?”
夏洛克微笑着走近華生。“讓我們繼續分析下去。有人動了書房裏的東西,電腦、椅子、窗子。這說明了什麽。還記得我曾問過最近是否有陌生人找過彼得。你們曾提過有一個電腦公司的推銷員。那個推銷員本身并不能引起我的關注,但他賣的東西——新型手提電腦,卻引起了我的注意。我調查了一下,發現彼得果然剛剛買了一台新的手提電腦,那種能聽從人的語音指令的新功能的電腦。可是奇怪的是,我發現大家都不知道他買了這台電腦,因爲事發後,彼得書桌上放着的依然是他的舊電腦,這沒有引起誰的注意。新電腦已經無影無蹤。”
“彼得可能根本還沒有使用新電腦。他的辦公軟件系統在舊電腦裏,需要适用一段時間……”克裏斯猜測。
華生在這裏卻有了不同意見。“不,彼得如果買了新電腦,一定會立即用上的。他可不是那種溫吞吞的人。”
“在這一點上我更偏向于華生的看法。彼得使用了新電腦。但他可能剛剛用上,根本就沒有讓任何人注意這一點。那新電腦去了哪裏,它的體積不算小,不可能被輕易放在口袋帶走。它是怎麽從彼得的書房裏消失的。肯定有一個能裝得下它的容器——你們聽懂我的意思了嗎?這個人的輪廓越來越清晰了。一個能最先到達現場的人,一個在案發當晚拿着裝得下一台新型手提電腦的容器的人……”
克裏斯打斷他的話:“爲什麽要把電腦拿走呢?那又有什麽意義?”
夏洛克看向華生,華生驚呼起來:“遺囑!塞西莉亞的遺囑!他爲了銷毀她的遺囑!這個人沒有時間在書房裏慢慢地找,他索性把電腦拿走,回去慢慢地……”他忽然停下來,注視着克裏斯。
他的語調變得緩慢:“那晚,我剛剛想到遺囑可能是一封電子郵件的時候……我隻對你們兩個說過……”
克裏斯變得沉默。
夏洛克稍稍提高了嗓音:“讓我們來概括一下——現在一切都清楚了。一個知道彼得那裏有塞西莉亞遺書的人;一個熟悉彼得并深得他的信任的人;一個在案發現場第一時間能出現的人,一個在赫敏給警察打電話時或其它時機能單獨在書房裏呆幾分鍾的人。一個拎着一隻能裝得下電腦的容器——例如急救箱的人,事實上這個人就是……”
華生直盯盯地看着克裏斯。“天呐。”他向後退了一步。好像完全意想不到似的。他捶着頭。“這裏真的有一場犯罪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