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設計标地之後,第二天便到了最終談判日。鍾弦做了一番準備,和大科一同前往。
鍾弦不由地想起他剛入行時的經曆。做成的第一筆生意,是給前海的HY項目供應供矽酸鈣闆。
在這之前,他完全不知道矽酸鈣闆是什麽。但他卻以這個産品簽下了進入這個行業後的第一單。之後每一單的訂額就過百萬。讓他立即豁然開朗般看到了機會。
但并非所有人都像他這樣順利和幸運。
他運氣好到幾乎成了業内的神話。
他也經常自謙爲運氣好。但身邊也有人歸結爲他的人格魅力。這其實更多的是貶義,鍾弦心知肚明,這是由流言蜚語演變成的好聽一點的說法。
在鍾弦本人看來,所謂人格魅力,不過是個虛詞,怎麽定義?他自年少起便開始的樂隊經曆,讓他多少帶着一些藝術氣息;他又從來沒有家庭管束,思想自由放縱,不尋常理,沒有定格,這讓他又多了一份不羁的潇灑;當然,還有重要一點,他确實長的不差。面皮白淨,身量翩翩。他也知道如何讓别人眼前一亮。
隻要讓自身的魅力分數,不要低于大多數人。人皆凡夫,誰都會不由自主地跟着自己的感覺走。而且,若僅僅用魅力與‘付出’便能搞定的事,确實可算是天恩與運勢不錯。所以繞來繞去,最後還是回到運氣上。
談判前,鍾弦臨時調來了他的新老闆洪總。隻是因爲想到對手是個七十多歲的老頭。自己和大科看起來還是過于年青,要用洪總的中年氣質來壓一下場子。這也是他的内應那個采購老總的示意。
談判進行的異常順利。
已被買通的采購老總,确實能力非凡。他基本主導了整個談判的節奏與進程。看得出,他對這位年過花甲的董事長的性情頗爲了解,他慢悠悠地引導,鍾弦隻管按照他的要求來展示産品。洪總隻管談笑風聲。大科則扮演着嚴謹的技術人員的範兒。
談判結束時,氣氛已甚是愉快。看得出,這位七十多歲的老财主對他們很是喜歡。
談判後的第三天,鍾弦接到了對方的電子版合同。一切大功告成。
一如往常,順利非常。
鍾弦在當下的那個周五的晚上,安排了相關人員聚餐慶祝一下。洪總很快喝多離場。最後隻剩下大科和歐航。看着眼前的兩個‘自己’人,鍾弦莫名其妙地想起他中學時的樂隊。
他從初中開始組建樂隊,到高一時,樂隊人選已基本固定爲四個人——他、皮爾斯、阿雕和飛碟。排練之餘,四個人經常相聚,也是從那時起,他們開始學會喝酒。那時隻能吃大排檔與路邊攤。鍾弦是自由身,另外三位因爲家裏管的嚴,想盡辦法偷偷摸摸地跑出來聚在一起。盡管當時阻礙重重,每個人卻充滿着極度熱情。尤其是皮爾斯,爲了陪着鍾弦不分晝夜胡鬧。被他媽媽幾乎活活罵S,到了高三的最後半年,被家裏人關了禁閉,被他媽媽像看犯人一樣看着。
皮爾斯常常羨慕鍾弦沒人管,自由自在。鍾弦也常對另外三人的不自由進行吐槽,甚至尖刻地諷刺他們沒出息。
他表面享受着被人羨慕。
但其實,那時的他就深知自己是如何違心。不論他怎麽欺騙自己,他都能清晰地看到自己内心的真實感受——他羨慕,甚至妒忌皮爾斯被他媽媽罵的像狗一樣。就算看到皮爾斯亮出被他媽媽打腫的胳膊之後,他還是妒忌。
他的妒忌,讓他愈加嘲笑另外三個人的不自由。
但不論他當時如何羨慕與妒忌。到了今天,他已經習慣了自由和獨自生活。他可以和朋友夜夜苼歌,厮混胡鬧。但他不習慣别人離他太近甚或企圖成爲他的家人。他會無所适從,找不到位置。
“我和你之間,已經變成了親情。”大科舉着酒杯,對鍾弦說。
“轉變成親情?”歐航在一旁不屑,“那得先是愛情。愛情沒了變成親情,像我和我老婆。你們倆算哪門子親情?把好端端的兄弟情說成這樣。幹好你的事得了。”
鍾弦一邊喝酒一邊笑了,幾乎要把酒噴出去。
友情可以轉化成親情嗎?他正在這麽想,大科已經開始反擊歐航了。“我們愛過了,怎麽地,你有意見?”
