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雨帶來了冬季的氣息,
鳳凰木的花瓣開始掉落,
鍾弦憑着記憶找到趙祺開的那間酒吧。酒吧門前不遠處有一棵高大的芒果樹。三年前,鍾弦初次追求趙祺時,曾在那裏險些被一個成熟脫落的芒果砸中。
那是一間并不吵鬧的音樂西餐酒吧。鍾弦第一次來這裏是爲了看樂隊表演。然後他勾搭上了年青美貌的女老闆趙祺。他們在一起僅三個月,便不歡而散。
他并非不喜歡趙祺,隻是他沒有能力去愛任何人。他有本事去一個一個地抓住她們,卻無法繼續下去。虛假總是不能長久,他沒有辦法不虛假。剝掉虛假,他隻是一團空氣,沒有任何真實有力的東西支撐。
趙祺很完美,多金又低調,不似大多數漂亮女孩那般張揚虛榮。鄧憶的眼光沒錯。
鍾弦做好了被趙祺數落的準備,在酒吧裏等到半夜卻沒見趙祺出現。準備離開時,他在酒吧門前抽了一根煙。紅色的卡宴駛來停在路邊,趙祺下車快步走到其後的一輛黑色奔馳車旁,紅色長卷發在她身後搖晃着分外亮眼,她低身與車窗裏的人說着什麽,笑聲連連,然後與對方親吻告别。奔馳車啓動駛上車道。
鍾弦扔掉煙頭,斜刺裏沖出來,黑色奔馳被擋住去路不得不刹車停住,車窗降下,鍾弦看清車裏的男子,不是鄧憶。
“對不起,認錯人了。”鍾弦連聲道歉。目送奔馳車駛遠。
身後傳來趙祺的聲音。毫不客氣。“半夜攔車,你有病嗎?”
鍾弦轉過身,疑慮地審視着趙祺。“他是誰?”
趙祺将雙手插進粉色長外套的口袋中。“你來幹什麽?”
“來找你。我覺得有必要和你說聲抱歉。上次在鄧憶家看到你,一直心裏惦記,就算你已經忘了當初是我對不起你。”
“别來這套,有事直說。”她直截了當。
“隻是來道歉。請你吃宵夜行嗎?我在你店裏等了一夜。”
趙祺略作思考。“進來吧。”她帶鍾弦進了酒吧的一間VIP隔間。親自開了一瓶酒,倒了一杯遞給鍾弦。鍾弦還有印象,三年前他就經常坐在這個位置看酒吧的樂隊表演。
“你比以前漂亮了。當初放棄你是我愚蠢。鄧憶說你是個難得的好女孩。”鍾弦有點心急。剛開始便提起鄧憶。他恨不得早點問。
“鄧憶說的?”趙祺向杯子裏加冰塊。
“我對他坦白了我們的事。希望你不介意。他對你很信任,你這次确實抓到個寶貝。可是,剛才那個奔馳男又是誰?”
趙祺一聲不吭,舉着酒杯,露出一絲笑容,她氣場強大,在酒吧昏暗的燈光下像主宰黑暗森林的女王一般。
“說吧。”
“說什麽?”
“不是來道歉嗎?”
“哦。是。我之前太年輕,沒有珍惜你。我很後悔。希望你知道這一點。”
“然後呢?”
“希望我們能做好朋友。”
“然後呢?”
“沒了。就這些。不能擁有你,但至少,還可以做朋友在你的周圍。”
“這是什麽意思。”
“就是不想完全與你無關。沒别的意思。你現在有更好的選擇,鄧憶比我好太多。你不要誤會我和他之間有什麽。就算我有什麽心思也沒有用。他心裏隻有你。”
趙祺喝下了杯子裏的酒,然後指着鍾弦的鼻子說。“你就是個混蛋。我交往過的所有人,都是和我一個層次,唯獨你是個小醜。夠了。别來騙我第二次。”
“不敢奢望。”鍾弦老老實實地說。他聽出趙祺已有醉意,顯然她剛才和那個奔馳男已喝過酒了。“聽說你明年就要結婚了。我是真心爲你高興。鄧憶是這麽完美的人。”
趙祺幹笑了兩聲,向杯子裏倒酒。
“剛才那個男人,我不會告訴鄧憶,但提醒你,别犯我當初的錯誤。錯過了隻有後悔的份。”
“我謝謝你的忠告。”趙祺語氣充滿譏諷。
“聽說鄧憶去了美國。你們明年的婚禮要在哪裏舉行?”
