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輛車,停在黎明前的街上,安靜的有些不同尋常。鍾弦對着黑漆漆的車窗玻璃打量片刻,擡起手敲了敲。車子裏沒有任何動靜。
後退幾步,思索,轉身躲進通向公園半山廣場長台階後的陰影裏。
不過五分鍾,一個微胖的男人,自通向山腰的車道上快步走下來,到街上打了個轉,來到車前,立在那兒打電話。
“下山了。确定。在附近。手機定位不對。估計是……”胖男人說到一半放下電話,仰頭盯着台階上方,通往半山廣場的的台階上出現了另一個人,不急不徐地下行,手機電筒的光芒險些照到鍾弦。
“确認了?”
“嗯嗯。tracker可能有故障了,音質不怎麽樣?”胖男人的聲音帶着歉意與緊張。
“是不夠理想。”
“這個給……按你的要求……還沒測試過。”
鍾弦聽不清後面的話,看到胖男人拿出一個小盒子交給對方,壓低聲音講話。鍾弦隻零星聽到幾個詞。“6個……不易發現……神。”
然後胖男人繞過保時捷,走到路邊的一輛電動摩托旁,騎上摩托向着東門方向一溜煙消失。
保時捷的車燈亮了一下,剩下的那個人打開後面的車門,将盒子丢進車内。他沒有立即上車,立在車門旁對着手機屏幕端詳了一會兒後,擡起頭向四周打量。
“出來吧。我知道你在。”
鍾弦略作猶豫,從台階的陰影處走出來,謹慎地與那人保持着好幾步的距離。
下半夜路燈清冷的光芒把街道照的幽暗與詭秘。
“我知道你要問什麽。”鄧憶先開口,誠意地笑了笑。“我在你身上裝了竊聽器,呃……就在晚上給你催眠的時候。隻是玩一下而已,拿你做個測試。你知道,我是偵探,對這種裝置感興趣。”
“是麽”鍾弦覺得空氣冷的讓他想發抖。
“我缺少願意幫我測試這種裝置的志願者。恰好你送上門來了。”
“竊聽器能讓你聽到我的準确位置?”
“呃,當然,這還有定位功能。”
“混蛋!”鍾弦向自己身上打量。“你裝在老子什麽地方了?衣服上,手機上?”
“不是手機。”鄧憶靠近一步,鍾弦立即後退。
“我拿下來給你看。你躲什麽”
鄧憶從鍾弦外套衣領下方,拿出一個指甲大小的薄片。“科技多神奇。”
“拿我做實驗,我是你的貓狗麽?這種理由我會信?”
“抱歉的很,但我說的是實情。測試結果表明這東西不太管用。竊聽功能幾乎沒用。我沒聽到什麽。”
“你隻是今天才裝在我身上?”鍾弦心中難安。盡管鄧憶解釋的明白,他卻無法說服自己相信。
“當然。這東西又不能絕對隐形,時間久了你肯定發現。走吧。送你回家。天快亮了。”
鍾弦的目光轉向車子:“還以爲你真如自己标榜的那樣有骨氣,怎麽不繼續說這是你母親的車了?”
“嗯,沒錯……我母親的車。上車。我教你最簡單的方法。”
“什麽意思?”
“幫你解脫的方法呀。你别選景區自殺,壞了景區的名聲。你是跟這個城市有仇嗎?”鄧憶打開車後門,自己先坐進去。鍾弦疑惑鄧憶爲什麽不坐到駕駛位上去,便探頭進去看了一眼,駕駛位上竟有一個男人。那男人身形健碩,獨自坐在黑暗車廂中竟連燈也不開一個,剛剛鍾弦敲車窗時也不做任何反應。
“是我母親的司機。”鄧憶介紹,“以前似乎是特種兵,訓練有素。我母親很難伺候,規矩太多。隻有這樣的才能讓她滿意。”
鍾弦正發愣間,已被鄧憶抓着衣領,拉進車裏。
司機發動車子,原地掉頭。
“去哪兒?不是說送我回家!”鍾弦說。
“聽他的吧。”鄧憶對司機說。司機再次掉轉車頭,向鍾弦公寓方向駛去。
鍾弦疑惑地看着司機的後腦,對鄧憶說。“還沒說我家的地址,他就知道方向?”
鄧憶答非所問。“你可能不太相信,我很喜歡去你那兒,在你家裏的感覺很好。”
“别墅的感覺不好嗎?”
“你那裏更接地氣。”
“你是幾級精神病?人人羨慕有錢的生活。你羨慕窮人。早晚遭報應。”
“有一句古詩,好像是這麽說的。如何四紀爲天子,不及盧家有莫愁。”
“病的不輕。”
鄧憶瞥了一眼鍾弦,清了清嗓子說:“你衣衫不整的,看這個情況,是被劫色了吧?”
鍾弦頓了頓。“……還說你沒聽到?”
