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憶的親近舉動來的忽然,鍾弦毫無準備。
忽然就摟住鍾弦的肩膀,不再似從前暧昧含蓄。這次反而換成鍾弦愣頭愣腦。
鍾弦其實是完全沒有心情去多想的。當他意識到鄧憶可能是要吻他時,他猛地躲開了。驚詫萬分,如被閃電擊中一般。
搞哪樣?哪根筋不對?
周末上午的陽光,也不能阻止冰點的到來。鄧憶的臉色變了。在鍾弦躲開的時候,他也立即松開了攬在對方肩膀上的手。
氣氛頓時尴尬萬分。
他們之間曾有幾秒鍾安靜之極。遠處的荔枝公園旁的深南大道上的車流聲,此時像蚊子一樣,從打開的窗子鑽進來,萦繞在他們的耳邊。
糟糕。趕緊做點什麽,不然恐怕他以後都不想再見到我了。
“你,幹嘛?”鍾弦故作呆愣地看着對方。
心中想的是,夜晚共處一榻都能兩無瓜葛,現在日頭這麽大,卻要做出這種舉動,有什麽毛病?
但是鄧憶神情中的難堪卻是真實的。
“呃,”鍾弦開始反醒自己是否錯了。也許這是這個家夥努力鼓起勇氣去邁出的第一步,卻被自己當頭一棒打退了回去。
“我不是……”鍾弦搜腸刮肚。“何必……你真有什麽想法?”
鄧憶眼睛不再看他,勿自從沙發上站起來向廚房的方向走去。“吃早餐。”他說。
早餐桌上。鍾弦明顯感到鄧憶變冷漠。鍾弦繼續嘗試緩和氣氛。“咳,其實我從不……不喜歡,我直接說好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喜惡和禁忌是吧,而我,我從來不接吻。我讨厭那樣。從來不那麽幹。”
鄧憶擡起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嗯。你調查過我的所有,别否認,我知道大概你把我都調查個一清二楚了。那你應該已經知道我是個爛人,和什麽人都能睡。但,我從來沒有和他們那個……這個我絕對做不到。他們也不強求。”
“從來……不接吻?”
“嗯。”
“是一開始你就感覺不好……還是從來沒有過?”
“從來沒有過。”鍾弦說。
“連嘗試的想法都沒有?”
“沒有。說實話,從第一次……我想到都覺得惡心。沒法接受。這個……不就是想玩嗎?女人搞點前戲,男人直接來。目标都是怎樣能更爽。沒必要一定那樣,是不是?”
鄧憶将面包塞進嘴裏。
“我知道這一點你和大多數人一樣,你覺得一開始最好是甜甜蜜蜜,卿卿我我。我不需要如此。你是男人,想通了,直接來。”
鄧憶又向嘴裏塞了塊蛋糕,忽然被噎到。
“可能你會……感到失望吧。”鍾弦說。
鄧憶喝了一口果汁說道:“被你勾來勾去的,還以爲你技術娴熟的不得了。以爲隻要我開個頭,之後你就會像上了發條似的。”說罷他笑笑。笑的很假。
“我是那樣的。你沒看錯人。”鍾弦笑起來,努力緩解氣氛。“今天大概太累了。昨晚喝多了,你也知道,所以腦子也慢,身體也沒氣力。”鍾弦确實提不起神。但不是他說的這個原因。他心中被疑惑塞滿。完全沒了别的心思。偶有心念——其實剛才,是個難得的機會。也是他一直盼望的時刻。可卻來的這麽不是時候。
而且他覺得鄧憶之所以選在這個時候,也頗爲奇怪。
鄧憶是個意志力很強的人。這是鍾弦今天忽然産生的感覺。意志的強大,讓他不太會受情緒與欲念的左右。
這樣的人,不太可能如他的眼神那般簡單。
可是不知爲何,鍾弦的愧疚之感與擔心害怕這兩種心情混合在一起,讓他頗爲不安。雖然鄧憶的狀态已經變得自然。
“我給你彈一曲吧。”鍾弦主動提出,他做出妥協。伸出雙手示意手铐。
這個提議确實有效。鄧憶露出淡淡微笑。從餐桌前站起,徑直上樓去取吉它。
