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嫌疑人自述二

華生爲吉恩的叙述難過。

吉恩沉默了片刻後繼續講述:

“我和傑尼爾在闊别三年後,竟就這樣意外地相見。

在那樣的情形下,我們就像是陌生人。

要不是喬斯琳那樣的沉迷于自己的收藏品的話,她一定會發現我們不自然的舉止。當我們坐上餐桌之後,剛見面時的驚訝已經消失了,我的心已經不再紛亂了。他仍然像從前那麽有魅力,但我找不着當初的熱情了。我知道自己從前對他的那種熱戀,已經蕩然無存。我看得出,他對我的感情,跟我一樣,也發生了改變。

“因爲同是雕刻品愛好者的原故,我後來又去了幾次巴黎,去參加喬斯琳舉行的雕刻品展覽沙龍,一般都是在她的家裏舉行。

“我必須事先說明的是,夏洛克,這就是全部實情了。雖然比較複雜,我還是盡我所能說清楚了。”

夏洛克點了點頭:“很好。很清楚。請你接着往下說。”

吉恩說:“接下來我要說到關于貨箱的事了。那真是一出悲劇。

我想還是按時間的先後順序來講吧。

一年前,我去巴黎時,和一些朋友小聚,席間談論法國政府收購美國一家企業的事。談興正濃時,昆汀對我說:‘我倆一起對此進行投資吧!’我對他的提議本想一笑置之,但轉念一想,或許是個機會。就同意出50萬美元,一切手續由他辦理。我們約定,要是賺了,利益均分。我把錢給了他之後,在我這一方面,此事就算完了,我沒怎麽将它放在心上。

“後來有一天,皮特來了。一見面,我就知道他有心事。很快,我知道他要破産了。他雖然沒說,但我知道他是希望我能幫助的。對此,我也感到相當棘手。他像是察覺到了我的心思,說他并不是要來跟我借錢,說我已經對他做出了許多超出朋友情分的事情了。接着,他提到了傑尼爾。他說他已向傑尼爾講了自己的窘迫,請他以四分的利率借錢給他,而不是施舍給他。我很認真地對皮特說,請他把傑尼爾是否借錢的結果和事情的進展告訴我,和我保持聯系。我當時沒有告訴他,我準備在他瀕臨破産的時候,再資助他六十萬美元。

‘我準備周五去巴黎。’我當時告訴他說,‘周六晚上,我将出席喬斯琳的晚宴。到時,我再跟傑尼爾說說你需要錢這個問題,讓他明白你眼下的處境。’

‘請你不要強迫他借錢給我。’皮特向我懇求道。我答應了。他又問我什麽時候回來,到時候他來接我,順便聽聽傑尼爾的回複。我告訴他說,我準備周日回來。

“那個周末,我再次去了巴黎。周六早上,我竟意外地接到傑尼爾的電話,說有事要與我當面談談。他要我在晚宴開始前,也就是七點半到達。我說我一定按時去。

“我在約定的時間到了,卻是沒有見到傑尼爾。走進房子時,喬斯琳正好經過大廳。她看到我就說,剛剛送過來了一些雕像的新圖樣,問我是否要到書房去看看。我不能拒絕,隻好随着她去了書房。書房裏有一樣東西将我吸引住了。那是一隻大貨箱。夏洛克,這隻貨箱和裝傑尼爾屍體的貨箱幾乎是一模一樣。這你相信嗎?”

吉恩像是要加深夏洛克對這件事的印象,故意停了下來。夏洛克輕輕地點了點頭,說:“請繼續!”

“書房裏放着一隻貨箱,這實在是奇怪!也讓我感興趣。我問了喬斯琳。她告訴我說,最近買了一組雕刻品,這隻貨箱就是用來裝運雕像的。”

“她有提到關于那組雕像的事情?”華生忍不住說道。

“沒有。隻說是一組很漂亮的群雕。她還跟我說定,下次給我看。因爲她現在還沒想好擺在哪裏。”

“你沒問她是在哪裏買的,多少錢買的?”夏洛克說。

“我沒問。那隻貨箱是我走過房門時偶爾看到的。”

“謝謝。請繼續。”

“然後,我們就去了客廳。這時,已經來了幾位客人了。我沒法再和傑尼爾單獨談話了。

“那次晚宴的主客是奧地利大使。是個相當重要的社交集會。晚餐尚未結束,公司的突發事故讓喬斯琳不得不匆匆忙忙地離開了。她爲此向來賓道了歉,還說她會盡快趕回來。不久,她打電話來說,事情比她想像的要嚴重得多。她可能整晚都回不來了。十一點左右的時候,晚宴結束,客人陸續離去。我和傑尼爾交流了眼神,我就跟他走了。我們單獨呆在一起的時候,他告訴我,他正爲皮特向他要錢的的事感到煩惱。他抱怨皮特是迷上了賭博才導緻破産。他說他想吓一吓他的表哥,不給他錢,他不想看皮特毫無節制地賭下去,這實在讓人擔心。說完這些話後,他說他想聽聽我對皮特的意見。