“你是牲畜。人盡皆知。鍾總不是。他糊塗成啥樣才能看上你。實在沒得選,也可以選我,我不比你帥多了?功夫又好。”
“媽蛋。帥又怎麽地?沒半點男人味。就你這身條,功夫能好到哪兒去?”
“功夫這玩意是靠嘴說的嗎?敢不敢試試?”
“媽蛋。”
鍾弦放下酒杯,拿起手機。
因爲搞項目的談判。他幾乎一周沒有見到鄧憶。偶爾微信聯絡。今天在拿到合同之後,他第一個給鄧憶發了微信。是發了一個紅包。但對方一直也沒有收。
鄧憶這個家夥,在玩失蹤嗎?
鍾弦眯起眼睛,以前想起這個人,不過就是想起一個人,今天他竟想念的很具體——那個人的肩膀很有型,對,肌肉群鍛煉的很到位。
友情以上,一切皆未有定數。
鄧憶不會給他太多的不适感。是目前他生活中唯一一個,可以在他身邊很近的距離而不讓他不舒服的人。爲了這份難得,他曾企圖越過界限,占有對方的責任。但是鄧憶一直巧妙地保持距離。直到鍾弦清醒了。
鍾弦已經明白了那種想法的可笑。他心理上需要對方,卻想要用别的東西來達到目的。如果真的那麽做了,也許恰恰是毀滅所有感覺。
他不僅爲鄧憶的聰明而感歎。他們随時可以退回友誼。也可以在适當的時候略有超越。
這種淺嘗辄止,雖然難免遺憾。卻有效地呵護了那顆脆弱的心靈之花,而且,他們又能走向何處?世界雖然大,生活的路卻并不能四通八達。
“你在想什麽?”大科盯着鍾弦說。“喝不喝了?一杯酒喝幾次,你别變的跟這個娘們似的。”他指歐航。
“我怎麽?我哪杯少喝了?”歐航向大科挑釁,兩個人拼起了酒。三杯下肚,歐航顯然知道自己不是大科對手,他指着鍾弦對大科說。
“你個傻子,你看不出鍾最近不對勁。我們喝成這樣,他還能走神。”
鍾弦聞言喝下一杯。“想事情罷了。像你們似的什麽事也不想,到處捅蒌子。”
“想事情?别以爲我看不出來。想誰呢?”歐航笑呵呵的說,“哪個女的?”
“怎見的是女的?”大科說。
“你幾個意思?如果不是女孩就說不通了。有我這樣的帥哥在眼前,還有别人啥事?”歐航擠眉弄眼。“我确定鍾老闆絕對不好那口,上次那個高總……咳,咳,高總除了年齡大點,長的也不差吧,回來還不是差點連胃都吐出去?……”
鍾弦的臉色沉下來。大科的臉色比他沉的還快,語速極快地對歐航說,“你知道高總?那你也應該知道姓高的給了鍾差不多兩千萬元的訂單了。是我們的最終保障。就是自己人。鍾爲了鋪開這條路,花了多少心思,你啥也沒付出就坐享其成,還胡說八道的。”
自覺說了不合時宜的話,歐航立即張羅三人再幹一杯。他笑的誇張地對鍾弦說,“不然今晚我陪你,讓你知道什麽是真正的享受。算是感恩你帶上我。轉變一下你的味覺。”
“滾蛋,”大科說。“鍾弦的名聲都是你敗壞的。我才反應過來,高總的事你知道多少?又是怎麽知道的?”
“我是聽說的。李總公司的人都知道呀。有一次,鍾跟高總談生意談了一夜。李總第二天還拿這事和大家打趣,說如果人人都有鍾總的本事……”
“談一夜不正常嗎??”大科瞪視着歐航。
“那之後,他休了兩天沒上班。身體不适。我聽說的。”
“不舒服,喝多了不行嗎?”大科望着鍾弦,卻将手指向歐航的鼻子。“你聽誰說的?到現在,你還想對我們撒謊。别讓我當着鍾的面揭穿你。”
“好吧。我不是聽說。是我自己猜的,行嗎?我關注他,是特别關注,我注意到……反正我猜的。”
“所以都是你造的謠?”
“我沒有。那時,我們還沒像現在這樣一起做事,是不是?我對小朱說過我的猜測。隻對他說過一點,哪知道,他傳的誰都知道。”
“不喝都滾蛋。”鍾弦将杯中酒一飲而進,剛放下杯子,大科便拿起酒瓶向他杯中續酒。
“這次該讓這家夥說清楚。”
“我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歐航急忙解釋。“大家在背後議論你,是因爲你……出色。”
“你敲詐過鍾弦,是不是?給他寫過匿名郵件的人就是你!”大科一臉獰笑盯着歐航。