“倒黴蛋。”鄧憶将一隻胳膊搭在鍾弦的肩膀上,“你不是自稱爛人嗎那不是應該來者不拒。卻跑到山上去尋死。”
“你懂什麽,你才尋死!你以爲我……你來找我……你以爲我想死”
“感動嗎”鄧憶将另一隻胳膊也搭上來。“坦誠地說,我是好奇而已。”
鍾弦的心情冷靜下來。“停車。”
“怎麽了我說錯什麽了好吧。我承認我不隻是好奇……”
鍾弦打斷鄧憶:“掉頭回去。我取手機。”
重新返回大科的公寓。鍾弦按了門鈴,大科很快來開了門,他的表情顯得窘迫之極。鍾弦若無其事地走進房間裏去。
“對不起。”大科跟在鍾弦身後道歉。“我喝多了……其實,隻是想幫你……看你難過,我就想出這麽個糟辦法。”
“别啰嗦了。”
“什麽”
鍾弦收拾了自己的東西,轉身離開。大科攔住他。“你真生氣的話打我一頓”
“你知道我記性不好,我己經記不清了。再說,你是畜牲,我還能不了解下次再也不敢和你一起睡了……我有事先走。”
“鍾,我們談談。”
“是真的有事。鄧憶在等我。”鍾弦在大科驚訝的目光中,關上了門。
重新上了車之後,鍾弦死死地盯着鄧憶。“怎麽了。”鄧憶奇怪照了照鏡子。“我臉上有東西?”
“少爺,你是不是在我的手機或者别的什麽東西上也安裝了跟蹤器,現在把它拆下來!”
“沒有。你要相信我今天是第一次……”
“我不相信你。”
“我有個主意,我們回家去把你所有随身物品都拆開檢查。如果你找到,我就随你處置。”
“你還想跟我回家?”
“不行嗎?我們這麽熟。”
很快到了鍾弦公寓的樓下,鄧憶不管鍾弦的冷臉,要跟着他上樓。鍾弦在電梯門前擋住他。
“你别想上去。坦白說你到底想要做什麽。”
“你真的誤會我了。”
“如果是誤會,你就更沒必要上去了。”
“好。我确實想做一件事。”
“什麽事?”
“呃,那事。”
“胡,扯。”
“你不想嗎?”
鍾弦轉身上了電梯,并堅決阻止鄧憶跟進來。鄧憶無奈地說道。“有件事,你會想知道。你的房子裏有針孔攝像頭,但不是我裝的。是我上次發現的。”
102
鄧憶單腿站在細長圓椅上,小心地保持着平衡,手法娴熟地拆下挂在吧台正上方的木塊挂飾,然後跳下椅子,走到餐桌前,将挂飾一塊一塊地拆開,指着最上面一塊圓形的木方讓鍾弦看。“這兒有個小圓點。”指着另一塊,“這兒也有一個。這是全視角。你在房間的哪個位置,都能被看到。”
鍾弦如被雷劈了,他努力回憶這些東西在他家裏挂了多久。之後用略帶防備與恐懼的眼神看着鄧憶。
鄧憶無奈地說。“不是我幹的。這東西對我來說太低端,這大概是淘寶貨……”
“嗯。”鍾弦敷衍地應了一聲,“我房子裏哪裏還有,你指出來?”
“我隻發現了這個。”
“真的?”
“你還是懷疑我。你好好想想吧,這東西是誰送給你的,又是誰選擇在那個位置挂上去的?”
雖然這挂飾确實不是鄧憶送的,而是大科。但鍾弦依然對鄧憶充滿戒備。大科有什麽理由這麽做?!
“今天的事,我知道讓你對我心存懷疑。但是現在請你相信我吧。”鄧憶誠懇地說。
鍾弦默不作聲。他被恐懼感控制。
“我承認,我沒告訴你隻因爲對此好奇。我想知道監視你的人到底想知道你什麽秘密?”鄧憶說,完全沒理會這話聽起來多麽難以理解。“我确實做錯了,我想體會監視者的心态,剛開始就被你發現了。你房間裏的這個攝像頭真的和我無關,你不信就算了。你想想,我們相識不過數月,沒有利益瓜葛也沒有其它方面糾纏。可是你身邊的朋友……卻别有心思。”
鍾弦的腦子亂如麻。“你既然上次就發現了這個鬼東西,爲什麽不告訴我?”
“我如果當時就告訴你。你會信嗎?”
“證據就擺在眼前我爲什麽不信?”
“就算看到證據,你也不會認爲你最好的朋友有什麽問題。”
“他不是我的朋友。隻是一起共同的同事、合作夥伴!”鍾弦覺得苦悶。“他沒有理由監視我。我幾乎不對他隐藏任何事。”
“幾乎。”鄧憶指出這個詞。“或許他隻是有偷窺癖吧。”
“偷窺我?”
“就像他今晚對你做的事。”
“今晚……還說你沒竊聽到!?他……他是直男癌,隻喜歡女人。這次意外,不代表什麽。”
“變态者的行爲我們很難去理解。”
“他不是那種變态。”鍾弦肯定地說。
鄧憶竟露出釋然的微笑:“很高興你和我的觀點一緻。我也不認爲他是變态或是因爲喜歡你而偷窺。大概你知道原因”
“不能證明就是他在偷窺。”
鍾弦的目光轉向那些被拆散的挂飾。“你确定這些東西能拍到我?”
鄧憶随後讓鍾弦找來刀子等工具,将木塊打開,看到裏面精密的裝置,鍾弦甚感煩惱。
鄧憶注視着鍾弦的表情,發出微弱地抗議:
“就算在事實面前,你還是不打算信你不會認爲他不知情吧,将挂飾送給你卻不知道裏面有攝像頭?”
“你讓我信什麽?信他想時刻監視我?”
“看來是這樣,我對原因很好奇。我太想找到答案,才沒有打草驚蛇。”
“你更可惡,不打草驚蛇我是蛇還是草?”
“米修,你顯然是個目标。”鄧憶輕聲說。“也可能是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