“我将自己心裏的想法告訴了他。我說,我想皮特本質是好的,隻是交了壞朋友,才染上了惡習。除了同那些朋友斷絕關系之外,别無他法了。傑尼爾跟我是一樣想的,說皮特不跟那些朋友斷交,他就不準備幫助他了。然後,我們讨論了皮特需要兩百萬美元的事情。他說他手頭隻有一百萬左右,想跟妻子再借一點,但看到她不太同意的神情,就作罷了。他準備将自己的一些私人物品賣掉,請我幫忙。我沒同意他的提議。我說他隻能出一百萬的話,剩下的就由我來出算了。他不同意,爲此我們有過激烈争論。最後,他終于同意,将一百萬的支票交給我。讓我随時告知他事情的進展,後來我就離開了。我這麽關心皮特,似乎讓傑尼爾非常感動。第二天是周日,我回了倫敦。”

“吉恩,你那天晚上是什麽時間回的飯店?”夏洛克沉思着說。

“差不多是十一點四十五分以前。”

“你們談了大約四十五分鍾?回去的時候,有沒有人看到?”

“除了傑尼爾,也許沒有别的人了。是他送我到大門口的。”

“然後你就回飯店了嗎?”

“是的。”

“回到飯店是幾點?”

“差不多一點半吧。”

“從傑尼爾家到飯店坐車隻需一刻鍾便可。這段時間你幹什麽去了?”

“我當時非常清醒,毫無睡意,就随意地漫步着以消磨時間。我穿過奧裏街,走到巴士第廣場,再從那裏走回來,經過大馬路,回了飯店。剛好穿過了巴黎市中心。”

“散步時有沒有遇到你認識的人?”

“沒有。我想不起來了。”

“吉恩,這很重要。請你一定仔細想想。你這段時間的散步,有沒有人能爲你作證,譬如服務員或附近工作的人?”

“沒有。”吉恩略加思索,“我不記得和什麽人說過話。也沒有進過咖啡店。”

“你說第二天就回了倫敦?途中是否遇到過熟人?”

“有過,恐怕沒什麽用吧!在飛機上,我碰上了哈利·波斯。他不能爲我作證了,聽說他一周後突然就死了。”

“你是說那個著名的影星?”

“是的。在巴黎的晚宴中見面,就認識了。”

“要是這樣的話,還是很容易被認出的。這麽有名的人,不管走到哪裏都會吸引大家的眼球。”

“我們不過是在吸煙區聊了有半個鍾頭。”

“有沒有别的人看到你們?”

“也許有吧。沒有也是可能的。飛機上很多乘客。”

“吉恩,你再仔細想想這兩個問題。一是那個周六晚上十一點到一點半之間,有什麽人或什麽東西能證明你當時在做什麽。二是在回倫敦的飛行中,有誰看到你和波斯聊天。現在,請你再接着往下說。”

“皮特來飛機場接我。對我和傑尼爾的商議結果,他那時還并不知情。我們去了他的公寓。我将自己與傑尼爾的所有言談都告訴他了。他說他保證,這是最後一次與那些賭友打交道了。請我将二百萬給他。他說得很堅決,我就把錢給了他。之後我們去薩瓦依飯店吃飯。然後就分手了,我便回家了。”

“那是什麽時候?”

“大概八點吧。”

“你怎麽回去的?”

“搭乘計程車。”

“從哪裏上的車?”

“是飯店的服務員叫的。”

“然後呢?”

“之後就是我收到那封讓人吃驚的電子郵件。”吉恩說,“就是我曾經說過的、署名爲昆汀的郵件。然後就是準備取貨箱、在機場見到布萊克、去貨運公司騙取公司的信紙、将那封僞造的信給霍頓、将貨箱運回來、随後接見雷斯垂德警察和你們,再然後就是貨箱離奇失蹤。找到時,打開一看,發現裏面裝的是死屍。這些事都是你們已經知道的了。”他說道,“這就是發生在我身上的一切了。夏洛克,我已經毫無保留地說了。”

“我很高興你說得那麽清晰!”夏洛克說,“但我還有幾個問題要問你。請你想好了再告訴我。”他翻弄着手機,“我首先想要問的是,”他頓了頓,說,“你跟傑尼爾的親密程度。他結婚後你們見過幾次?”