餐廳裏隻剩下鍾弦一個人時,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氣。
他對鄧憶講的理由,并非是他臨時編的。他确實從未和别人接吻過。他也确實不喜歡這麽做。當然他的經曆與大多數人不同。他也知道。他想過很多種和鄧憶開始的時機。卻沒料想鄧憶會用一種純情學生的方式開始接觸。唉。
但其實應該想到。他甚至已經開始後悔。他應該忍一忍。應該有這種心理準備。和他kiss一下又怎樣。鄧憶總不會像從前那些人。
桌上的手機再次震動了一下。屏幕同時也亮了起來,是鬧鍾在響。這個鬧鍾是他上個周末時設定。忘了取消。當時是爲了赴一個客戶的約而設。
鍾弦想起了剛剛那個古怪的電話。便用手機登錄網頁,去查看郵箱。
郵箱中果然有一封署名無上光榮的郵件。打開之後,看到郵件是由幾行文字與三張圖片組成。鍾弦浏覽之後。如墜冰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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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憶下樓的時候,發現鍾弦不在餐桌旁。他拎着吉它四處尋找,最後發現鍾弦坐在外面院子裏,在一叢茂密的三葉椰子樹後的石凳上,他赤着雙腳低着頭,手中握着手機。
“怎麽了?”
聽到聲音鍾弦擡起頭來,将雙手伸到鄧憶面前。
鄧憶放下吉它,從口袋中取出鑰匙,打開了鍾弦的手铐,然後将那手铐挂在自己的腰間,拿起吉它遞給鍾弦。“讓我見識一下大師的風采。”
鍾弦重獲‘自由’,站起身将雙臂逐一穿進浴袍的袖子中,一邊問:“我的衣服呢?”
“我真的剪了,你不信?好吧。阿姨送出去幹洗了。中午會送回來。”
鍾弦重新系好睡袍的帶子,轉身。“我有事,要出去一下。借你的衣服。”
“嗯?彈一曲。”
“我渴了。麻煩你弄杯喝的。牛奶什麽的最好。”鍾弦說。
“牛奶有。在廚房。彈一曲。”
“……對不起。我走了。”
“對不起什麽?彈一曲。”
“去裏面吧。”鍾弦向廚房旁邊專供廚師進去的門走去。他剛才也是從那裏出來的。他們穿過廚房,進入餐廳。
鄧憶锲而不舍地遞吉它過來。鍾弦隻得接住。神情木讷。
“你怎麽?不過是彈一曲,你沒必要這樣生無可戀似的吧。”鄧憶盯着鍾弦的表情。鍾弦看起來真的是焦慮非常。這大大出乎鄧憶的預料。“彈一曲,真的會讓你這麽難受?”
鍾弦看了看吉它,又看了看右手的指甲。将吉它橫擔在身上,輕輕地拔了幾個音後,忽然一連串地彈了幾個高難度的滑音。他并沒有彈什麽曲子。但是鄧憶已經目瞪口呆。
鍾弦随及将吉它還給鄧憶。“好了。滿足你了。”
“原來真的很厲害。”
“難道你懷疑過我不會彈嗎?好了,我真的有事要走了。”鍾弦向樓梯走去。
“喜歡那件T恤就穿吧。”鄧憶在他身後說。
鍾弦卻隻是在衣帽間裏随便挑了一件鄧憶的白襯衫加牛仔褲穿在身上。之後他失魂落魄地沖出鄧憶的别墅,不顧鄧憶疑惑的眼神。
他收到的是一封敲詐郵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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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弦開着大切諾基一路狂奔。到達翠竹路口時,大科已經等到那兒了。
“又收到敲詐郵件了?!”大科跳上鍾弦的車子,一雙小眼睛,幾乎瞪圓。
鍾弦神情冷竣地目視前方。“我們要找出那個人?”
“什麽人?”