“關你什麽事。”
“你想要西式的婚禮還是中式的。我聽說廣東本地還保持中式婚禮的習慣,在新娘身上戴上許多金銀珠寶。很難想像你那個樣子,西式婚禮更适合你。”
午夜的樂隊開始演奏一首安靜的吉它曲。
“鍾弦,你别當我是傻子。你是爲鄧憶來的。”趙祺将目光轉向樂隊的方向歎了口氣。
“聽說他去美國了,要幾年時間在那邊讀書,我是爲你來的,怕你難過。”
“怕我孤獨寂寞嗎?嗯?”
“你怎麽會孤獨。你和鄧憶一樣都是上天的寵兒。”
“我憑什麽要爲哪個男人孤獨?”趙祺話中帶刺。“永遠不會。”
鍾弦在趙祺這兒沒得到什麽進展。他覺得應該結束,可是他太想知道鄧憶的情況,以至于隻能堅持下去。“你還是不能原諒我。”
“我不在乎你,隻是,你當初甩開我的方式太讓人惡心。”趙祺再次露出那種虛假的笑容。“我們柏拉圖式的相處三個月,連吻一下都沒有過,說出來誰會信?你最後卻讓我看到你和别的女人……我知道那不是真的。你隻是厭惡我。當時我不明白爲什麽厭惡。不過現在明白了。”
“你誤會了……”
“你如果真想和我做朋友。隻有一個辦法,就是拿出真誠來!不要說一句假話。不然,就從我眼前滾開。”
鍾弦無言以對。
趙祺向鍾弦的杯子裏倒酒:“你承認你對女人謊話連篇嗎?”
“這個……”
“記住我剛才的警告,要麽說實話,要麽滾。”
鍾弦臉上一陣發燙,但他覺得趙祺罵的對。“我大概隻是爲了避免麻煩,對女人确實鮮少說實話。和女人周旋,花時間去研究她們,大概是覺得,我早晚總得娶一個回家。我得先讓自己學會怎麽和她們相處。”
“好。不錯。雖然很難聽,但是一句實話。我不是愚蠢的隻想聽童話故事的女人,所以你對我說實話,盡管是醜陋的真實,我不會生氣。隻有你打算用甜言蜜語騙我的時候,你才是壓根連做朋友的機會都沒有了。就像我說的,你講了實話我不生氣,我早該看出你不喜歡女人。那三個月,你和我周旋的三個月,你承認你是拿我當練習對像我也不會生氣。你娶了誰就害了誰。希望你适可而止。”
“我不是不喜歡女人。隻是找不到共通之處……”
“這一句不是實話。你從來沒吻過我,我還沒醜到讓你下不了嘴的程度吧……你吻過别的女人嗎?”
“我不和任何人Kiss。從來沒有。”
趙祺的表情看起來比鄧憶當初知道這件事時還錯锷,她望着鍾弦愣了片刻,眼神卻漸漸變柔和。
“你和鄧憶是怎麽認識的?”她問。
“他沒對你講過嗎”
“他說認識很久了。”
“半年吧。”
“半年麽,該發生的都會發生了。”
“我們什麽事也沒發生。”
“你忘了我的警告了嗎?不說實話就滾蛋。”趙祺笑着說。“你從頭講。最初怎麽認識。”
“要從第一次相識開始講嗎?是在SZ書城旁邊的肯德基,他假裝警察來調查一樁失蹤案,他打電話約我出來,我們談了十幾分鍾就告别了。本來以爲就此不會再見面,後來他又去找我,理由還是調查案子……”
“說下去。”
“後來開始來往。細節太多,平淡無奇,不必講了吧。”
“你覺得他是怎樣的人?形容一下。”
“該怎麽形容,你又不是不認識……一定要聽我講講……好吧,在我看來他很特别,第一眼就印象深刻,他的眼睛非常清澈,和他對視時,會有眩目的感覺。身材高挑,經常打網球,但似乎有什麽難言之隐……他總用一種淡淡的非常好味的香水,靠在他身上能聞的分明,大概是古馳罪愛。他的頭發很柔軟整齊,皮膚很白卻又很健康。”鍾弦知道自己說的太多了,可是内心如堆積了太多洪水,遇到一個缺口便難以控制。
“人人都說他是個美男子。”趙祺在一邊安靜地補充。
“我不想用這個詞來形容他,在我這裏他不隻是帥的非同尋常,他對我很奇特……對不起,我不該這樣講出來。我不知道爲什麽就說出來了。可能是我根本無人可訴。”
“你覺得他對你也有這種感覺嗎?”
