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夏洛克卻說,這隻是開始。他們雖然拆穿了喬斯琳的陰謀,但能否在法庭證實這一切,才是問題的關鍵。事實上,調查與真相之間還有一段距離。除非找到在巴黎運送貨箱的司機,那幾個疑難問題就可以解決了。
夏洛克開始神出鬼沒,華生僅知道他私下調查了幾個租車行和貨運公司,但都沒有線索。有一天早上打開巴黎的報紙,華生竟看到夏洛克登在上面的關于貨箱謀殺案的介紹,并以重金懸賞大衆舉報貨車以及司機。
“你爲什麽認爲司機一定要受雇于貨運公司或租車行?”華生指着報紙上一行字問道。
夏洛克看起來對他的問題不屑一顧。當他正想譏諷華生——貨車本來就是要挂靠在租車行和貨運公司的時候,忽然發現了華生提問的價值。
“你真是天才。”他驚呼。“是啊!并不是所有的貨車都受雇于貨運公司和租車行,這隻是其中一部分。還有那些私人公司的專用車!将貨箱運到機場去的貨車完全可能不曾受雇于貨運公司。我尋找失敗的原因就在于此。如果是某一家公司專用貨車的司機幹了私活;再如果根本用的就是雇主自己的貨車,事後又守口如瓶的話,事情就永無再見天日的機會了。喬斯琳這麽聰明的人,不會不想到這一點的。”
其後的時間,夏洛克撲在了電腦上,華生注意到他進入于一些古怪的網站,其中有一個似乎名爲googleblogoscoped(人肉搜索)。然後他又消失了整整一天。
華生一個人百無聊賴地呆在酒店裏,腦子除了偶爾思索案情之外,更多地是放在他和夏洛克發生的事情上。他揉着頭發,深深地感到了自己内心的苦惱。
接下來的三個晚上,夏洛克都很忙。而且不斷有人來酒店找他,擾得四鄰不得安甯,甚至有住客抗議要求夏洛克退房。
第三天,夏洛克興奮地抓住華生的肩膀。華生便明白他有了收獲。
傍晚,夏洛克帶着他去了巴黎一條老舊的街道,足有百年之久,他們走上樓梯,按響了正對陰暗石子路的一扇門的門鈴。前來應門的是一位憔悴的女人。她一言不發地靠在門框上,等着來訪者開口。
夏洛克問道:“晚安,夫人!這是卡梅倫先生的家嗎?”
女人點點頭,不肯開口邀請他們進去。
“我們想跟他見個面,可以嗎?”
“他不在。”
“真是不巧!我們要去哪裏才能見到他呢?”
女人聳聳肩:“我不知道。”她說,語調慵懶、單調。讓人覺得她疲倦之極,對人生已沒了興趣了。
夏洛克拿出五十歐元,塞進女人手裏:“請你去找找他,好嗎?”他說,“我們有事要請教他。我保證不會給你添麻煩,而且還有豐厚的酬謝。”
女人猶豫了一會兒,然後說:“我可以告訴你們,他在哪裏。不過,不要說是我說的。”
“好的,我保證不說。就當是偶爾遇上的。”
“請跟我來!”
她領着兩人走下樓梯,走出了狹窄的街道。她在一條小巷裏繞來繞去,在第三個拐角處停下。
“在那下面。”她指着說,“從咖啡館的有色玻璃可以看到,應該在那裏的。”她說完,不等回答就消失在暮色裏。
兩人推開咖啡館的門,找了個靠近入口的地方坐下,要了兩杯酒,夏洛克打開手提電腦。咖啡館裏面有二十個左右的客人,有的在上網,有的在喝酒。大部分聚在一起聊天。夏洛克銳利的眼神掃了一圈,很快就将目光鎖定在一個男子身上。
夏洛克對照着電腦上的一張照片,說道:“就是他,沒錯。他改變了樣子,可确實就是他。”
他走了過去:“你是卡梅倫先生嗎?”
男人的臉上閃過驚懼的神色:“我好像沒有見過你?”
“我是夏洛克。有事想請教你。能否請你到我們那一桌喝一杯?”
兩人朝華生坐的桌子走回來。卡梅倫眼中不見了恐懼,代之而起的是局促不安。
“卡梅倫先生,你要喝些什麽?”