“大概六次吧!”吉恩想了想說,“或者八、九次。最多不會超過九次了。”

“除了晚宴那天,你們見面都有喬斯琳在一旁嗎?”

“不一定。好像隻有兩次。如果我下午去他家的時候,就隻有我們倆在一起了。”

“我想再一次強調,請你一定不要有任何保留。你和傑尼爾之間有沒有什麽暖昧關系。”夏洛克嚴肅地說。

“絕對沒有!我敢肯定地告訴你,我們沒做任何使喬斯琳蒙羞的事情。”

夏洛克陷入了沉思:“請你再說得詳細一些。你從巴黎回來的那個周日晚上,吃過晚飯同皮特分手後,直到去機場領貨箱,在此期間你都在幹什麽?”

“那期間我每天就是在家裏畫畫。早上七點半左右起床,吃了早飯去畫室。中午吃飯。下午我繼續畫畫。晚上去外面吃晚飯。到家時便差不多十一點或十點了。周六我沒有畫畫,然後就是後來做領取貨箱的準備。”

“周三的時候,你該是在畫室畫畫了?”

“是的。你爲什麽要特别問起那一天呢?”

“以後再告訴你。你能證明那一天的行蹤嗎?有人去畫室找過你,或有人看到過你在那裏嗎?”

“我想沒人看見。”

“那天你幾點吃早餐?”

“大概八點吧。不過我并不總是那麽準時。”

“關于那個周三,有沒有特别的事發生。?”

吉恩在腦海中極力搜索着:“沒有。我想沒有特别值得說起的事情。”

“這非常重要。有沒有其他的人可以證明你在家?難道你一個客人都沒有嗎?有沒有人來跟你打聽什麽?”

“沒有。有一兩個人來摁過門鈴,我沒搭理。沒有約定,我就不在意了。”

“如此,就非常糟糕了!我再問你。你晚飯在哪裏吃的,又去了哪裏?”

“每天都在不同的餐館吃。”

華生看到夏洛克将吉恩在那一周去過的所有地方在手機上制成了一張表格。他明白他是想将這些地點仔細篩選,找出可作爲他不在場的證明。但到目前,所有的回答都令人很失望。事情顯得對吉恩越來越不利了。

夏洛克問道:“關于昆汀的電子郵件你相信嗎?”

“相信。雖然信的内容看起來有些不可思議,但卻是真的。你知道,我跟昆汀一起投資證券。運氣好的話,我猜可以再得五十萬。剛看到信的時候,我以爲是昆汀在玩惡作劇,但他不是這種人。所以,我想這是真的了。”

“有沒有因此給昆汀打電話呢?”

“我打過電話。當時太晚了,他的電話沒有打通。本來想到早上再打一個。但第二天早上,他又發來了簡訊。告知貨箱已經寄出。我就急忙去準備取貨箱的事了。”

夏洛克點了點頭,在本子上做了記錄:“是否在網上訂購雕像,并讓雕像公司将雕像寄往哪個假地址?”

“沒有。”

“不過你家裏的電腦可不是這樣說。”

吉恩疑惑不解地看着夏洛克。“我家的電腦?”

“吉恩,”夏洛克緩緩地說道,“你的電腦裏有雕像訂購函。對此,你有什麽解釋?”

吉恩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你說什麽?”他高聲叫道,“這不可能。我不相信!”

“我看過了。”

“你說你看過了?”吉恩非常激動,手在不斷地揮舞,“夏洛克,這太過分了!我絕對沒有在網上發過什麽訂購函,你一定弄錯了!”

“我可以發誓,我沒有弄錯!我不僅看到你在電腦上保存的訂購函,也看過雕像公司那邊提供的網絡訂單。”

吉恩跌在椅子裏,顯得無限迷惘以手撫額:“我不知道。你絕對不會看到什麽訂單,因爲它根本就不存在。你們看到的一定是僞造的。”

“你删除了它。但沒删幹淨。”

“啊,我哪會知道?我根本不知道!”突然他的聲音變了,“一定是個陷阱。你說看過了,我就沒有不相信的理由了。但這一定是個陷阱!”

“我也同意你的看法。”夏洛克說,“陷阱要人做的。誰能夠進你的書房,在那裏用你的電腦?你想想看,這可能是誰?”

“我不知道。我想沒有人能這麽做。不過,要是想這麽做的話,誰都有可能。我實在想不出來誰會這麽做。網絡訂單是什麽時候的事?”

“雕像公司收到訂單是在三月三十日周二早上,就是晚宴後你回倫敦的那個晚上或是第二天。”

“我不在時,誰要想進去都能做得到。要是你說的是真的,那一定是有人潛到我家去了。但我并未發現可疑迹象。”

“吉恩,艾倫又是誰呢?”