“我該怎麽說,會破壞你結婚的心情嗎?”
“實話實說,你對我和他的關系不會有任何影響。請相信這一點。”
“呃,有。”
“你怎麽知道?”
“這個……他也有情不自禁的時候,血脈沸騰時我感覺的到,即使是那種時候我也沒有主動,我在等,等他失控。但他從來沒有。你該高興了吧。”
“你讨厭Kiss又如何主動呢。”趙祺眼睛笑成一條縫。
“不是非得那樣才叫主動,還有很多方法……”
“打住。不要說細節。所以說你們從未發生什麽,這句是實話喽。”
“是的。行爲是沒有。但心裏……我想他從來沒有遇到過我這樣的人吧,就像我覺得他很獨特一樣,在他眼裏我大概也是獨一無二的存在。可是……他看起來就像毫無經驗似的,卻又非常固執。”
“他的眼睛,你剛才用眩目來形容。到底有何不同。”
“對我來說是有的。不是那種銳利的目光,也不會讓人意亂情迷,他從來不會直勾勾地看人,但仍有極強的穿透力,我得承認,從第一眼看到他,他就進入我的魂魄中,雖然從不用欲望的眼神看着我,但我依然會因他的注視而全身沸騰……咳,你這樣笑讓我覺得尴尬。聽說你和他相識很早,青梅竹馬,上同一所幼兒園。”
“我們是相識很早。但和我一起上幼兒園的可不是他。你大概都不記得我的年齡吧。我比他還大三歲。”在鍾弦略有驚訝的目光下,趙祺笑的優雅,“和我一起上幼兒園的,正是剛剛被你攔路的那一個,他是鄧憶的哥哥。”
“哥哥……堂哥麽?”
“對。堂哥。第四個哥哥。鄧憶沒有上過幼兒園,甚至也沒好好上學。他小時候有自閉症。這個你大概不知道吧。後來他被送到北方去治療,在北方差不多有十年。在那裏發生了一些事,被他父親直接送出國。他不是現在才出國讀書,他是已經從國外回來了,回來大概半年左右,按他父親的意思到集團去任職。他這一次出去是爲了領取學位證書。下周就回。”
“下周,下周麽?”
“對。這就是你來找我的目的吧。”
“所以……他有女朋友嗎?”
“我是他名義上的女朋友。說來話長。當年爲了保護他不被他父親送進精神病院,四哥和我商量了這個辦法。我和他保持着戀愛的關系。我年少時确實挺喜歡他的。他那麽帥。但如果一個人長期都對你沒有波瀾,心中的感情就會自然而然流淌到有熱度的地方去,所以我曾被你迷惑,當然也曾被其它追求者俘虜。我已經快三十歲了,雙方家庭開始考慮結婚的事,實在頭疼。”
“什麽是名義上的女朋友?”
“鄧憶當年在北方治療自閉症,在當地的一所中學寄讀。有一次他父親去看他,在他的手機裏發現了他和一個朋友的照片……沒穿衣服的照片。那個時候,他隻有16歲。他父親一怒之下打算把他送進精神病院。”
“……就算早戀,也沒必要送精神病院吧。”
“那個朋友……是男生,聽說是當地的小流氓,鄧憶之前說要上音樂課向家裏要了一筆錢,實際上是要和小流氓一起搞樂隊玩的。你怎麽了!沒關系,你的酒灑了,喂!”
“他在北方什麽地方,BH市嗎?”
“你怎麽知道?他對你說過”
“他當時用了什麽名字。”
“他當時是不叫這個名字,這你也知道他父親後來把他的名字改了,希望他重新做人。愛之深責之切吧。”
“你現在有他的聯系方式嗎盡管他在國外,你也一定能聯系上他吧。告訴我!不要問我要理由,我可以用任何東西交換……你要我現在吻你都行。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