新點的飲料送來後,夏洛克面對着他,聲音低沉地說:“卡梅倫先生,我想你對我們的來訪一定心存疑問。我想告訴你的是,隻要你老實回答我的問題,我絕不會爲難你。如果你提供的答案有價值的話,我還有一百歐元的重謝。如果你不合作,很有可能要去一趟警察局。”
卡梅倫顯得非常緊張,他低聲嘟哝着:“你要我說什麽呢?我什麽都不知道!”
“好吧。我就照直說了吧。請你告訴我,是誰雇你将貨箱運到巴黎機場去的?”
華生看到卡梅倫臉上驚駭的神色,他顯得是那麽的恐懼。顯然他非常清楚夏洛克的問題,那一臉的驚恐之色盡将他心中的秘密透露了出來。
“什麽,先生?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貨箱?什麽貨箱?”
夏洛克身子傾向前去:“說!你知道那個貨箱裝的什麽嗎?不知道!好,我告訴你!貨箱裝的是死屍。你大概看了這兩天的巴黎報紙已經知道了。你難道不知道,你送的那隻貨箱就是裝了死屍的貨箱?你知道謀殺案的同犯是要被判刑的嗎?”
卡梅倫的臉色變得鐵青,額頭冷汗直冒。他聲音顫抖,卻堅持說他不記得這件事了。
“好了,不要再瞞着了!我們已經知道那活就是你幹的了。你要真不知道,我們不會強迫你的。卡梅倫,從實招來吧!你老實說出來真相,這裏一百歐元就是你的了。你和老闆之間也不會有什麽誤會。你要堅持到底的話,我隻有将你交給警方了。怎麽樣,快做決定吧?”
卡梅倫仍在猶豫着。
夏洛克取出手表:“給你五分鍾。”他說。
不到五分鍾,卡梅倫說話了:“隻要我說了,就不會判刑了嗎?”他驚慌難定,看起來頗爲可憐。
“當然,這是我們的約定。我并不想愚弄你。隻要回答我的問題了,這一百歐元就進了你口袋了,你就可以回家了。但你要是欺騙我,明天你就要在法官面前說明你的立場了。”
“我說,不管你問什麽問題,我都回答就是了。”
“好!”夏洛克說,“我們換個地方。去我酒店吧!”夏洛克說。
進了酒店房間,坐定之後,卡梅倫卻許久不說話。
夏洛克觀察了他一會兒後提醒他。“卡梅倫?”
“我得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出來。”卡梅倫急忙說。由他認真和不安的态度看得出來,他接下來要說的是真話,值得信賴,“我的意思不是說我沒錯,但我是上當受騙的。我原想這是一樁賺錢的好生意,又不影響任何人。這是真話!我做的事情并沒有損害别人。
那是周一,三月二十九日。我是索尼公司運貨員,那天我送了一單貨後,很想喝一杯,我就進了一家咖啡館。正在喝酒的時候,一個長的有些奇怪的男子走過來問我,前面那輛貨車是不是我的。我就告訴他我是索尼公司的送貨員。‘我想請你給我運一趟貨,好嗎?’他說,‘我這有個箱子要運到機場去。你要是能接下來的話,便可省去我好多時間。我可以給你一個好價錢。’‘可我做不了主。’我說,‘要是公司知道了,會炒我鱿魚的。’‘公司怎會知道呢?’那位男子說道,‘隻要你我都不說,就沒有第三個知道了。’剛開始我不敢接,最後,我答應了他。我知道這不好,但他言辭懇切,讓我無法不動心。一個鍾頭便可搞定的事情,就能得五百歐元,你說我能不答應嗎?”
“是一個什麽樣的男子?”
“中等身材,不胖不瘦。留着黑胡子,看上去很高雅。說實在的,他看起來不男不女的。也可能是個女人也說不定。你知道現代人的打扮,巴黎兩年前就流行過性别混亂的那種打扮,分不清街上的是男人還是女人。”
夏洛克微笑着說:“他要你做什麽呢?”
“他讓我周四下午四點半,運一個貨箱到機場附近的一個空的倉庫。他會在那裏等我,到時候他要我再将貨箱運到别處去。”
“他真在那裏等你了嗎?”