“在背後搞鬼的人。”
“這次要多少錢?”
“十萬。”
大科點點頭。“漲價了,有進步。風格很詭異。敲的錢也不多。每次都在能承受的範圍内,可見他膽子不大。”
“什麽叫每次?這是第一次吧。”
“一年前在李總公司,那次敲詐,不算嗎?”
鍾弦無言以對。他其實并不覺得這一次和那一次有什麽關系。他聯想到的是和敲詐李總的會不會爲同一個人。他不能相信會是小朱。但也許小朱的奸滑遠超出他想象。隻是表面若愚。
“我們現在去哪兒?”大科問。“你想怎麽查?”
“小朱最後失蹤那天,是去的哪個工地?”
“HY。”
鍾弦發動車子,将導航調向前海。
一路上,他不由地回憶與李總的相識、後來爲他工作、直至到最後的分道揚镳,整個過程隻有短短三年。卻把他對一個人從無比信任喜歡,到徹底失望厭惡,演繹了完整的一遍。
他其實一直懶得去回憶。
三年前。他的模樣還青澀的很,他的腦子和做事風格也比現在幼稚的多。
那時,他初到SZ一年,在那個富婆的公司裏任總經理助理一職。無論是工作與生活中,他都是隻能圍着一個人轉,以那個老女人爲中心。他竭盡全力讓自己接受并喜歡這種生活。除了他總懷疑自己得上了哮喘,他時常喘不上氣。
那個富婆,自從擺脫了她之後,鍾弦就很少去回憶關于她的一切。
此時,卻不由地細細回憶起來。
那是個具有不凡風采的女強人。即便是已近知天命之年,依然氣質不俗,魅力不減。她總是笑臉迎人,初次見到她的人,幾乎無一例外會被她感染,少不經事的鍾弦也不例外。她準确地诠釋了‘給人如沐春風之感’這句話的準确意思。她總能輕易取得别人的信任,得到任何人的幫助,她也有本事讓陌生人心甘情願地投資給她的所謂‘項目計劃’。
鍾弦是打從心眼裏佩服她的。
雖然到後來他認定她的商業頭腦,并不十分出衆。但她的社交與俘獲人心的本事,卻是他有生以來見過最強的人。簡直堪稱神話。
這個富婆是鍾弦工作與事業方式的啓蒙老師,也是他生活與人生觀的再造師。如今他的方式,很多都是延續着從富婆身上學到的理念與思維。
但是,與富婆出衆的與人周旋的本領相對應的,還有她貪得無厭的欲望之井。
那富婆将‘吞食’風華正茂的年青男孩視爲保證自己青春活力的來源,她像個無底洞一樣有着無盡的欲望。
雖然她對鍾弦喜愛的不得了,付出很多,把他留在自己身邊随時取用。但她并非隻有他一個。她也從不避諱,向他傳授經驗,甚至向他講述她的成果。她十年間,睡了二百多個20歲左右的男孩。她以此爲榮,堪稱女中豪傑。她堅定地認爲是這個原因才保持了自己比實際年齡年青許多的外貌。
這些事,似乎連電影和小說中都很少見。卻是真實而肮髒透頂的現實。
鍾弦漸漸地明白了SZ這座城市的方式。
他也開始慢慢計劃,将自己的生活用這種方式推向新高度。
他并不甘心,把自己的一切都浪費在一個人身上。他也一直相信,他能看到富婆身上的不足與短闆,他便可以避免與彌補。他相信他有一天會遠遠超過這個讓他越來越難以忍受的巫婆。
他首先就是要先擺脫她。不可以把自己的青春活力都扼殺在這裏。
他遇到的第一根救命稻草便是李總。
他與李總的相識也堪稱神奇。
那段時間,他剛剛悟透了富婆的本領精髓。他一連勾搭了幾個家庭條件優渥的女孩。其中有一個叫趙祺的女孩,對他相當認真。交往沒多久,便帶他參加了她家裏的一次聚會。李總便是趙祺父親的客戶。他也去了那一次的聚會。