吉恩瞪大了雙眼:“艾倫,我不知道!什麽艾倫?”

夏洛克緊盯着他的臉,回答說:“就是你悲傷的艾倫!”

“夏洛克,你究竟在說什麽?你說‘你悲傷的艾倫’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想你該知道的。最近寫信給你,請你不要抛棄他的、署名爲‘你悲傷的艾倫’的是誰?”

吉恩死死地看着夏洛克,他是那樣的震驚:“是你瘋了,還是我神志不清?”他緩緩說道,“我從未收到過這樣的信。這件事,請你一定要說清楚些!”

“吉恩,我現在告訴你,我爲什麽要問這些。我手機裏正有‘你悲傷的艾倫’這封郵件的備份。你看一下。”

吉恩滿腹狐疑地接過夏洛克的手機。看過後,他重新擡起頭來看着夏洛克的臉。

“夏洛克,我敢說,對于這封信,我知道的不比你多。它跟我沒有關系。到目前爲止,我沒看見過,也沒聽說過艾倫的名字。這全是捏造的。我可以認真的告訴你,我根本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

夏洛克點了點頭:“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你書房的長絨窗簾前,是否有一把圓背的皮制椅?”

“是的。”

“你仔細想想,傑尼爾是不是最後一個坐過那把椅子的人。”

“我不用想就能回答你。傑尼爾根本就沒坐過,因爲他壓根沒去過我那裏。”

“好。我再問一次,請不要嫌我羅嗦。傑尼爾從來沒去過你那裏嗎?”

“我以我的名譽發誓,他從未去過我那裏。我想,他連倫敦都沒踏上過一步呢!”

夏洛克點了點頭:“我再告訴你一件不太愉快的事情。在那把椅子的陰影裏,也就是窗簾的邊沿,我找到了一根鑲有鑽石的袖扣。吉恩,就是那天晚宴傑尼爾衣服上的鈕扣。”

吉恩驚呆了。他坐在椅子上,靜靜地看着夏洛克的臉。他面色蒼白,雙眼滿是驚恐的神色。周遭一片沉寂。逐漸消失了的困惑,此時重又填滿華生的心胸。吉恩是在演戲嗎?要是如此,他的演技也太過完美了!

這時,吉恩動了動。“啊!”他啞聲叫道,“噩夢!我算是明白了!我即使是什麽也沒做,卻被編進了羅網之中。這網如今是越結越緊了。這到底是要做什麽,夏洛克?是誰在這麽做?誰會這樣恨我!非要置我于死地?我雖然沒有一點線索,但我知道,一定有這麽個人存在!”他全身都在絕望地顫動着,“我受不了了!有什麽方法可以救我嗎,夏洛克?”

華生越發困惑起來,但夏洛克仍是平靜如水:“現在說什麽都太早!”他說,“我曾經好幾次遇到過這麽棘手的案子。都因一個偶然發現的證據将以前的所有事實推翻,使案情急轉直下。你不必絕望,這有很多前例可循。請再等一二周,我會來說說我的意見的。”

“謝謝你,夏洛克。我會盡量振作起來。那顆鈕扣意味着什麽呢?我覺得這是一個非常恐怖的陰謀。我們怎麽破解它呢?”

“吉恩,這就是我們必定會勝利的地方。我得走了。請你想到了任何能證明你行蹤的事情,立刻通知我。”

……

結束和吉恩的談話,夏洛克顯得很興奮。好像得到了什麽大線索似的。

他和華生一起走出警局打算返回貝克街時,華生卻不肯與他同行了。“剛才薩拉發來簡訊,她生病了,讓我去她家,明天醫務所的事都需要我去照應一天。”華生一邊說着一邊打了一輛出租車。

“她要你過夜嗎?”

華生點頭。看到夏洛克顯得奇怪的表情,再次堅定地點頭:“我不能不去。她需要幫助。”

到達薩拉家時,華生發現薩拉并沒像他想的那樣病的很嚴重,她甚至還準備了一桌晚餐。

華生走過去要給她檢查得了什麽病。

薩拉輕聲笑了:“輕微感冒,并不嚴重。不過……很想身邊有個人照應。”

華生并不蠢笨,自然明白這是女人允許他接近的信号。他很興奮地和薩拉坐在晚餐桌前。心中想着自從阿富汗戰場回來,他一直都還沒有機會接近女人。如今能有一個女人青睐于他,真是再好不過。

晚餐正進行的很愉快時,華生收到了來自于夏洛克的簡訊。‘華生,我從樓梯上摔了下去,摔斷了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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