“對。我到了差不多十分鍾,他就來了。他将貨箱上的标簽撕掉,貼上了随身帶的新标簽。之後,他要我在四月四日晚上将貨箱運往機場,并通過耶魯貨運公司辦理往倫敦托運的手續。除了運費,他又給了我二百歐元的小費。不過,他警告我說,要是貨箱四月五日沒送到倫敦,他能馬上知道。他會找到我公司去的。”
司機所說跟華生的推測有出入。他不禁插話說:“你從哪裏取來的貨箱?”
“我不記得詳細地址了。不過,是在威爾遜總統大道的一幢大房子。”
“什麽?”華生叫道,他幾乎要跳了起來,“威爾遜總統大道?”他驚呼。那就是喬斯琳和傑尼爾的家。
夏洛克在電腦上打開喬斯琳的一張很清晰的全身照片,給卡梅倫看。“她讓你覺得眼熟嗎?”
卡梅倫驚呼一聲:“就是她!我一眼就認得出來。原來真的是個女人。不過那天的打扮完全不同。”
原來如此!
華生覺得掩蓋着真相的面紗,仿佛一下子就揭開了。
四月五日送到倫敦機場的貨箱——裝有死屍的那隻貨箱——并不是從雕像公司發出來的,而是從喬斯琳家直接運出去的!并不是一隻箱子在巴黎和倫敦之間來回運送了三次,而是兩隻箱子兩條路線!
華生覺得他對這一點的遺漏,實在是太疏忽了!
現在,真相大白了!所有證據都指向喬斯琳殺了自己的丈夫,很可能就是在家裏将他殺了。然後她把屍體裝進她訂購的那組雕像的箱子裏,再運送到吉恩那裏去。吉恩的罪名終于可以澄清了!喬斯琳将被送上法庭!夏洛克現在已掌握着決定性的證據!
華生瞥了一眼夏洛克,他的好友看起來有些興奮。接下來他對卡梅倫進行了徹底盤問,但沒有新的收獲。
卡梅倫對喬斯琳扮演的雇主的身份一無所知。他唯一知道的就是“雕像公司”這一名稱,因爲她自稱是雕像公司的人,箱子上也有雕像公司的标志。
夏洛克問他可否看過報紙上懸賞這條線索的啓事。卡梅倫說他看過,但不敢說出真實情況來。他怕這事會傳到老闆那裏去。另外,他想,這麽大的一筆懸賞,自己知道又不多。要是不能回答更多的問題,就容易被認爲是幫兇。所以就沒敢露面了。尚未看到貨箱的報道之前,他以爲不過是一樁普通的事情罷了。看過之後,發現兇手是用貨箱在裝載屍體,才知自己無意中成了幫兇。爲了讓自己做下的事不被發現,他成天又躲又藏的,每天噩夢般地生活着。夏洛克将他的話頭打住了,給了他一百歐元。
卡梅倫走後,夏洛克和華生讨論着尚未解決的問題。
第一是貨箱的移動。喬斯琳曾在雕像公司訂購雕像,貨箱運到了喬斯琳家裏。直到第二個周四,都在那裏未動。此間,雕像被取出,屍體被裝入。然後貨箱被送往倫敦。吉恩取回貨箱,運回家。最後落到警方手中。
這樣一來,又如何解釋另一隻由雕像公司發往倫敦、又從倫敦運回巴黎的那隻貨箱的用意呢?
他們很快就想通了。
貨箱有兩個,線路有兩條。他們要搞清楚的是第二隻貨箱的行蹤。它是周二傍晚由雕像公司送出,周三早上到達倫敦機場。周四又送回巴黎,傍晚到達巴黎機場。由那裏,貨箱再被送往哪裏?
現在唯一能肯定的是,它并沒有再離開巴黎。
這時,夏洛克緩緩地說:“那隻貨箱去了喬斯琳家的倉庫。所以她的倉庫裏一隻箱子都不少。”
華生恍然大悟地點着頭。一環又一環地情節由此連貫起來,一個邪惡的計劃像冰山露出一角,并漸漸地看出了它的全貌。
夏洛克緩緩描述整個事件的過程:“喬斯琳發現了丈夫想跟吉恩一起離開家門。在嫉妒和憤怒的極端狀态下,将丈夫殺死了。”
“等等!”華生打斷她。“爲什麽你總是忽視喬斯琳是個女人?她如何順利地殺死一個男人?”