鍾弦在聚會上十分讨巧,幽默風趣,運用他從富婆身上學來的技能,成了全場的焦點。
李總在當晚,便向他抛出橄榄枝。想把他挖到自己的公司。鍾弦并沒有立即同意。那個時候,他對工程材料行業完全沒有接觸過。心中毫無概念。
從那一次之後,李總便隔三差五地約鍾弦見面。後來也多次去鍾弦的公司。擺出了三顧茅廬的架勢。态度真誠之極。
這裏要講一下李總這個人。如果說富婆是女人中最善于運用交際手段的。那李總可以說是鍾弦至今爲止見過的,男人中最深谙此道之人。
李總雖然也年近五旬。但是外表依然風度翩翩。他出生于東北沈陽附近的一個小鎮。年青時據說也曾窮困潦倒到無以複加的地步。他有着北方人高大英俊的外貌以及什麽場合都能妙語連珠的本事,很有感染力。他十分善于與權貴交往,交際能力超乎尋常。但是這些才能在他人生的上半段,并沒能給他帶來财富。因爲他也有一個緻命的缺點,奸詐,誇誇其談,言而無信。
李總在人生最糟糕的時候,窮到口袋裏分文都沒有的時候,卻追求到了一個比他年長幾歲的有錢女人。這女人與富翁前夫離婚後,與他結婚。爲了讓自己有面子,女人爲他購買了寫字樓,成立了一家工程材料公司,讓他任總經理。女人從不真的關心這家公司的生意怎麽樣。她要的隻是這位外表不凡的新老公,能頂着一個企業老闆的名頭,在外面給她賺足面子即可。
李總的人生從此逆轉。從一個不再年青的窮吊絲,一躍成爲商場新貴。
這些李總的曆史,也是鍾弦在跳槽到李總的公司後,才慢慢知道的。他最初并不覺得有什麽問題。必竟經曆過富婆,他覺得别人的玩法真的都是小兒科。李總必竟隻不過是傍了一個有錢女人,并沒有玩弄二百多個年青女孩那麽驚世駭俗。在鍾弦看來,一開始都算正常。
但是漸漸地他發現,李總也如那富婆一樣,也不具備更多的商業頭腦。他的公司業務,都靠他自己的交際與不正當手段得來,并沒有修身養性建立企業的核心競争力。所以公司經營十年,始終不溫不火,難以有業績上的突破。
鍾弦由此感慨。莫非在現代中國,商業才能真的沒有交際能力重要?何以他在SZ遇到的兩個老闆,都是交際能力出衆,商業與管理能力卻弱到讓他無語。
鍾弦便又堅信自己,可以比他們走的更遠。他可以讓自己在到了他們那個年齡時,超越他們的檔位。他覺得自己有能力跳上更高的位置。
當然。這些都是他兩三年前的想法。
如今,他已經漸漸平息了野心。他已有了新的感悟——成功是由許多複雜不清的因素組成。其中很重要的一點,來自于精神世界。
“去那個工地又怎樣?”大科在一邊謹慎地問。鍾弦一路的沉默,讓他感覺到事态嚴重。
“李總被敲詐18萬的事,是小朱幹的嗎?”鍾弦忽然問。
好一會兒沒聽到大科出聲,鍾弦奇怪地看了一眼副駕駛位。大科正低着頭沉思。鍾弦問道:“怎麽了?”
大科猶豫了一陣子說:“盡管我不太信。但是有可能。”
“你剛才在想什麽?”
“在想上次敲詐你的人,你怎麽那麽肯定不是歐航?”
“你難道懷疑現在敲詐我的人,是歐航?”
“歐航盜用過小朱的名片,用小朱的名字去談客戶這事,你還記得吧。”
鍾弦緩緩地點頭。
看到鍾弦動搖,大科便堅定地說:“我覺得,就算真是小朱做的,也絕對不是他一個人做的。”
“他會有幫手?你想說他的幫手是歐航。”鍾弦心中并不相信。“就算有,也不會是歐航。”
“你就那麽相信他?”大科有點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