夏洛克把電腦屏幕轉過來面對着華生。上面是一份喬斯琳的檔案。華生驚訝地讀了一遍:“她曾在大學中是女子鐵人三項賽的冠軍,還是曲棍球隊的隊長?!”
“即使沒有這些條件,女人在極端憤怒時爆發力會是平時的幾倍。這是男人達不到的。”
華生輕輕地閉上眼睛。
夏洛克繼續描述着事情的過程:“如果喬斯琳是在憤怒中殺了傑尼爾……那麽當她的情緒平複了下來。發現了身旁的那具死屍。她該怎麽辦?
她想起了書房裏的那隻貨箱。要将死屍運出去,一定要有個特别的東西才好。她将雕像從貨箱裏取出來,将死屍裝了進去。貨箱又要運到哪裏去呢?送到吉恩家裏去。要是讓貨箱在吉恩手中被警方發現,這個畫家就是有一千張嘴也說不清楚了。等待他的就是極刑了。她發出了署名昆汀的電子郵件,給了吉恩。也許她想的是,藉由這封信引起警方的懷疑,展開調查,直到發現死屍。”
說到這裏,華生已經對事實越來越确信了。“隻是第二隻貨箱,還是個謎。我覺得再訂一隻箱子完全多此一舉。”他說。
夏洛克喃喃地提醒他:“喬斯琳從雕像公司收到裝有群雕的貨箱。她準備用貨箱将死屍送給吉恩。那麽她的倉庫裏就會少一隻箱子。但大家都知道她的習慣,每一隻裝雕像的箱子都會保存下來。這樣的話,如果沒有了這隻貨箱她就有嫌疑了。怎樣才能再得到一隻貨箱呢?”
這時,華生總算是明白第二隻貨箱的使命了。喬斯琳假冒吉恩名義經過網絡給雕像公司發了訂購函。她神不知鬼不覺地又得到一隻箱子。和她倉庫裏這組群雕對應的貨箱,其實已不是原來那隻,而是雕像公司寄給吉恩的這隻。
夏洛克在這時說出他一開始就注意訂購函和昆汀寫給吉恩的電子郵件,在一些細節上的用詞習慣完全相同。它們根本就是一人寫的。這也是他對整個事件充滿懷疑的開始。
雕像公司給吉恩發出貨箱後,喬斯琳到倫敦領到了那隻貨箱,運到倉庫去了。她在那裏把雕像丢掉了,再将空的貨箱運回巴黎。送進她的倉庫。
而真正屬于她的那組群雕的那個箱子,那時已經載着屍體運向倫敦了。
華生越是深入思考,就越爲這一過程感到唏噓。
不過他覺得還有三點需要破解。
一是喬斯琳是在什麽時候殺的人。命案的第一現場在哪裏?
二是,傑尼爾真的要私奔嗎?如果是,喬斯琳是将活着的他找了回來再殺掉的?還是帶着屍體回來。
三、吉恩電腦裏的那些訂購函以及郵件的殘留文檔是怎麽回事?傑尼爾要是在巴黎被殺的話,爲什麽他的鈕扣會在倫敦吉恩的家裏被發現?
但夏洛克卻已經顯示出事件已經完結的态度。他關上電腦從椅子上站起來,原地轉了一個圈面向窗子。“華生,我們今晚去慶祝一下怎麽樣?加入巴黎夜生活的狂歡隊伍。”
“我以爲你根本對夜生活什麽的不感興趣。”華生說,他依然一臉憂慮,這個案子的結局讓他難過不已。“不,夏洛克。”他站起來,“我不認爲這個案子應該這麽結束。我們應該讓所有細節都得到确認!也許……有些事情并不是那樣!”
夏洛克轉過身來注視着華生,表情仿佛是在說‘你的提議無聊極了。’已經真相大白的事情從來都不在夏洛克感興趣的範圍。
可是略作思索,夏洛克卻這樣對華生說:“你該知道這會讓我覺得很無聊。可是我決定滿足我最好朋友的心願。”他站到華生的面前去。“做爲交換的條件,今晚你要陪我狂歡到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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